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房這麼難 第21頁

「大少爺將孩子取名為念玄,二少。」

他接過嬰孩,淚水燙著他的雙眼。念玄……他姓殷名遠字玄之,這孩子怎會取這個名字?「歲師傅,大哥不恨我嗎?」如果不是他,殷府不會落到家破人亡的地步。

「大少爺未曾恨過二少,大少爺只恨自己無法將你救出倌館,老爺夫人鎮日為了二少奔波,只想將你救出。」

殷遠無法言語,抱著孩子垂著臉,淚水混著臉上的血,糊成一片。

大哥不恨,爹娘不恨,但他好恨……好恨自己!為什麼他自以為天之驕子,行事全憑心情,壓根不管後果!如果他收斂自己,如果他如爹娘期盼多讀點書,而不在外頭惹是生非,殷府不會家破人亡。

是他害的!全都是他害的,可為何只有他活著?

他才是那個最該死的!

「二少,如今殷府只剩下你和小少爺,小少爺一出生就心脈有異,要是不趕緊找大夫診治,就怕——」

他聞言直睇著懷中的嬰孩,驚覺這麼小的嬰孩居然不哭不鬧,就連頰面都透著寒氣。

不行!這是大哥留下的血脈,他非救不可,哪怕要他付出任何代價!

「歲師傅,多謝你替我照顧念玄,殷遠無以回報,他日若有成就,定報師傅之恩。」

「說這什麼話,這是咱們該做的,咱們受老爺照顧多年,豈能在老爺有難時徑自離開。」他頓了頓,招了招身後幾個男人。「咱們都是自願留下,如今二少既已離開倌館……對了,二少是怎麼離開那兒的?」

「有人幫了我。」他說著,想起那男孩,又望著懷里的嬰孩。「歲師傅,咱們先離開巴烏城再作打算。」

「就這麼著。」

那晚,家中護院收拾了一些家當,趁著一早城門開,假扮成商旅離開了巴烏城,此後,哪怕已改朝換代,他依舊未曾踏進巴烏城。

但,現在他卻忍不住想,如果當晚他要歲師傅到倌館確定她是否安好,該有多好。

如果歲師傅前往,她就不會被烙下這份恥辱。

殷遠一夜未眠,坐在床畔,長指輕撫過周凌春手腕的烙印。

太過年少輕狂才會鑄成大錯,然而如今他依舊險些犯下無法彌補的錯,這錯教他膽戰心驚。

「唔……」睡夢中的周凌春低吟了聲。「不要……我不是……」

殷遠愣了下,隨即緊握住她的手。「凌春,醒來、醒來!」他俯近她,瞧她長睫如羽翼般輕扇了幾下,緩緩張開水眸,眸底有著夢中造成的恐懼,教他心緊揪了下。

周凌春怔忡地看著他,眼楮眨呀眨的,輕輕吁了口氣。

夢,那只是一場夢,只是因為昨晚類似的痛楚才教她又作起這個夢。

「渴不渴?」他一開口才驚覺自己的聲音極度沙啞。

她的驚慌恐懼和清醒後的松懈,看在他的眼里,無疑是另一種折磨。

「相公,你怎會在這里?」她以為該是二哥或是三哥照顧她,瞧見他,在她意料之外。

「我不該在這里,嗯?」她眸中毫不遮掩的意外,教他心底不快。

「不是,我是想說……」頓了頓,余光瞥見窗外的天色還微暗。「還好,我沒有睡上太久。」

「是不太久。」他整夜看著她不安穩的睡著,卻是無計可施。

「相公,你去歇息吧,幫我叫我四哥過來。」她想四哥應該還在外頭守著,既是如此,就沒必要讓殷遠跟著不眠照料。

「你以為我會容許其它男人再瞧見你這模樣?」他目光一沉,惱她完全沒有男女之防,哪怕是兄長也不得如此。

「我?」她疑惑地偏著頭,感覺背上一陣涼意,而肩頭上披著被割開的衣料……她二話不說地拉起側面的衣料遮掩,然動作太大,扯動了肩頭上的傷,痛得她狠抽口氣。

「你這是在做什麼,忘了身上有傷了?」殷遠惱道,輕扣住她的手,就怕她莽撞又多讓自己痛了。

「我……」周凌春無比哀怨地望向他。

她不用起身也猜得到她現在是什麼模樣,因為九年前發生過一次,可問題是現在是九年後,她已經長大了!扮哥他們也真的是……就不能給她個什麼稍稍蓋一下嗎?

「又滲血了。」他沉聲說著,起身取來周呈曦留下備用的金創藥。「我再替你上點藥,你忍忍。」

「嗯。」她做好準備,可當藥撒上時仍猶如千萬根針直往她的背上扎,痛得她不住發顫著。「二哥的醫術雖好,各式炮制研磨的藥粉成效都極驚人,可惜的是很折磨人。」

「誰要你的體質特殊,你二哥說不這麼做不成。」他收了藥,往床畔一坐,抽了方巾輕拭她額間薄汗。

「是啊,人人皆以為成為藥人百毒不侵,等同天下無敵,可事實上藥不歸經,我雖甚少生病,一旦受傷就有得瞧了。」她忍著痛,若無其事地漾開笑。

「這是藥人的弱點。」

「這不算弱點,真正的弱點……」她頓了下,像是想到什麼,笑意帶著悵然,「只有周家人知道。」

他沒瞧見她的悵然,只听見她將他隔絕在外。「所以我不是周家人,你不願意告訴我?」彷佛就算她已出閣,她依舊是周家人,不會成為他的一家子。

「不是,這是不得外傳的事,相公能少知較妥。」如果有一天她依舊無法逃離命運時,至少他不會有任何嫌疑……如果可以,她希望那個人別再犯。

「是嗎?」他哼了聲,雖是明白她的意思,心里就是不滿。

「對了,我流很多血嗎?」她像是想到什麼的問。

「多。」就連房里都還彌漫著一股血腥味,直到現在依舊教他膽戰心驚。

「太可惜了,要是流掉的那些干脆都給念玄喝,不知道該有多好。」周凌春扼腕極了。

殷遠看著她半晌,哭笑不得的道︰「都什麼當頭了,你掛記的竟是這個?」

「相公,我的血很珍貴,就那樣白白浪費了,你不覺得可惜?」昨晚她要是意志力夠堅定,就能要二哥先幫她留點血給念玄備用了。

殷遠看著她的目光柔了,凝滿了心疼。

「凌春,你……恨不恨我?」他啞聲問。

問的是昨晚,亦是九年前的那一晚。

昨晚,當他來到窗邊時,他有一瞬間的猶豫,但在當下她已經替他做了決定……

「為什麼?」她不解的反問。

「因為我沒有救你。」他是最有機會的人,但如果他出手救她,就怕會危急念玄,所以他猶豫了,甚至大膽地賭周家人會救她,哪怕她受傷了,也不會是致命的傷。

最終,一切如他所料,他不認為自己的決定有誤,但親眼瞧見她的傷,就像有什麼在翻攪著他的心,之後再得知她是自己的恩人時……他又一如當年恨著自己。

第7章(2)

周凌春好笑地看他一眼。「我不用你救,我哥哥們都在,他們會救我的。」

「你……」

「相公不用將此擱在心上,就如當下,你想救的必定是念玄,而我的哥哥們只要察覺我有難,一定會救我的。」噙著笑,她又補了一句。「每個人都一定會想先救家人,這很正常的。」

長睫掩過他眸底的惱意,明知她說的沒錯,但听在耳里就是刺耳得緊,彷佛她一句話劃開了界線,劃開了兩家人。

但惱歸惱,他卻沒有任何立場駁斥,因為他是犯了錯的人。

「念玄不是我的兒子。」他嘆了口氣道。

「咦?」

「念玄是我大哥的兒子。」

「……喔。」雖說她昏昏欲睡,腦袋不是很清楚,但對于不該問的,她是不會追問下去。

盡避她如預料中未追問,他還是執意道出。「曾經我是巴烏城的富戶少爺,養尊處優的日子養出了我的目中無人,恣意妄為,終于有天落進了他人的圈套,誤傷前朝皇子,被判終生為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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