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妻多福(上) 第13頁

當薛吟曦過來時,郭蓉正差遣兩名丫鬟在曬藥丸。

薛吟曦接過茯苓遞過來的一只雕刻精致的小木箱,在養母面前打開。

郭蓉一見這套剛出爐的手術工具,一臉的難以置信。

「這是——不得了啊,是清風那小子?」見女兒點頭,她更驚訝了,「我這是看走眼了,那不知輕重的小子竟然把這活兒給折騰出來了,不會是被什麼附身了吧?」

「娘!」薛吟曦這一聲明顯的帶著點埋怨了。

「呵呵呵,好好好,娘說錯話,我這舅媽得給那小子一點獎賞,呃,娘身上沒錢,閨女你撥一大筆錢讓小子去悅客樓吃些好吃的,再讓他去百花樓發泄發泄松一松筋骨,那是正常男人會有的需求,你也是醫者,知道男人那兒憋著不發泄也會傷身。」

「娘,我給了。」薛吟曦實在來不及打斷娘親連珠炮的話,只能很努力的讓自己看來雲淡風輕。

半夏跟茯苓的臉都紅了,雖然夫人行事作風大剌剌的,在談論男女之事也從來不避著她們,說病患百百種,男女老少皆有,尤其主子更得養養臉皮厚度,免得看病時小臉羞紅,搞得病人不自在,那還當什麼大夫?

「果然是我閨女,有默契,那我們趕快走一趟義莊去試試。」

郭蓉一直就是個行動派,薛吟曦早已經習以為常。

不久,縣衙側門,母女倆帶著膽子較大的半夏,上了馬車就往近郊偏僻的義莊而去。

接下來,郭蓉、薛吟曦一連幾日都往義莊去,而且一待就是好幾個時辰。

這一天,朱哲玄在無所事事下也壯起膽子去了一趟,但待沒多久他就臉色青白的奔出義莊,彎腰嘔吐,俊俏的臉吐到蒼白沒血色。

薛弘典听說他的慘況,待縣務忙到一段落,便抬腳往竹林軒去。

「清風還好吧?」他撩袍坐在床緣,關切的看著軟軟的躺在榻上的外甥。

朱哲玄虛弱的點點頭,但一想到舅母口中的新鮮尸體,還有剖月復後那看到血淋淋髒器的畫面,他的頭皮又是發麻,胃部又開始翻騰——

一見主子又急著坐起身來,一旁侍候的宋安趕緊拿了個大碗公到他面前。

朱哲玄虛弱的揮揮手,「不用了。」

他做了好幾個深呼吸,舅母跟薛吟曦都有著非比常人的膽子,兩人戴著遮著口鼻的手術口罩,雙手戴著薄薄的皮手套,雖然他只看得到她們的眼楮,但兩人眼神相同,專心而冷靜,翻攪內髒也不見絲毫驚懼。

「舅舅可曾看過她們切開過死人?」他語氣干澀。

薛弘典點頭,「很早以前,我跟你舅母新婚不久,她就陪著舅舅去辦了件命案,那天仵作不在,你舅母就上陣了,之後很多年,這種情形發生過多次,至于她跟吟曦一起切開死人的案件,那是一樁極難辨識五官的焦尸命案,葉仵作要查死因,你舅母跟吟曦也一起去義莊,她們還做了幫手,母女倆甚至向葉仵作拜師。」說到後來,他的神情有些無力及無奈。

「仵作驗尸也要切開尸體?」朱哲玄努力不去想她們母女驗焦尸的可怕畫面。

「當然,但畢竟不是活人了,就沒那麼多講究,畫面只有更血腥,沒有最血腥,那屠刀一上一下,就像在剁豬肉……」薛青天回想畫面,也忍不住的干嘔一下,嚇得宋安也將大碗公端到他面前,他搖搖頭,臉色微白,「不說了,總之,與你做出來那套往活人身上割開皮肉的手術刀可是差了十萬八千里遠。」

「難怪葉仵作要我再做一套手術刀給他,說剝尸切肉較好用,只是——」朱哲玄模模鼻子,欲言又止的看著親舅。

「有什麼話快說,舅舅還有公務要忙呢。」他的案桌上永遠都有兩座小山般高的卷宗文件。

「那個……」朱哲玄的目光陡地往下,很快掠過舅舅胯下部位再回到舅舅臉上,「舅舅是不是因為曾看過舅母多次剖尸的血腥畫面︰心里有了陰影,所以面對舅母時『那里』站不起來,才十多年膝下猶虛——」

他話都未說完,薛弘典已從床緣跳起來,直接給他一記當頭栗爆。

「噢——」朱哲玄痛得眼冒金星。

「沒個正經。」薛弘典氣呼呼的丟下這句,再一拂衣袖,大步離去。

朱哲玄揉著頭,看著一旁憋著笑的宋安跟丁佑,「說吧,你們知道什麼?」

兩人相視一眼,覺得主子半點都不值得同情,怎麼可以說大人不行呢?事關男人尊嚴耶。

「世子爺,其實不能生的是舅老爺,這事兒京城多數人都知道,並不是秘密,舅夫人是郭家這個太醫世家中醫術最精湛的,知道舅夫人心儀剛中舉的舅老爺,郭老太醫就把人抓來先把一把脈,結果才知舅老爺先天有缺,一生無子,但舅夫人仍然願意下嫁,此事著實折騰了好長一段時日。」丁佑說得鉅細靡遺。

這麼狗血?朱哲玄瞪大眼。

「爾後舅老爺每三年回京述職一次,這事兒就會被人翻出來說上一說,因為舅老爺真的自成婚後就無一兒半女,再加上舅老爺甚得皇帝青眼,雖然四處當七品縣官,卻能免令進宮,朝堂內外都說舅老爺是誰都不敢惹的七品官。」

丁佑說得可清楚了,舅老爺在京城很多人心中就是個神人啊。

朱哲玄皺眉,「我怎麼都不知道?」

「這種事從來不在世子爺的關注之列,世子爺只在意哪個青樓的花魁要競拍初夜——」

「閉嘴。」他毫不猶豫打斷宋安的話。

朱哲玄抿抿唇,想著自己接下來要做什麼?

葉仵作要的手術刀具,他打算讓張老漢來做,他這個人一向對已經做出來的東西沒啥興趣,本想問薛吟曦還有什麼稀奇古怪的玩意兒要做,但她跟舅媽為了林嫂子的剖月復產拼命練手,肯定沒時間理他。

此時,宋安看著主子欲言又止,他其實有一個問題想問主子很久了,但又不敢問,但今天主子身先士卒打了頭陣,他接著上陣,應該沒事吧?

「世子爺,我也有一個問題。」

「說吧。」

「世子爺,那個……剛剛您問舅老爺的那個問題,是不是主子也遇到同樣的困難,想問大人是否有解決之道?」

同樣的困難?

「你才站不起來!沒個正經,是跟誰學的?」朱哲玄沒好氣的也沖小廝一頓胡罵。還能是誰?他這輩子只跟過一個主子。

丁佑咬咬唇,豁出去似的道︰「世子爺有多久沒上青樓了,好不容易得到一大筆錢,卻先是找了張老漢給他兩百兩銀票,接著又到首飾坊訂作東西,那東西明顯是為了迎合表小姐做的吧。」

「所以呢?」朱哲玄雙手環胸,表示他耐性快沒了。

「奴才是這樣想的,那是極有巧思的特殊手鋼,而內藏的銀針是看病用的,奴才就想世子爺一定是為了要討好表小姐……」他說得吞吞吐吐,見主子要發怒了,只好眼一閉,連珠炮似的吐出一長串話來,「奴才跟在主子身邊多少年了,撇開前些日子無錢可供揮霍不說,主子一向有正常需求,但主子這麼多天都過青樓大門不入——」

「本世子只是不想了。」他沒好氣的打斷丁佑的話,還以為出了什麼大事呢!

日以繼夜忙完手術刀的事,得到薛吟曦的認同與贊美,他腦海里除了想要再做什麼困難度更高的新鮮事物外,什麼青樓逞私欲,悅客樓的山珍海味他想都沒想過。

張老漢給了他最大的支持與幫助,而他一個老人家得照顧被休棄回家的女兒及兩名外孫女,他因而大方的給了兩百兩,剩下四張五十兩,他留下一張,其他三張全花在那銀針手鐲上了。

他一直覺得薛吟曦身上太素淨,連耳環也不戴,他听舅舅舅說過,她對自己甚為箍門,花在自己身上的銀兩要打上好幾個結,對他們二老倒是大方。

他幾次與她牽手,就想送她手鐲,她手腕白皙如藕,戴手鐲一定很好看,而且還是他送的,光這麼想他就特別高興。

但她似乎不愛首飾,他就思索要如何她才願意一直戴著,皇天不負苦心人,終于讓他想到辦法了。

他熬夜畫了圖紙,還跑了一趟首飾坊,奈何那時手里沒銀錢,因此等銀兩進帳後他率先沖去首飾坊,待成品完成,他相信她一定會很喜歡。

朱哲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沒看到丁佑哭喪著臉,宋安眼眶也紅了。

「所以奴才跟宋安猜對了,世子爺做那手鐲是為了討好表小姐,請她幫忙治療世子爺那再也不行的子孫根,嗚嗚……能治好嗎?」

「嗚嗚嗚,可憐的世子爺。」

朱哲玄頓了下,等意識到兩個奴才在說什麼,他惱怒的跳下床,一人狠踢一腳,「你們才不行,你們全家都不行!」

兩個小廝被被狠踢了好幾下的小腿跟,痛得哇哇大叫。

第七章  鍥而不舍破奇案(1)

一連兩日,朱哲玄忙著進出首飾坊,他設計的手鐲有些復雜,首飾坊的工匠問題不少,老掌櫃只得請他與工匠直接溝通。

這一日,他再度從首飾坊出來,老掌櫃還送他上了馬車。「再過幾日,手鐲應該可以做好了,請世子爺靜待佳音。」

朱哲玄想著薛吟曦收到手鐲的表倩,一定是又驚又喜吧。

馬車行駛在人來人往繁華熱鬧的大街上,驀地停了下來,接著宋安的聲音響起,「世子爺,前面好像有狀況,馬車塞住了。」

朱哲玄掀簾就跳下馬車,果真見路上一連停了好多輛馬車,下車的人都往前走,他也跟著往前走,就見百花樓的門前擠了不少人。

知庾縣的青樓與京城的青樓不同,京城的在夜暮低垂才開門做生意,白日休息,但這里是日以繼夜,全年無休,客官進門不一定要找姑娘陪睡陪吃,可以純吃飯、純喝酒,只是不管是門前迎客的小廝或姑娘,還是在里面跑堂的伙計,個個都相貌中上,看著賞心悅目。

朱哲玄一走過來,百花樓門前的姑娘們瞬間就簇擁過來,他連退三步,並示意她們一個個站好別動後,這才點了其中一個相貌甜美的小姑娘過來,「怎麼回事?」

就在百花樓左前方,一個年輕大肚婆正緊緊抱著一名斯文男子的腿不放,還哭得聲嘶力竭,「嗚嗚嗚……不可以!嗚嗚嗚……」

男子想抽腿又怕傷到婦人的肚子,于是兩人就以這種姿勢僵持著,男子嘴里頻頻嚷著,

「放手!你這妒婦,還不放手,老子休了你——」

「嗚嗚嗚……」大肚婆拼命哭,周遭圍看的眾人則指指點點,不時交頭接耳。

「稟世子爺,那個渣男丈夫想進青樓玩,但妻子拉住不給進,鬧了好一會兒也不散,害我們生意都不能做了。」甜美小姑娘看著他雙眸發亮,聲音發喙。

朱哲玄直接抬腳就往前走,他長得高大挺拔,近日也常在大街小巷出沒,很多人都認得這個從京城來的貴人,見他走來,老百姓都主動讓出一條路。

「是男人就跟妻子回去,都要當爹的人還這麼不靠譜,同為男人,我都替你丟臉。」朱哲玄不耐的對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的渣男道。

林韋志當然知道自己有多丟臉,自然也識得大名鼎鼎的朱世子,還知道他比不成器的自己更加紈褲,這樣的人憑什麼說他?

但出身不同,尊卑有別,他一個老百姓倒也不敢反駁。

「還有你,肚子這麼大,快生了吧?為了一個渣男折騰自己跟肚里的娃兒,想死嗎?」朱哲玄看著淚痕斑斑的年輕少婦,微微俯身,也訓斥她一番。

眾人覺得他說得有理,頻頻點頭贊同。

「可韋志是孩子的爹啊,是我跟孩子的天,他這一進去沒將身上銀兩花光是不會出來的,家里的錢全被他拿走了,我生娃兒時誰在我身邊,我怎麼過活,又怎麼給孩子喝女乃?」少婦緊抓著丈夫的腿,聲嘶力竭的哭訴。

朱哲玄突然就覺得這女人活得這麼蠢不是沒有原因的,正要開口斥罵,一道清麗微冷的嗓音陡起。

「一個是明知你產期已近,也要趕到妓樓快活逍遙的丈夫,一個是尚未出生只能依附在你肚里的孩子,林嫂子,你還是不懂得愛惜自己,不懂得疼惜你的孩子,你真的讓我很失望。」

「薛大夫來了。」

「是薛大夫。」

老百姓紛紛看向走過來的薛吟曦。

朱哲玄也看向她,怎麼她也來了?等等,她剛剛喊林嫂子?那他辛苦做的手術刀具不就是為了這個女人?

薛吟曦也沒掩飾失望之情,「你再這麼情緒激動下去,肚里孩子定會出事,罷了,攤上你們這對自私的父母,那孩子倒不如重新投胎個好人家。」這話說得極重,朱哲玄有些吃驚,但身旁很多老百姓卻都站在她這邊,你一言我一句的說起話來。

「林嫂子,薛大夫幫你調養身子多久了,固定去為你把脈、煎藥,期間從沒拿半分錢,還頻頻送吃食,你卻這樣恩將仇報,以後誰要對你好?」

「薛大夫別管她了,你跟縣令夫人從幾個月前就四處找工匠做手術刀具,為她肚子的娃兒忙東忙西,她呢,天天只會追著這個沒用的丈夫跑,看了就氣。」

「怎麼大家都認識林嫂子?」朱哲玄看著被人指著大罵,頭垂得愈來愈低的林嫂子,一臉不解。

「因為她願意給薛大夫剖月復啊。」

甜美小姑娘不知何時已站在他身邊,還抓了把瓜子嗑起來,見朱哲玄仍是一臉莫名,她這才想到林嫂子的事發生時,朱世子還沒來到知庾縣呢。

于是,她一把扔掉瓜子,跟他說起前因後果。

原來林嫂子胎位不正,薛吟曦直言若生產時仍如此,極有可能一尸兩命,遂問她願不願意接受剖月復產子?

雖然薛吟曦的醫術不錯,她背後也還有醫術精湛的縣令夫人,但剖月復總是駭人听聞,老百姓們都猜林嫂子應該會拒絕。

結果,林嫂子答應了。

但她也有條件,第一個條件是得給她一百兩,第兩個條件是如果有意外,得救小不救大,薛吟曦得將她的孩子養在身邊,直到長大成親。

「我表妹都答應了?」見小姑娘點頭,他難以置信,「她是不是傻啊?」

「大家也都這麼說薛大夫,林嫂子到手的一百兩不久就被渣男丈夫找到並拿去花天酒地花完了,林嫂子沒法子,只能再做繡活掙錢,好不容易存了一些,又被渣男丈夫找到,這才追出來想要回銀子呢。」

他抿緊薄唇,看著薛吟曦苦勸林嫂子放開丈夫的腿,但林嫂子就是要錢。

「我給你錢。」薛吟曦已經動氣了。

「不,我欠薛大夫已經太多了,我丈夫他應該要醒悟過來,我都這麼努力掙錢了,他怎麼可以……怎麼可以……」林嫂子雙手抱得更緊,情緒激動地又哭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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