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2)
周凌春一見是殷遠,不知打哪來的蠻力竟將殷念玄丟出窗外,幾乎同時,長劍刺進她的肩頭。
殷遠怔怔地看著她,這一頭,房門被人一腳踹開——周呈陽將墊藥碗的盤子砸向黑衣人握劍的手,周呈陽抽出腰間軟鞭卷住長劍,止住那往下劃開的力道。
另一名黑衣人見狀,舉劍欲刺入周凌春的背部,後頭周呈煦飛身躍起,長劍如電閃,兩名黑衣人立即尸首分離。
周呈煦也不管,拋下長劍,一把將周凌春抱起。
「小姐、小姐,你別嚇我……」周呈煦顫聲喊著,雙眼死盯著她被血水染紅了的月牙白短襦衫。
「走開,我瞧。」周呈曦一把將他推開,一手診著她的脈,一手查看她的傷勢。
「凌春,還清醒著嗎?」周呈陽抽回軟鞭走到她身旁,問著她,狹長美目卻是瞪著窗外的殷遠。
「醒著……」她氣若游絲地答。
「醒著就好,醒著瞧瞧你如何推心置月復,人家是如何無情回報,要你知道真誠相待是得要看對象的。」
殷遠聞言,微眯起黑眸。
「好了,別說了,先抱凌春回易福樓,我好替她上藥。」周呈曦把脈後,立刻催促著。
周呈煦本要接手,周呈陽已向前一步,輕柔地將她摟進懷里。「凌春,我動作盡量放輕,要是弄疼你了說一聲。」
「嗯。」她皺著眉應了聲。
周呈陽像抱個孩子般的方式抱起她,讓她可以把臉貼在他的肩上,踏出屋外,瞧也不瞧殷遠一眼,朝易福樓而去。
殷遠見周家三兄弟離去,而外頭的黑衣人已經全被制伏,便低聲對著殷念玄道︰「念玄,待會羅硯帶你去歇息,藥晚一點再喝。」
「爹……」殷念玄緊抓著他的衣襟。「娘流了好多血。」
「待會我會去看她。」話落,讓羅硯將他接過手,他回身走到歲賜身後,沉聲問︰「問出來了?」
「爺,還沒。」歲賜垂首應聲。
殷遠徐步走到被制伏的黑衣人面前,腳踢起地面的長劍,握劍的瞬間,已經反手刺進黑衣人的鎖骨處,那黑衣人哀嚎出聲。
「我呢,也不想問了,太麻煩了。」他陰邪的嗓音淡漠無情,握住了劍,硬是轉了一,痛得黑衣人渾身發顫著,肩頭上不住的滲出血來。「回去告訴徐當家,下次我不會再客氣了。」
抽出劍,隨手一拋,抽出方巾拭手,「歲賜,派人把他送回徐府,其它的處理掉,動作快些,別讓府里飄著血腥味。」
「是。」
話落,他加快腳步朝易福樓而去,如入無人之境地踏進她的房,卻見趴在床上的她衣衫早已被割開,露出整片luo背和滲血的傷口。
「你們這是在干什麼?」他沉聲問著。
哪怕他們是她的兄長,也不該在屋里替她寬衣解帶,哪怕是替她上藥都該等他到場!
周呈煦抖著手替周凌春拭去血漬,周呈曦則是趕忙上藥,然藥粉才剛撒上,隨即被滲出的血水給浸濕,周呈陽雙手環胸,陰沉著臉回頭——
「我才想問你這是在做什麼?不顧著你兒子,過來做什麼?」
「她是我的妻子。」
「她如果是你的妻子,你如何忍心不出手相救?」
「在那當下,你希冀我能有多快反應?」那一瞬間,不過眨眼功夫,他會救的必然是念玄,而她想法與他一致,才會將念玄拋給他。
「既然你出手守護的是你的兒子,那就該繼續守著你兒子,凌春正在治療,到外頭去。」周呈陽向前一步,擋住他的去路。
殷遠瞪著他衣袍上沾的鮮血,想起他方才抱起周凌春時泄露的疼寵愛意,一股惱意油然而生。「你以為你是誰,誰允你待在這里?」
周呈曦是大夫,周呈煦是她的護衛,理該留下來照料她,但他周呈陽呢?
這里是殷府,此處是他撥給周凌春的院落,他想待下來就待下來,周呈陽憑什麼阻止他探視周凌春?
周呈曦側眼瞪去。「就憑老三是凌春的童養夫,他沒什麼不能待在這里!」
殷遠頓了下,有些懷疑自己听見什麼。
童養夫?
「在咱們眼里,你才是不該出現在這里的人,要不是凌春現在不適合再移動,我會直接把她帶回周家。」周呈曦繼續上著藥,每撒上一點藥,狀似昏厥的周凌春便輕顫一下,教他心疼不已。
「她是我的妻子,她當然得待在這里。」好一會,殷遠才低啞道。
「在你剛剛選擇救自己的兒子時,你眼里並沒有凌春,不需勉強當她是你的妻。」周呈陽美目微移,落在周凌春慘白的臉上。
隨著藥粉灑在傷口上,周凌春小嘴一開一闔,像是想說話卻乂說不出,渾身不住地輕顫著,教殷遠看得膽戰心驚。
「二舅子,你上的到底是什麼藥,凌春怎會恁地難受?」無視周家兄弟的敵意,他硬是走到床邊。
「你沒看到這傷口這麼深嗎?如果不是咱們及時趕到,說不準凌春就要被砍成兩半了!」周呈陽惡狠狠地瞪他一眼。
殷遠直瞪著不斷滲血的傷口。「傷口是極深,但為何她卻像是受到更重的傷?」她面色如紙,氣若游絲,簡直像是命懸一線,垂在床邊的手不斷地打顫,教他出手輕握住。
這一握住,扣動了她手腕上的翡玉環,露出底下的烙印,殷遠瞬地瞪大了眼。
周家兄弟也瞧見她手上的烙印,不禁看向殷遠。
「原來你也知道這是什麼烙印。」周呈陽哼了聲。
「這……她是周家的女兒,怎麼可能被烙下娼妓的烙印?」他難以置信地問。
周呈曦上好了藥,指著周凌春背上的位置。「這里有條傷疤,是我和我爹用盡方法才讓傷痕變得輕淺,這一道傷口幾乎要了凌春的命。」
周呈煦聞言頭垂得更低了。當年要不是他沒看牢小姐,壓根不會發生那樁事。
「什麼意思?」她的傷難道和烙印有關?
「九年前,周家人為避戰火前往巴烏城,因為當時的巴烏城是前朝京師,尚未陷入戰火,但這也表示城里的腐敗更甚。」周呈曦思及回憶,面容隨之猙獰了起來。「凌春在一天入夜後瞞著咱們外出,為救一名少年被拖進一家倌館里,因為當時她扮成男孩,就被人在她的手腕上強烙下娼妓的烙印,她痛得反擊卻差點被一刀砍死,要不是呈陽和呈煦及時趕到,也許她早已不在人世。」
周呈曦低啞的嗓音帶著恨,听在殷遠耳里,像是爆開了陣陣蟄雷驚響,心突然停止跳動。周呈曦後頭又說了什麼,他已經听得不真切。
腦海里翻飛的是那晚他逃出倌館……巴烏城有數家倌館,唯有一家倌館是官方所設,依大燕王朝律令,在受罰之人手腕燙下烙印,終生為娼為妓。
九年前,有個男孩救了他,讓他得以逃出生天……他一直以為那是個男孩,因為對方是男孩的裝束。他忖著,想起她瞧見他的玉臂釧時,看得十分出神……
「這個玉環很稀少嗎?」他撫著她腕上的翡玉環問。
周呈曦不解他的提問,還是照實道︰「翡玉環十分稀少,凌春手上本來該有一對,是數代之前周家一位當家收了一塊翡玉原礦,持當人未贖回,那位當家便請玉匠作成一對翡玉環,這翡玉環代表周家當家的身分,不管是前朝還是大定,只有一對。」
殷遠怔怔地注視著周凌春擰著眉的睡臉,面露困惑,無法理解。
如果周呈曦所言無誤,在她瞧見他的翡玉環,她應該就認出他是誰了,可她為何不說?因為恨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