銀狐歌(上) 第9頁

然而,誰也不知道為什麼‘雲揚號’一向溫馴的馬隊,會忽然發瘋似的奔動了起來,幾個熟悉馬性的把頭以及弟兄們,立刻投入控制住馬群,但是,在眾人反應不及,幾乎是眼睜睜地看著馬群往年僅七歲的問驚鴻奔去之時,沖進馬群里,把年僅七歲的問驚鴻給拉出來的人,就是還不滿十歲的元潤玉。

沈晚芽在確定兒子無事之復,把他留給人去照顧,轉身走到站在一旁,表情有些呆愣,似是不太能回神自己剛才做了什麼事情的元潤玉面前,俯,為她輕輕撥開頰畔凌亂的發絲。

「玉兒,告訴我,剛才,你在救少爺時,心里想什麼?」在沈晚芽的心里知道,有人可以為達目的,即便是要冒險拿命搭賠進去,他們都敢做得出來,當年她為了進‘宸虎園’,甚至于敢讓秦震兄弟二人把她打得傷痕累累,以取信于她的義父,她不以為自己如此問法,元潤玉便會告訴她實話,但她還是想知道自己在那一個寒天里,留下來的孤女,會不會是第二個「沈晚芽」。

如果,元潤玉是第二個「沈晚芽」,她或許要對這個小女孩另作安排,甚至于是找個理由,把元潤玉從‘宸虎園’送到‘雲揚號’旗下經營的育兒堂,在及笄之年後,由其自行決定去留婚嫁。

「怕。」元潤玉想也不想,啞著聲答道。

「怕什麼?」

「怕慢了一步,救不了少爺。」

「不怕死嗎?」

「……現在怕了。」小女孩直到被提醒了,才知道自己是該害怕的,不想起來還好,這一想起,不止心頭發涼,就連手腳都有些發抖了起來,不住地搖頭,「再來一次,我一定不敢了。」

說完,元潤玉看著眼前面容白淨的少婦,看見她起初一愣,隨即徐漾開莞爾的笑容,任由她握著自己因為後怕而冰冷發抖的雙手。

「玉兒。」沈晚芽識人無數,知道她沒說謊,以一雙並沒有暖和多少的柔荑,揉挲著女娃冰涼涼的小手,唇畔的笑容斂了幾分,看著那張小臉的目光,卻更加柔和溫暖,「我無法用言語形容,我有多麼感激你,我也替問家謝謝你,保住了鴻兒一命,以後,我讓鴻兒喊你姐姐,可好?」

還好,這個女孩不是第二個「沈晚芽」,沒有多余的盤算,有的只是一股腦兒的熱血沖動,傻氣了些,但她深信這樣的人,也必有傻福。

只是,沈晚芽想著也是後怕,手也跟著冰涼起來,反倒變得比元潤玉的一雙小手更冷,想自己已經失去一個女兒,而自己懷胎十月,不容易才養到七歲的兒子,差點就死在雜沓的馬蹄之下,就差一點兒,如果不是有一個憑著一股救人意念就敢沖進去馬群里的元潤玉,或許……想著,她握住元潤玉的手更加緊握,手心冒著冷汗。

元潤玉覺著手被捏疼了,也沒喊一聲,只是眨了眨眼,認真問道︰「那我可以把少爺當弟弟疼嗎?」

「自然可以。」沈晚芽點頭。

「那也可以管教他嗎?」

「你想如何管教鴻兒呢?」

「還不知道,我只是想,如果只能疼不能管,我這虧吃大了。」元潤玉低頭吶道︰「那干脆還是把少爺當少爺,管听話辦事就好了。」

沈晚芽怔愣了下,旋即失笑,「你這話說得有理,可以,玉兒只管替我好好看住他,別讓他再亂闖禍,你別被他傻頭傻腦的模樣給騙了,其實他精得很,只當作自己都不懂,什麼都不知道。」

「嗯,玉兒知道了。」元潤玉點頭,心里卻覺得納悶,人說癩痢頭的兒子是自個兒的好,想必就是這道理,從進‘宸虎園’至今,她就只見過少爺帶頭闖禍,最在行的事情就是一哭二鬧三賴皮,哪里能夠看出精明的本色呢?

沈晚芽微笑,心里知道這丫頭的想法,不過她不點破,她家的兒子像她,鬼心眼忒多,所以把元潤玉這樣實心眼的丫頭擺在他身邊,料想應該可以收出其不意之效,讓他斂一斂性子。

至少,礙著一顆軟柿子似的「姐姐」,應該會教他不敢欺負得太過分。

沈晚芽笑著拍拍她女敕得宛如剝殼蛋兒似的臉頰,道︰「我有說過,玉兒是個美人胚子嗎?你娘應該生得極好看才是。」

小丫頭听了這話,有一瞬遲疑,然後才認真地說道︰「玉兒的相貌隨娘,可是,我爹比我娘長得更好看,也更聰明……玉兒真希望自己的腦袋瓜子是隨爹的,但娘說,玉兒里里外外,連性子都隨她了。」

說著,小丫頭也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該苦惱地扁了扁小嘴,雖然心里是希望隨爹的,但是隨了娘,總歸是親生的娘,好像也不能太嫌棄,是不?

沈晚芽被她那一臉苦惱給逗笑了,「隨了娘已經是這般好,那真不知道若你隨了爹,會好成什麼樣子?只能說,你有一雙極好的爹娘,所以,玉兒,把鴻兒交給你當弟弟,讓你管教他,我可以放一百個心。」

面對夫人毫無保留的夸獎,元潤玉與其說是沾沾自喜,不如說是滿心的不知所措,她一張小臉漲得通紅,囁嚅了幾聲,終究不知道該答些什麼,只能硬著頭皮點了點頭,從此,她名義上雖然還是個奴僕,但是在實際上,是少爺的救命恩人,夫人欽點的姐姐,後來,就在這兩個人的推波助瀾之下,成了‘宸虎園’的第二代小總管了。

就在沈晚芽想得出神之際,一片片鵝毛大雪又翩然飄下,她看著元潤玉把手伸出水榭檐外,撈了幾片雪花在手心里慢慢融化,絲毫不見她因為曾經差點就被雪凍壞了雙腿,便對冰雪感到害怕恐懼。

這或許就是沈晚芽喜歡她的原因,從來不對無謂的事情,懷抱太多的心思,無論是對人對事,或是對物,不會因為曾經傷害過她,她就變得抗拒,甚至于是厭惡,若問她原因,她一定會說︰「冰雪並非無情傷我,是下雪的時候,我自個兒在雪里被凍著,冰雪原本就是凍的,又不是故意要傷我,才變得那麼凍,說到底,是我自個兒不對。」

曾經,在身為‘宸虎園’小總管,被人們譽為「上天下地,無所不能」的沈晚芽,卻在那一刻,被一個孩子給點醒了。

物本無心,人自傷之,若人無畏,何懼之有?

從那一天之後,她更能夠放寬心,凡事笑對,也在心里更加疼愛元潤玉,只是心里覺得這孩子擁有這般單純的心思,卻生了一張明艷而強悍的外表,更別說在這孩子背後的身世……在在都讓她不免生出許多擔心。

雖然,經過這些年的歷練與見識,玉兒這丫頭在很多事情上已經可以獨當一面,但在沈晚芽的心里卻一直埋藏著一份恐懼,就怕哪一天,玉兒遇上一個心眼精明如她之人……沈晚芽在心里覺得諷刺,她一直就不喜歡自己的為人與個性,所以對于玉兒會遇上一個像她這樣善于心計的人,像這樣的可能性,哪怕只是萬一,她連想都不願意去想。

末了,沈晚芽的心里下了一個決定,一個早在她的心里萌芽許久,在這一刻終于有了結果的決定。

「玉兒。」沈晚芽站起來,款步走到元潤玉的身旁,執起她一只手,斂眸笑瞅著她抬起相對的嬌顏,柔聲道︰「開春之後,我交代了一件生意,讓鴻兒去辦,我想,這一趟,你跟著他一起出門吧!玉兒,接下來我說的話,你細細听著,先別急著回答我,如果,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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