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東朗不客氣的回視。
陶朔語為難的目光來回看著兩人,兩相權衡之下,這下選擇不再吭聲,默許了陶東朗的安排。
一等陶朔語吃完,陶東朗立刻招來店家,拿出錢袋子。
「哥哥,我來。」陶朔語制止了陶東朗的動作。
陶朔語身上不過只有幾個銅錢,畢竟自小到大她的衣食都是哥哥備好,沒有用到銀錢的地方,這些銅錢還是平時幾個兄長給她買零嘴所存下來的,她寶貝得很,舍不得亂花。但這次是要請金雲陽,所以她舍得,一口氣拿出了八個銅錢。
金雲陽出身富貴,自然瞧不上幾個銅錢,既然陶朔語說要請客,他也理所當然的看著她付帳。
正所謂話不投機半句多,陶東朗連聲招呼都不打,拿著包好的糖粥,拉著陶朔語便走。
陶朔語卻是恭敬的對金雲陽一禮,「貴人,後會有期。」
陶東朗抿緊唇。後會有期?還是免了吧。
金寶壓根不知道金雲陽怎麼跟陶家兄妹踫上,但卻清楚的看出主子現下的心情不錯。
這倒是難得,金雲陽向來陰晴不定,要討他歡心不是件容易的事。
金雲陽看著陶家兩兄妹的身影消失,久久才收回了自己的視線,「走吧,回府。」
金寶連忙跟上,注意到主子慢悠悠地吃著手中的糖葫蘆,不由驚訝的睜大了眼。
金雲陽高傲的睨了他一眼,「這可是方才那個土妞孝敬爺的,她磕著頭求我收下,我才勉為其難的收下嘗嘗味道。」
金寶聞言,連忙點頭稱是,壓根不敢反駁主子。
其實貼身小廝怎麼會不知道主子愛吃糖,只不過金雲陽好面子,不想承認,他也只能當不知情,只是偶爾給些甜品讓他順理成章的吃點。方才那丫頭,倒誤打誤撞的投其所好了。
看著金雲陽心無芥蒂的吃著糖葫蘆,打從金夫人死後,金雲陽遭逢大難,小命都差點沒了,便對初識之人多有防備,今日竟對個小丫頭另眼看待,倒是前所未見。
不過金寶也沒去糾結此事,反正主子心情好,他的日子也好,其他無須多想。
第三章 二哥是個聰明人(2)
陶朔語跟在陶東朗的身旁走向城門,雙眼閃著光亮說︰「大哥,貴人人很好,對吧?」
陶東朗的腳步微頓,要不是現在說話的是最疼愛的妹子,他真的會斥她一句眼瞎。看著儼然失心瘋似的陶朔語,他忍著氣一聲不吭。
陶朔語再笨都看出了陶東朗的不快,不禁面露遲疑,「大哥不喜歡貴人嗎?」
「他有何值得被喜之處?」
陶東朗的反問令陶朔語微愣。金雲陽有何值得被喜之處?若是將來的他,她可以說出他一長串的過人之處,但現下……她也為難了。
「他長得好看。」最終,她吐出了這一句。
陶東朗只覺得自己要瘋了,正當他怕自己要忍不住怒氣指責時,陶西辰從城門跑了過來。
「大哥,我等了你們好一會兒了。」
陶東朗瞪了他一眼,陶西辰被看得有些莫名其妙。
「你之前是否曾見過那人?」陶東朗月兌口問道。
陶朔語一愣,點了點頭。
「何時?」
陶朔語一時不知如何回答,只能道︰「之前上街,偶然……偶然見了一面。」
只見一面?不過一面卻足以令她心心念念?
陶東朗只覺得一陣暈眩,他閉了下眼,聲音有著隱忍的怒氣,「你何時上街?」
陶朔語開口欲言又不知該如何說,正好一旁的陶西辰動了下,她下意識的看了他一眼。
陶西辰正在趕跑一只飛到身邊的蚊子,看到陶朔語飄過來的眼神就知道不好,「大哥,我——」
「陶西辰,」陶東朗咬牙切齒,「你找死!」
陶西辰立刻轉身就跑,「大哥,你饒了我,我以後不敢了——我以後再不敢帶妹子上街了!」
「大哥,你誤會了!」陶朔語連忙說道︰「跟二哥無關。」
陶東朗不想再听解釋,「大哥不想罵你,但那位公子不值得你記掛。」
陶朔語臉色微變,她承認上輩子看著金雲陽樹功立業,與他朝夕相處,對他有份未曾說出口的喜愛,但是兩人身分,她不敢對金雲陽有過多的非分之想。盡管方才在街上的舉動確實對金雲陽太過熱絡,不單不像初識,更無一絲姑娘家的矜持,但她不過是一心不願兄長與金雲陽起沖突……
「大哥,我對貴人並無旁的心思。」
陶東朗壓根不信,但是也不想多糾結,只道︰「大哥相信你,但以後遇上此人,你離得遠遠的便是。」
陶朔語低著頭沉默,她萬萬不可能答應此事,畢竟她盼著大哥能與金雲陽交好,但看陶東朗的樣子——她倍感失落的輕聲一嘆,她的期盼似乎要落空。
听到陶朔語一聲嘆息,陶東朗嚴肅的抿唇。那小子不過就是有張好看的臉罷了,高傲、張揚有哪點值得妹妹另眼相待?
兩兄妹各自在心中糾結不再交談,回到了落霞村,卻不見陶西辰身影,看來是擔心回家挨揍,所以還在外頭閑晃。
陶東朗也沒理會他,換了身衣物就進山。
轉眼要入秋,家中的柴火要備足,他壓根不指望陶西辰,所以趁著天色尚早,還有閑暇,便上山砍柴。
直到夕陽西下,陶東朗前腳才進家門,陶西辰後腳便到,興沖沖的說道︰「我回來了。」
「你這是去了哪里?」陶東朗放下背上的柴,他不會對陶朔語擺臉色,但對弟弟可就不客氣,「成天不見影,你索性不要回來算了。」
「大哥,我不過就是突然想喝魚湯,所以捉魚去了。」陶西辰大言不慚的晃著手中一串鯽魚,上次魚沒吃成,還害得陶朔語落水,今天要補回來,「小魚也想喝吧?」
看到屋子里出來的陶朔語,陶西辰知道只要將妹妹給拉出來,陶東朗縱使生氣也拿他沒辦法。
陶朔語乖巧的點頭,陶東朗果然不再多言。
鯽魚不大,尋常人家都覺得收拾起來麻煩,除非真是想吃肉想得慌,不然不會去捉魚。
但是陶西辰嘴刁,為了喝上魚湯,一點都不嫌棄收拾起來麻煩,他拿鯽魚在院子的水缸旁收拾。
「二哥,我幫你。」陶朔語連忙跟了上去。
「不用了,」陶西辰對她一笑,「二哥很快就能收拾好,你別沾手。」
陶朔語沒听,堅持替陶西辰收拾。陶西辰做菜的手藝好,她也跟在陶西辰身邊學了不少。
其實平時大哥在城里當差,三哥在書院苦讀,家中就她與陶西辰相處的時間最長,她也喜歡跟二哥說話。
「小魚啊,今天進城去,可是有人惹了大哥?」陶西辰一邊收拾魚,一邊分心問道。
陶朔語聞言愣了一下,其實陶西辰是個聰明樂天之人,並非是眾人以為的懶漢,只是很多時候,他選擇裝傻罷了。
「在城里偶遇了位貴人,」想起了陶東朗與金雲陽,她在心中嘆息,「大哥似乎不太喜歡他。」
陶西辰倒是不以為意,「這也沒什麼,反正大哥不喜歡的人多了去,我就是其中一個。」
陶朔語聞言,忍不住被陶西辰的話給逗笑。
陶西辰見她笑了,也跟著笑。「大哥不喜歡,你喜歡?」
陶西辰疼愛妹妹,轉眼也是個大姑娘,有自己的小心思,若是真的喜歡上別的男子,只要對方待她好,他也樂觀其成。
「確實是喜歡,只是不是像二哥想的那樣,其實——」金雲陽這個人實在不是三言兩語可以形容,「我覺得,他跟二哥有些像。」
陶西辰露出感興趣的神情,「怎麼說?」
「看似凡事不在乎,但心中自有定見及分寸。」
陶西辰臉上的笑,因為陶朔語的話而微隱,最後像沒听明白似的露出燦笑,「沒想到我在我們家小魚心目中評價如此之高。」
「我向來知道二哥是個聰明之人,」陶朔語坦然的對上他的眼眸,「二哥,你的手藝好,怎麼就不想找份正經的活計呢?」
陶西辰躲過陶朔語的眼,「我在家過日子,有大哥養,又能照顧你,輕松又自在,何必去干累死累活的活兒?」
陶朔語眼中帶著無奈的看著陶西辰,他與陶東朗不過相差了一歲,二哥吃的苦頭不會比大哥少,這麼多年,一個外人眼中的懶漢,卻始終用自己的方式在守著陶家。
上輩子一直到她死後才知道看似無所事事的二哥,背地里竟是大膽的跟塞外的羌人私下交易買賣。
私賣是死罪,但不得不說,這是來錢最快的方式——只是也因為他的私賣被發現,所以才害她死于非命,引發了後來一連串的轉變,而二哥為了救她也斷了雙腿,讓她舍不得怪罪他,終究是窮苦怕了的緣故……
日後在他斷了雙腿卻還能在大哥被陷害的情況下,帶著三哥拿著這些年靠著私賣所存下的家底逃到鎮日煙霧環繞的蒼茫嶺重新落地生根,就知道他絕不是個簡單的人,最後要不是金雲陽領兵出現……
她甩開自己的思緒,上輩子的事她無須再想,她現在只能說服二哥別再以身試險,只不過她話還沒來得及說,就見到堂屋的陶東朗出現在院中,陶朔語立刻閉上了嘴,知道現在絕不是談論的好時機。
大哥是捕頭,二哥是私賣者——就如同上輩子金雲陽與陶東朗,一個是官,一個是匪,是對立的兩方。
自古正邪不兩立,陶朔語實在不敢想像若陶東朗還是捕頭,得知手足私賣一事,那一日會是如何……
她目光下意識的看向腰間的木雕小魚,卻只看到系著小魚的紅系線,原綁著的木雕小魚不見蹤影。
「我的小魚……」她驚慌的抬頭看著兄長,「不見了!」
陶西辰看到她腰間空無一物,立刻安撫道︰「別急,興許是掉到了屋內。」
陶朔語馬上跑回了堂屋,陶東朗立刻尾隨,在一旁幫忙尋找。
「不見了?怎麼會不見了?」陶朔語遍尋不著,失神的喃喃自語,直到上輩子她死時,這只木雕小魚始終都在身上,現在怎麼會……
她捏著斷了的系繩,腦中閃過金雲陽的身影。
「小魚,別難過,」陶西辰洗了手,跑了進來,「找不著也無妨,我跟老三會再做一個——哥去尋塊玉給你做,之前家里窮才隨意挑了塊木頭,現在有銀兩,二哥給你做一個,就像爹當年做的樣子。」
就算再做,都不是原來的那個……陶朔語眼眶有點紅,但看著陶西辰擔憂的樣子,她擠出一抹笑,「謝謝二哥。」
陶東朗上前模了模她的頭,「別胡思亂想,你在家等著,大哥尋著原路去找一趟,興許只是掉在路上了。」
外頭夜色漸濃,陶朔語原不想讓陶東朗在夜里忙和,但還未等她開口,陶東朗已經大步轉身出了家門。
「小魚,別瞧了,」陶西辰拉著人跟著進灶房,「大哥會替你找回來的,先過來幫二哥升火。」
陶朔語聞言,只能收回自己戀戀不舍的目光,帶著紛亂的思緒幫陶西辰升火煮食。
第四章 傻妞有傻福(1)
天未亮,陶東朗已經離家回官府當值,陶西辰則是安分的在家里待了兩天,之後又照舊天還未亮就出了家門。
躺在炕上的陶朔語听到細小的關門聲就睜開了眼。
她因為丟了木雕小魚所以悶悶不樂,冷靜下來之後,她細察才發現系繩是被割斷,誰會無緣無故偷不值錢的木雕魚?
思來想去,就只有一個金雲陽。
她從炕上起身,下定決心去問個清楚,若真是他拿的,就跟他拿回來,不過他若不還的話——想起他的脾氣,她嘆了口氣,她也拿他沒辦法。
一大清早,她先上山去撿板栗,都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她決定先投其所好的討好他,再開口問他。
所以又隔了一天,陶西辰前腳才出門,陶朔語就從炕上起身,梳洗後進了灶房用昨日上山所得的栗子,親手做了一大塊的板栗糕。
如今駐守邊疆的韓將軍是金雲陽的舅父,加上金雲陽也說找他就去將軍府,所以她將親手做好的板栗糕小心翼翼的收在竹籃之中,決定去將軍府踫踫運氣。
天才剛亮,她就進了城,但走到將軍府,看到門前守衛的士兵時,她又有些犯難,沒敢貿然的上前求見。
上輩子陶朔語心中的陰影太深,當時金雲陽已是攝政王,想借機攀親托熟的人不少,令他煩不勝煩。于是最後演變成只要貿然求見令他不悅,輕則掌嘴,重則打上幾十大板丟出府,果然一陣子之後,就無人敢不怕死的貿然求見。
陶朔語以為這是高門大戶的日常,所以現在不敢上前,就怕平白無故的挨板子,只能用最笨的方法守株待兔。
在將軍府的金雲陽壓根不知道陶朔語人來了,此刻正懶洋洋的躺在院子里的石椅上,地上丟著一本書冊。
他砸了酒樓,逼著發賣伶人的事最終傳進了將軍舅父的耳里,他舅父一氣之下拎著棍子就要打他一頓。
金雲陽又不是傻子,自然不會乖乖挨打,所以跟他舅父打了起來,還把在外頭威風八面的大將軍直接壓制在地。
大將軍教訓外甥不成,反被打倒,惱羞成怒禁了他的足,還丟了本《中庸》給他,要他好好學學儒家處世之道,再不听話,就叫狼衛親自動手收拾他。
金雲陽仰躺著,不屑的撇了撇嘴。舅父真是不要臉,虧他還是個將軍,技不如人也就罷了,竟然還妄想出動私衛,以眾欺寡。
狼衛個個身手了得,他的師傅就是狼衛出身,還是狼衛之首。
金雲陽雖自恃功夫過人,但是對上狼衛,還是不只一個的狼衛,他也明白自己根本毫無勝算,早知道,不如乖乖站著給舅父打一頓,也好過現在因為舅母的淚水攻勢,弄得他只能被迫禁足將軍府內。
不過今日已是禁足第二日,他自認已經全了舅父、舅母的顏面,明日——他打了個哈欠,閉上了眼,明日就出府,或許再去吃碗赤豆糖粥……
月洞門有響動,金雲陽沒費心睜開眼,就听到涼亭外,將軍府的總管對著守著的金寶說道︰「這是夫人交代廚房給少爺做的雪梨湯,里頭有沙參、玉竹,最是潤肺清燥。」
廚房做出這一道湯品可謂用心良苦,總管一心就盼著二世祖喝了之後能喜歡,最好能降降火氣,別再鬧得將軍府雞飛狗跳。
金寶目光看了下金雲陽的方向,就見他緩緩的睜開眼,勾了勾手。
金寶立刻會意,上前接過總管手中的盅,送到金雲陽的跟前。
金雲陽半坐起身,懶懶伸手拿起匙嘗了一口,眉頭一皺。
金寶細察金雲陽的神情,當主子的神情微變,立刻退了一大步,果然就見自家少爺一臉嫌棄的將手一揮,把整盅湯給砸了。
「連個湯都煮不好,」金雲陽陰著臉,瞪了總管一眼,「這廚子可以趕出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