悍虎記(下) 第17頁

「我只是來問候一下叔爺,想說過兩天要出遠門,來問候叔爺有沒有缺些什麼,我好幫你帶回來。」

「喲!老天爺要下紅雨了嗎?這些年來也沒瞧你關心我這老頭,我是死是活,自然也輪不到你來操心,所以不必了,我們家芽兒幫我打點得很周全,我什麼也不缺。」最後兩句,他是故意提的。

「是嗎?」听見老人家的挖苦,問守陽泛出苦笑,眸光眸光變得深沉,「她最近還來嗎?」

話才說完,他注意到作台上還有另一副圓石及新紙,而那張紙才打磨到一半,看起來,在他到來之前,這里除了他叔爺之外,還另有其人。

是她嗎?

想到她可能就在附近,他的眸色瞬間變得黯然。

「還來!當然還來」

問延齡沒好氣地掃了他一眼,一邊繼續給紙上砑光,一邊哼聲道︰「我‘澄心堂’隨時都歡迎她來,她當然還來,不過,就怕你在這兒,會把她嚇得不敢來,所以,臭小子你待夠的話就快點走,听見沒有?」

「這里不屬于‘宸虎園’的一部分,她可以不必遵守我給她的規矩。」他露出微笑,說這些話擺明是在討好老人家。

「是啊!在這‘澄心堂’里由我說話作數,當然不必听你的,可是,老頭兒我心疼我家的芽兒,就不想讓她瞧見你半點臉色!你快走!」

「叔爺的意思守陽明白了,那我這就走了,請叔爺保重。」

「嗯。」又是不痛不癢的一聲回應。

問守陽臨去之前,忍不住回眸掃視了周圍一眼,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期待什麼,其實,他知道來這里會受叔爺的氣,但他還是來了!難道,他真的在期待來到「澄心堂」。或許能夠與沈晚芽不期而遇嗎?

他不見她,是他親口說,再不見她!

可是,他覺得自己的胸口,已經快要被一種名為渴望的疼痛給折騰得喘不過氣了!

就算是一面也好!

就算只是不期然掃視過的一眼也好,他想念著她身上的那一縷花香。

她在這里,他知道。

因為,在他離去之時,嗅聞到了一股被肌膚溫度給暖過的辛夷花香,確定了她就在這里,只是不肯出來見他而已。

在他走後好一會兒,沈晚芽才終于從屋後走出來,她挽住問延齡的手,搖頭說道︰「叔爺,他特地來探望您,做什麼要對他凶。」

「為什麼不能對那小子凶?我就偏要凶他,那臭小子被寵壞了,需要有人給他一點教訓。」

「叔爺,是芽兒做錯事,才讓爺氣我,不能怪他。」

自從知道問守陽的秘密之後,沈晚芽就很習慣在老人家面前為他說好話,好幾次,她都快忍不住要把事情說出來,告訴叔爺當年的事,讓老人家知道問守陽並非是個沒心沒肺的家伙,他只是一直以自己的方式在關心著問家的人,當然其中也包括了從小將他帶大的叔爺。

可是,她答應過問守陽,要讓這件已經過去的事情,就此埋葬在過去的歲月里,從此以後不要再提起。

就算是現在,她也會信守自己對他的承諾。

「事情的始末我都听說了,不就是不生他的孩子嘛!這有什麼錯?他又不是明媒正娶迎你過門,憑什麼要你幫他傳宗接代?要是他別老是在心里惦記那個死掉的女人,多留些心思在你身上,你能不向著他嗎?」

問延齡沒注意到她欲言又止,哼哼了兩聲,繼續拿著石頭不疾不徐地打磨紙面,但是蒼老的臉龐不經意地泛出悲傷的笑。

「只是你別怪叔爺有私心,其實,從你跟了守陽之後,我沒有一天不在盼望要抱到你們的孩子,只是沒想到你一直在避妊,我沒怪你的意思,我知道你會這麼做,心里一定有自個兒的想法,只是不免覺得有些失望罷了。」

「叔爺……」她低喚了聲。

終于,老人家再也捱不住心里的難受滋味,停下手,轉頭對著她笑道︰「好了,別說了,今兒個折騰了一整天,老頭兒我也累了,果然是年紀大了,越來越受不得累,芽兒,今天叔爺就跟你說到這里,你先回去,我要進去歇會兒,你讓我這個老頭子一個人靜靜。」

「是。」她點點頭,目送著老人微頹的背影進屋去。

雖然老人家沒責怪她,但是,她的決定想必令他十分傷心,要不,也不會婉言開口要她離開,不想在這時候看見她的臉。

沈晚芽用力地咬住女敕唇,眼眶里盈動著熱燙的淚水,忍住了沒對老人家喊出「對不起」這三個字。

她令這位長輩失望了!

叔爺一直是如此地疼愛她,到了最後,老人家依然沒怪他的所作所為,卻終究是她令他失望了!

天黑了,夜深了,沈晚芽卻遲遲不能入睡。

她給自己的無法成眠找了理由,因為她一向習慣忙碌的日子,如今一旦閑散下來,成天無事令她操煩,多余的精力便不知道如何發泄。

是的,原因不過就是如此簡單,絕對不是因為今天在「澄心堂」看見了問守陽,听見了他久違的渾厚嗓音。

她告訴自己,絕對不是因為他。

沈晚芽換了個側躺的姿勢,總覺得雙手雙腳怎麼擺都不對,大概是已經習慣了有人陪伴的體溫,忽然身畔空了,她覺得好不習慣,明明屋外吹著的是溫暖的南風,可是她卻覺得打從心里發冷起來。

這時,她想起了那一夜他們幼稚得像兩個孩子般的爭執,他威脅著她最好乖乖照做,要不就要把她綁起來,你不會!

我不會?

他會!

沈晚芽閉上眼楮,試圖讓睡意找上門,唇畔不自覺地泛起苦笑,他會!他真的把他們兩個人綁過一次,因為那日前一晚她的雙腳又不乖地蜷起來,他說她真是一個不知道要學乖的家伙,拿著腰纏把兩個人綁在一起。

她當然是又掙扎又抵抗,說她不是故意的,要他再給她一次機會,而那一晚,他們吵累了,她是伏在他身上睡著的,綁住他們兩人的纏帶,在她睡著時,還牢牢纏在他們腰上。

可是那一夜,她睡得很沉、很沉,幾乎到了不省人事的地步。

而且,從那一夜之後,她就沒再睡得像只凍僵的蝦子過,至少,他不曾再向她抱怨過任何關于睡姿的事情,反倒夸她終于知道要學乖了。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改變了,就算是一向令她畏寒的春天都不再害怕,起初,她以為是因為他,因為有一晚她半夜醒來,發現自個兒的身子緊偎著他,正在從他的身上汲取溫暖,可是,後來她發現,無論問守陽是否陪睡在身邊,她都能夠很安沉地入睡,她才想,自己的壞毛病是徹底被改掉了!

但她錯了!

如今她才發現,當他出遠門不在的時候,她睡覺時會抱著棉被,而在那被褥上,有著屬于他的陽剛氣息,令她有一種他就在身邊的錯覺。

沈晚芽咬緊女敕唇,壓抑住一聲幾近嗚咽的嘆息。

或許,是因為得到過溫暖又失去了,所以,現在她覺得身子發冷的程度比以前更嚴重,她甚至于覺得就連吞吐出來的氣息都是冰冷的。

懊怎麼辦才好?

她在心里無助地想問道︰現在的她,到底該怎麼辦才好?

沈晚芽轉頭將臉埋進枕間,頓時覺得自己好可笑。

在這一瞬間,她回想起過去的種種,竟然覺得就連當初感到痛苦不堪的回憶,如今想來都令她懷念不已。

她從來都沒想到,自己竟然會有一日,懷念起被他給荼毒折騰的日子,她也同時想起了那一天,他將她抱進懷里,讓她吐了一身,沒半句怨言,也就在那一天,他生平第一次夸她做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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