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晴面露驚色,彷佛認不得眼前的人,直眨了好幾次眼。
這頭的葉釗祺則是挑了挑唇,諷笑起來。這丫頭還真是蠢,連他平日的模樣都學不了三分,也難怪時晴會愣住。
察覺時晴的目光怪異,炕上的趙頤萱才板起臉孔,努力端出狂妄的架勢。
「沒听見本少爺的話嗎?出去!」
時晴雖然覺得奇怪,但見少爺臉色難看,就怕無端踫得一鼻子灰,趕緊福了福身退下。
臨走之際,時晴還偷偷瞪了「趙頤萱」一眼,模樣甚是扭曲可憎。
葉釗祺神色黯下,受騙的情緒越來越深,他最恨表里不一的卑鄙小人,沒想到昔日與他關系最親近的時晴,竟然就是他最痛恨的那種人。
「你……你是少爺嗎?」時晴一走,趙頤萱旋即下了炕,來到葉釗祺面前,白著臉不斷端詳。
老天,那是她的身子啊!趙頤萱用著不屬于她的雙眼,緊緊凝瞅著自己的身體。
只見那張日日在鏡中相見的秀淨臉兒對著她揚眉挑唇,神情輕佻狂妄得緊,她心下一涼,只覺得一切都糟了。
「正是本少爺。」葉釗祺大大咧咧的往暖炕上一坐。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趙頤萱從未這樣慌過,急得都快紅了眼眶。
「你干什麼?你當你是在誰的身體里?你別胡來,丟了本少爺的顏面!」
一看見自己眼眶泛紅的孬樣,葉釗祺當場暴跳如雷,又從暖炕上蹦起來。
趙頤萱這才緩了口氣,忍下了一時慌亂的淚意,逼自己鎮定下來。
她自幼長于書香世家,曾祖父是開國元老,祖父貴為郡公,父親趙則仕原是正三品戶部尚書,趙家在朝中一直深受帝寵。
至于她的娘親梁雨晨更是不得了,外祖父是南郡王,母親簡氏則是南郡王最疼愛的麼女兒,深得當時太後的歡心,在簡氏的光環幫襯下,她的娘親受到南郡王府的庇護恩寵,吃穿用度幾乎與公主無異,更是經常出入宮中,與皇族關系親近,一度被列為太子妃人選。
後來娘親對父親一見傾心,寧可丟了入主鳳儀宮的機會,也要成為尚書府的夫人,過上只羨鴛鴦不羨仙的日子。
不想,前些日子遭逢政敵誣陷,趙家一夕間風雲變色,父親啷當入獄,幸而娘親有南郡王府撐腰,在老南郡王與簡氏連番求情下,免去了牢獄之災,改為拘禁在南郡王府。
至于她,按照麒麟王朝的律法,罪臣之女除去名門籍貫,判為官奴,之後輾轉被葉釗祺買下,進了葉家。
由于雙親鶼鰈情深,加上沒有其它手足,身為趙家的嫡長女,趙頤萱自幼被當半個兒子養,飽讀詩書不說,對于人情世故也懂得早,十二歲起她就幫著娘親主持中饋,學習如何持家,對外則是跟著朝中一致公認為大學儒的父親,學習經國濟世之道。
是以,在面對與葉釗祺交換身體這件事時,雖然不無驚惶害怕,但很快便能逐漸冷靜下來。
見使著自己身軀的趙頤萱忍住了淚,葉釗祺這才不屑的緩過氣,「欸,悶石頭,你沒對我的身子胡來吧?」
聞言,趙頤萱心下有氣,卻也只能憋著。「少爺此言差矣,少爺是男子漢,我是女兒身,這話應該由我來問才對。」
葉釗祺惡狠狠瞪她。「你幾時變得這麼能頂嘴了?平日悶不吭聲的模樣,原來全是裝出來的?」
許是交換身體這事兒太驚世駭俗,再加上這段日子確實受了不少葉釗祺的氣,此刻的趙頤萱有股不吐不快的沖動。
她不卑不亢的說︰「我不是裝出來的,而是忍讓,畢竟我是奴,你是主,即便主子有錯,為人奴婢只能忍讓,不得頂嘴反駁。」
葉釗祺聞言噎了一下,「你、你這是什麼意思?你是說,過去本少爺那樣對你是做錯了?」
「請教少爺一句,剛才時晴抓著少爺進房,要我作主懲罰,少爺怎麼說?」
這句平靜有禮的話,當場又死死堵了葉釗祺一記。
畢竟,他親眼見到時晴顛倒是非,故意誣陷,趙頤萱這樣問,他自然曉得她是在暗指什麼。
饒是再如何跋扈蠻橫,一旦親身踫上了這種事,也很難再強詞奪理,葉釗祺沉下臉,倒也沒反駁什麼。
「少爺方才可有頂著我的身子頂撞時晴?」趙頤萱知他心里已有數,只是淺淺笑問。
懊死!葉釗祺瞪著她—不對,應當說是他自己那張臉,明明是再習慣不過的臉,可里頭的人換了,就連表情看上去都跟著變了樣兒。
「我知道時晴是有些表里不一,你非得這樣當面戳破我才高興是不?」
「奴婢不敢。」
她更該死了,方才說話分明沒以奴婢自居,這個時候反過來用一句奴婢不敢來反諷他!
葉釗祺氣悶得很,才想罵上兩句解氣,眼前驀然一陣黑,整個人頭重腳輕的往前倒。
趙頤萱眼捷手快的上前攙扶住他—老實說,透過另一雙眼看著自己的身子在面前栽倒,這滋味還真是微妙。
「該死的悶石頭,你的身子怎麼這麼虛」
看著葉釗祺用她的身子對自己吼,趙頤萱只能苦笑以對。
這段日子她遇見的衰事已經夠多了,想不到老天爺還嫌她不夠慘,居然連這等離奇的事情都給她遭遇了。
攙扶著葉釗祺到暖炕躺下,趙頤萱說︰「前兩天我受了風寒,昨兒個就開始發高燒,少爺昨晚到我房里罵了一通,管事也就不敢幫著請大夫。」
一提起這事,葉釗祺就知該吃悶虧了,多少有點慚愧,他心知是自己錯信時晴的話,才會誤以為她是裝病,但由于面子上掛不住,干脆裝傻。
「哼,你這是自找的!肯定是你平日太惹人厭,才沒人幫你請大夫。」
他哪里會曉得,這偌大的東院都被時晴一人把持住了,就憑著她是通房丫鬟,有葉釗祺的疼愛,再加上她搬弄是非的功夫了得,就連那些個管事都怕她。
但這些話,趙頤萱自然不會說,因為她很清楚,葉釗祺是厭惡她的,盡避她不明白原因,但只要這些話從她嘴里說出,他肯定會覺得是她在造謠誣賴。
她不是軟弱可欺,但也不會傻得不懂得自保,與其被誤會,倒不如留待以後,讓他自個兒去遭遇體會,方知個中滋味。
「還杵在這干什麼?還不快點去請大夫。」葉釗祺忍住身體的不適,朝著趙頤萱暴躁低吼。
「少爺沒忘記我們身體對調的事吧?」
「這麼大的事兒擺在眼前,怎麼可能忘記。」她說的是什麼渾話。
「那敢問少爺,要是我現在命人請大夫為趙頤萱醫治,會鬧出什麼樣的事?」
躺在暖炕上的葉釗祺一愣,旋即又怒了,「這事哪里輪得到你來操心?失面子的是我,又不是你!」
慢著,她這樣說,莫非是在替他擔心?葉釗祺抬起昏沉沉的眼,瞄了炕旁的趙頤萱一眼。
「既然少爺不介意,不如……我就想個名義,好讓其它人別起疑心。」
听到她這般謹慎小心,葉釗祺忽然又來了念頭。她這是什麼意思?莫非是怕她的名節受損?
思及此,他胸口發酸,氣又不打一處來。「免了!眼前我都快病死了,你還有心思想那些,難不成你是想借機整治我?」
他現在頂的可是她的身子,她有什麼好整治的?她會這樣說,主要是擔心他就這樣大剌剌的躺在主子的炕上,免不了會招來閑言閑語。
也罷,多說無益。趙頤萱心下苦笑,只能出了寢房,來到外間,喊來了專掌霽月閣事務的曹管事,讓他去請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