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中無妻 第13頁

他瞄瑛哥兒一眼,見他沒那麼上火了,秧秧低頭輕笑,大家都說小世子脾氣不好,可秧秧覺得他很可愛呀!

這時馬車拐進王府大街,遠遠地,他們看見了,秧秧二話不說拉起瑛哥兒朝前跑。

車簾掀開,兩個男孩眼巴巴地望著里面,席雋眉頭微揚,心道︰秧秧這孩子收得對,有他在,瑛哥兒會好搞定些。

他先下車,再將婧舒扶下來。

一看見她,秧秧立刻喊,「先生。」

秧秧好像胖了一點點呢,看來在王府過得不錯。她抱住朝自己撲過來的秧秧,模模他的頭、輕拍他的背,柔聲問︰「還習慣嗎?想不想家?」

「習慣,也想家,先生,我每天都有默書,等我會寫更多字,就能寫信回家給祖母。」

「你祖母讓我帶兩套衣服來給你,她的身子已經好多了,讓你別擔心。」

看著兩人親密模樣,瑛哥兒不讓了,他蹶嘴怒道︰「那是我的先生,不是你的!」

這是……吃醋了?婧舒安慰地拍拍秧秧,轉到瑛哥兒面前,彎下腰問︰「這是那個不怕吃苦的厲害小孩嗎?」

這一問,他羞了,卻點點頭挺直背脊回答,「是我。」

「秧秧有沒有好好對你?有沒有給你講故事?有沒有陪著你一起吃苦?」

連續三個問題問出瑛哥兒滿臉笑意。所以秧秧是大姊姊派來的哦?大姊姊怕他無聊,就讓秧秧來陪他?

下巴抬得更高了,他傲嬌說︰「秧秧陪得不太好,不過我沒有罵他,以後改進就行。」

「很好,年紀輕輕就懂得寬以待人,將來肯定會很了不起。」她模模他的頭,沒想到手剛松開時,他又把她的手拉回放在自己頭上。

這麼需要被疼愛夸獎啊?心酸酸的,是個好寂寞、好孤單的可憐孩子。

但下一刻,瑛哥兒告狀了,手往秧秧鼻頭一指。「他笑我。」

「秧秧笑你什麼?」

「他笑我不知道默書、不會認字寫字。」

秧秧急了,反駁道︰「我沒有笑,我跟少爺說龜兔賽跑的故事,我勉勵他要勤奮,以後就能追過所有人。」

「有,他太驕傲,他說第一名、紅布條、當班長,還站到高台上五次。」瑛哥兒又告狀。

婧舒失笑,問︰「那你想不想也站在高台上?」

「想。」

「行,你帶我去你住的地方,我看看在哪里設一個高台比較好。」

「好。」瑛哥兒放棄告狀,拉起婧舒往住處走。

秧秧小跑步追上,他悄悄地勾住婧舒的手指,婧舒感覺到了,立刻回握他,下一刻笑容在秧秧的臉上蕩漾。

席雋看著三人,心想︰這麼會哄孩子?將來肯定是個好母親。只是……有機會嗎?

深吸一口氣,他告訴自己,會的,詛咒已經結束不是?

吩咐下人把東西抬進她屋里後,掃開眉間陰郁,席雋快步跟著他們進府。

瑛哥兒沒有說過這麼多話,他細細地對婧舒介紹王府的每一處風景,口齒清晰,腦袋也清晰,些許交談,看得出他是個聰明且敏感的小孩,霸道是為了引起注意吧。

這會兒秧秧可乖覺了,才剛惹惱小少爺,萬一再讓他不喜,不許他跟先生讀書怎麼辦?

因此不管瑛哥兒說什麼他都猛點頭,表示出百分百的贊同。

一個有心表現、一個有心附和,氣氛頓時好到無與倫比。

一路走著,經過景新院時江呈勳恰好從里頭走出,在看見柳婧舒和緊緊跟隨的席雋時,他控制不住八卦心思,加快腳步上前。「柳姑娘到了,一路辛苦。」

「不辛苦,往後要叨擾王爺了。」

看著江呈勳,婧舒心想︰這人長得真是天理不容,那眉、那眼、那鼻唇……分明是個男子卻長得比女子更嬌艷,幸好他身分高貴,要不然多危險吶。

「別說客氣話,往後我把這小子交給你,不乖就揍,千萬別手下留情。」

這話說得……真是糟蹋那張好臉,婧舒發現「金玉其外、敗絮其中」這話于王爺,簡直就是神形容。「王爺可曾抓過水?」

「水怎麼抓?水得用捧的,抓越緊只會漏越多。」江呈勳好心教育。

「沒錯,孩子和水一樣,不能死命抓,得用捧的,王爺若想要小世子成材,請試著改變態度。」

她說得義正辭嚴,只是話剛結束,看著那張沉魚落雁的美臉漸漸轉變,變得能沉死魚、射落雁後……秒後悔。

草率了,她是個用銀子雇回來的,有啥資格批評王爺的教養態度?都怪席雋,是他給了她過度的安全感,讓她誤以為他在,她便有權捅破天。

他被教訓了?江呈勳臉色難看,但這姑娘不簡單吶,膽子肥得不像話,要是不嚇唬嚇唬,還真當他是吃素的?

冷笑兩聲,準備讓她適當地「理解」自己的身分,江呈勳橫眼冷笑道︰「我說……」

「閉嘴。」席雋連說都不讓,搶快一步把婧舒擋在後面。

橫眉豎眼,嚴肅起眉眼,本來就不帥的臉現在看起來更可怕。

抖抖抖抖抖……好恐怖啦,阿雋凶他?為一個女人,朋友情義都不顧了,紅顏禍水啦,他引禍上門了啦,嗚,他想哭……

婧舒也被嚇到,席雋喊閉嘴,王爺就閉嘴,他們之間真的只是朋友?會不會席雋的隱藏版身分是皇帝?不過她發現,好像他在,她真的可以捅破天?

「阿雋。」江呈勳吶吶道。

「怎樣?還想恐嚇人嗎?可以,沖著我來。」席雋面色不善,冷眼相待。

「我又沒說什麼,我只是想對柳姑娘說︰請安心住下來。不行嗎?」他越說越小聲,像個小可憐似的。

席雋瞪他一眼。「別演了,適可而止。」說完轉身,指指腦袋,口氣溫和道︰「別理他,他這里不太正常。」

婧舒噗地一笑,卻輕扯他的衣袖道︰「孩子們還在呢,給王爺留點面子。」

「好,你說了算。」

「我先帶他們下去。」

「嗯,待會兒去找你。」

目送一大二小,直到人走遠了,席雋的目光還膠著著。

江呈勳看不下去,一把勾住他的脖子。「講過一千遍,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你怎麼可以為了衣服連手足都不顧?」

「因為我重色輕友啊。」席雋呵呵一笑。

江呈勳卻嚇得往後彈兩步。「你、你、你……」

「我怎麼?」

「你在笑,你……」他壓著胸口,喘息不定,像剛被雷劈過。「你在說笑話!」

「我不能?」他挑眉反問。

不是不能,是沒見過,還以為他天生棺材臉,天生的心硬如鐵,沒想到……他為了柳婧舒而笑?

幼稚了!他和瑛哥兒表現得一模模、一樣樣。「阿雋,你怎麼可以對她比對我好,你是我的朋友。」

「無聊!」他翻大白眼。

「不可以,我們約好要快意江湖的。」

這是江呈勳單方面的夢想,他只是沒有戳破而已,哪來的約定啊!

哼哈兩聲,他問︰「你能夠快意江湖?」

「我、我……」咚地、垂下頭,他這個身分大概一輩子都得活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他裝喙,揄起小拳頭捶上席雋胸口。「討厭討厭討厭,怎麼可以說實話啦。」

席雋不耐了,他還要抓緊時間去找婧舒呢。「認真點!我讓你和二皇子交好,有沒有做?」

局勢已改,江呈勳可以動一動了。

「有,他還給了我請帖,邀我下個月去參加生辰禮。阿雋,你是要我結黨嗎?這樣子會不會死得很快?」

「不會,皇太後的身子不行了,皇太後不在,你就不存在威脅,皇帝的龍椅穩穩妥妥的,倘若這時候你還是什麼都不做,恐怕這恭王府很快就淪為下一個秦王府。」

秦王府?那是個啥都沒有,只剩下一個名字、一塊牌匾的王府。

「你為什麼看好二皇子?大皇子和三皇子是皇後所出。」

「大皇子太蠢、三皇子太弱,重點是皇後身後的娘家,皇上已經吃了外戚十幾年的苦頭,豈會讓舊事重演?」

「那二皇子呢?你為什麼看好他?」

「二皇子聰慧隱忍,熟悉權衡之道,他默不作聲便贏得百官對他的好感,光是這點就不簡單,再看看皇上這兩年交給他的差事,哪一件不磨練人?」

席雋對朝政風向無比敏銳,雖不參與卻對當中的門道了如指掌。

「不對,那是大皇子、三皇子不想做才推出去的爛差事。」江呈勳辯駁,他怎麼看都覺得二皇子是吃土的命。

「是沒錯,但是如何讓大皇子、三皇子認為那是『爛差事』,並且認定誰做誰倒楣,這可就不容易了。」

「你的意思是……二皇子心機這麼深?」

「若不是心機夠深,怎能一眼看出你沒野心?還樂意與你交往?便是皇帝對你的心思也一清二楚,之所以提防,防的從來就不是你。」而是後宮那位,如今皇太後病勢沉痾、局勢不變,他才有了操作空間。

「既知我沒野心,他何必在我身上下功夫?我有什麼值得他圖謀?」

席雋無奈看他,怎有人可以笨到這麼透澈、這麼令人同情?幸好瑛哥兒不像他,否則恭王府的未來怎麼辦?「有啊,傻!」

越聰明的人越喜歡傻子跟隨,越有心機的人越喜歡被滿腔赤忱的人崇拜,就像二皇子之于江呈勳,就像皇帝之于席定國。

「喂,你在貶我?」

「終于听出來了?」

「能听不出來嗎?虧我拿你當弟兄……」

眼看他又要一瞬變大媽,席雋急急阻止他的呀叨。「你不想當皇帝,總得有喜歡做的事吧,紈褲那麼多年,一路紈褲下去似乎也頗沒意思的,有沒有想過,你要做什麼才能讓二皇子放心,並且重用?」

「重用我?你當二皇子瘋了?」

席雋輕笑。「如果瘋了才能重用,那就讓他瘋一回吧!」

他篤定的模樣看得江呈勳心驚膽跳,指著他的手指抖個不停。「你、你……阿雋你瘋了……」

第六章  月夜談心(1)

那兩個纏人的小子……煩吶!席雋心里這樣想,但從容的臉上看不見半分不滿。

分明說好明兒個才正式上課,但一進到王府她就被纏上了,講故事、說道理,連筆墨都伺候了。

不帶這樣勤奮的呀,才賺那麼丁點兒錢財,何必費太大心思?但他不想在她面前當壞人,只能閉上嘴巴把人讓出去,獨自乖巧地到她屋里,幫忙整理從柳家帶出來的兩箱書籍,一面整理還得一面洗腦自己——他並沒有討厭小屁孩。

什麼?洗腦?覺得奇怪?那是他從婧舒的書冊里讀到的,很有意思的詞匯,有時間的話他會再過來借書,多看個幾回,定能從中學到更多奇思妙想。

終于把兩個小子給擺平,席雋方能領著婧舒回到蘭芷院。

站定,她仰頭對上大樹。「這是……」

「玉蘭樹,你沒見過?」

「村里沒有這種樹。」但奇怪地感到異常熟悉,在哪里見過?

「它開的花白白小小、香氣濃郁,早上我讓人摘一籃子送進你屋里,如果喜歡……」

「我可以摘?」這可是王府公物,她一個外來客有這麼大權力?

「有石鉚在,喊一聲,他自會幫你摘來。」

「石鉚?」

「我那個小廝。」他指指屋頂。

婧舒順著他的手看去,屋頂有一個人影,兩人對上眼同時,石鉚朝她揮揮手。

「他為什麼待在屋頂上?」是為了護衛主子嗎?那也太辛苦,餐風宿露的,要是下大雨怎麼辦?

沒想他竟是回答︰「他腦子有病。」

有病?噗……她同情地朝石鉚拋去一眼。「好端端的人不用,干麼用個腦子有病的?」

「我同情心泛濫。」

「石鉚、秧秧再加上我,你對每個人都這樣同情嗎?」她笑得眉眼彎彎,頰邊酒窩若隱若現。

他搖頭拒答,但心里回話了——我對你,不是同情。

席雋領她走到屋前道︰「你住這里,我住那邊,有什麼事隨時來敲我的門。」

什麼,他們住在同一處院子?大戶人家規矩多,怎會做出這種安排?

她未開口,席雋直接打斷她的忖度。「別多想,是我要求的。」

「為什麼?」

「你是瑛哥兒的啟蒙先生,我是他的武學師父,住得近些要談論他的學習情況方便得多。再者我們有夫妻名義,倘若你的家人尋來,關起門好說話。」

他沒把話說透,她卻听懂了。是,她也擔心,萬一銀子花光,常氏會不會上王府,再來一次獅子大開口?

這次的事讓她看透,貧窮可以讓人失去底線。

「未婚夫妻同處一院,這是不是不合規矩?」

「恭王府里什麼都有,就是沒有規矩。」無父母尊長,里里外外就兩主子,需要啥規矩?何況王府越沒規矩,皇家越樂見吧。

「那……以後請多指教。」

「指教不敢,若是婧舒哪日心血來潮想做點好吃的,給我留一份便好。」趁她不注意,他悄悄地換了稱呼。

「我能在王府里擅自做吃食?」

「隨我來。」

他領著她推開一處木門,灶房干淨得讓人眼楮一亮,大灶上正燒著開水,旁邊櫃子擺滿一瓶瓶調料和食材,她快步上前一袋一袋翻開,相信嗎?竟然連干貝鮑魚都有,這正是她的夢想廚房吶。

「缺什麼盡管說,明天牙婆會帶人過來讓你挑選,你要用的人得合你的眼緣才是,所以我沒要王府下人。」

「不必,我不需要……」

「教導瑛哥兒和秧秧已經夠忙,如果連灑掃、備菜這種瑣碎之事都要你親力親為,你哪有時間做自己的事?」

是啊,要維護整個院落的潔淨也得花不少時辰。「多謝你的周到。」

「別為這種事說客氣話。呈勳的父母都不在,這里他最大、我第二,我明白讓你把這里當自己的家很困難,但至少過得舒心一點,不要感到局促才好。」

哪來的局促?他方方面面都替她考慮周詳了呀,更別說,從出生起她還沒有住過這麼好的房子,用過這麼好的廚房,以及與……這麼好的男子,在一個屋檐下同處。「我會的。」

「先回房吧,我幫你送熱水。」

「我自己來。」

「別跟我爭,難道一個大男人連水都提不得?先回房看看,有沒有什麼要添補的。」她明白自己拗不過他,只得進屋。

門打開,一陣香氣襲上,甜甜的香,甜了她的知覺也甜了她的心田,這個人怎這般細心。

屋子隔成前後,前面是個小廳,靠窗處有書桌,書桌旁邊是櫃子,她帶來的書已經分門別類擺好,蘭芷院尚未有下人,那麼是誰動的手?又是……他?

臉頰微紅,揮開多余念頭。

書桌後頭有組小圓桌,上頭擺了茶具,里間有床有櫃,右側屏風擋出一個空間,她繞到後頭一看,是個洗浴的大木桶,屏風外有洗臉架和梳妝台,銅鏡磨得非常光亮,一靠近就能看清自己。

眉眼彎彎、嘴角微勾……她在笑?

剛離家呀,前途茫茫的自己怎地笑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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