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不就有一個不怕死的王秀才嗎?」文婉嘲笑。
既知阻止不了,她只好悄悄去翻王秀才的命格,這人說不上好、也談不上壞,命中無功名,只能當個一輩子的教書匠,命中有一妻、一外室,子嗣不多,富貴沒有,卻能平安活到八十幾,是個長壽的。反正後家財大業大,幾個哥哥又寵妹妹寵得緊,斷不會眼睜睜看她生活不下去。
只是啊,好好的女孩嫁給那種人,不舍呀!不過、幸好……她悄悄地瞄了一眼大紅色的轎簾。
「誰知道你們會不會突然『善心大發』,又幫上妹妹一把。」
那麼這下子定要鬧得滿城風雨,听說已有人下注,賭她這個親事結不結得成,而認為「結不成」的,佔了七成。
「放心,這家伙後台硬,沒人能輕易動得了他。」
「所以我今天定能嫁得成?」予月想笑。若是再沒嫁成,日後想找門親事,恐怕是難上加難嘍。
「你說呢?」文婉狡黠一笑,拍拍她的肩頭說︰「今兒個是妹妹的好日子,姊姊就不打擾你,接下來……妹妹自求多福嘍。」
自求多福?這是什麼意思,難不成又有鬼禍?還是指嫁給王秀才本身,就是一件大禍事?
她瞠大雙目,一臉茫然。
文婉方才消失,予月立即听見馬車前頭一陣吵嚷,緊接著是王秀才揚聲怒責的聲音。還以為他是個溫和性子呢,沒想到罵起人來,情緒會這麼激動。
因為嫁妝多、陪嫁丫頭長工多、送嫁的人又多,因此予月離在隊伍前頭的新郎官有點遠,听不到他們的說話內容。
她考慮要不要下花轎,弄清楚發生什麼事,喜娘比她更快一步、走到喜轎旁,低聲說道︰「姑娘,糟了,咱們得往回程走。」
往回程走?怎麼會,她都穿上大紅嫁衣了,依然嫁不得?霜打茄子似地,她蔫了臉,滿臉的不敢置信,也沒見過哪家姑娘成親,像她這般一波三折。
「是強盜阻路嗎?」
予月考慮著,有沒有可能花銀子解決,但喜娘回道︰「看那模樣,應該不是強盜。」天底下有那麼好看的強盜嗎?如果有的話,怕是姑娘們都不介意上山落草,當一回押寨夫人了。
「來的人很多嗎?」予月再問。
「沒有,只有兩位年輕公子。」她本想說其他的不提,充瞧那個穿著打扮、非富即貴,再沒眼色的人也可以看出來他們是從京城里來的貴人,但予月搶快一步說話。
「既然只有兩個人,讓陪嫁長工和小廝將他們打發便是,快點,可別耽誤了吉時。」她不信,都到這等程度了,自己還嫁不掉。
「姑娘,可人家手上有聖旨啊,聖旨上說,不準姑娘嫁給姑爺。」她可是在貴人身邊蹭了好一會兒,才听來的消息。
聖旨?!皇帝住海邊的嗎,管得這麼寬,連她嫁不嫁人都要下聖旨?這個喜娘也未免太寶,話不一次說透徹,非要她問一句才答一句。
予月還想問,喜娘卻像看見天大的事兒似地,拔高嗓音,大聲尖呀,「啊……姑娘,姑爺他、他走了。」
什麼?王秀才就這樣把自己給撇下?!自己可是他未過門的妻子耶!予月有說不出口的震驚,她重重的喘息,忍不住了,想掀簾子下轎,去同那個『聖旨」理論一番。
可下一刻,花轎又被人給抬起來,繞一大圈,他們轉換方向,往城里走去。
予月慌亂得緊,卻不曉得外頭發生什麼事,她敲著轎壁,沒人理她,她大喊喜娘,喜娘也不知道往哪里跑了。
她身子虛弱,平日里又少鍛煉,怎麼也不敢掀開轎簾往下跳,萬一被後頭的人給踢上、踏上,不死也要丟半條命的。
這會兒,她真心盼望好兄弟們跳出來鬧場,可……全到哪里去了啊?
拉開旁邊的轎簾,予月試著向外頭求救,卻沒想到轎簾掀開,一個俊朗無比的男子直沖著她笑。
他的眼晴很亮,好似里頭瓖了寶石似地,閃閃發光,他的鼻子很挺,紅紅的雙唇一下子便吸引了人們的注意力,那是張讓人百看不膩的臉,予月不得不承認,和這樣的男子站在一起,她會自慚形穢。
看見她,男子滿足地嘆口氣,「予月,謝天謝地,我終于趕上了。」
予月認真地望住他,半句話都不講,然後……在沉默得有些尷尬時,她終于放大膽量問︰「這位會子,我們認識嗎?」
他不是鬼,但她從沒見過有人臉色可以變得像鬼那樣快的人,一個踉蹌,男子沒抓緊韁繩,從馬上滾下地,揚起漫天灰塵,迷糊了她的視線。
第1章(1)
後羿人生的前半段非常非常辛苦,孤兒寡毋受盡世人嘲笑,但後羿是個負貴任的男子,他沒有花太多的時間哀悼自己的命運,反而一步一腳印,磨練自己。
不知道是他的態度性格使然,還是孫沅沅有幫夫運,自從在人口販子手中買下妻子後,他的人生大翻轉,從做棺材的伙計變成老板,從小老板再變成大老板,他的棺材鋪子一天比一天進益,如今他在全國各地,已經有大大小小十幾間鋪子。
每逢過年前,各地的管事都會聚到總店,將一年的帳薄送上,並且報告營收狀況。
然後羿擅長的是做棺材,這兩年帶徒弟也帶得頗有心得,至于和管事們周旋、議事,研計新的經營法子,他實在不上手,幸好他有妻子相幫襯。
孫沅沅是個大家閨秀,除讀書、學習琴棋書畫外,理家也是大戶人家必須在女兒出嫁前,好生指導的功課之一。孫沅沅的阿爹、阿娘在這方面教得可認真了,從十二、三歲起,她就得幫著家里管理下人雜務,因此拿捏幾個管事,于她而言,並無困難。
因此,自從生下後予祥後,已經鮮少到前頭棺材鋪打理生意的孫沅沅,在每年年末皆會到棺材鋪里待著,以便接待從各地而來的管事們。
後記棺材鋪坐落在臨州城郊,離城區不過是半個時辰功夫,至于當初怎麼沒把鋪子開在人口聚集的城里,原因有兩個。一、初開店時,手邊現銀不多,頂不到好店面;二、多數人不喜歡和棺材鋪比鄰而居,心里總是想著忌諱。
偏偏每個人走到底,都得上棺材鋪當一回客人,因此就算再不喜歡,也不能阻著棺材鋪子開張。
後羿倒是乖覺,他知道別人心底想法,也不想與人為惡,所以在城郊買了一小塊地,做起營生,後來生意越做越大,地越買越大塊,前頭開鋪子、後面蓋宅院,中問只隔了座天井,他每天進出鋪子很方便,連他幾個兒子,也常常窩在棺材鋪里刻刻雕雕,擺弄些新鮮玩意兒。
這天一大早,後羿在鋪子外頭來來回回走著,整個人繃得很緊,好似誰走過來、往他肩磅一搭,他就會跳起來似地。他不時深吸氣,不時捶捶胸口,看得鋪子里頭的伙計工匠們,忍不住暗地發笑。
終于後家的馬車在鋪子門口停下,他上前、一把掀開車市子,看見大兒子後予祥和老二後予恩滿臉笑意,他這才松口氣。
「阿爹,我和哥哥都上榜了。」予恩跳下車,對父親說。
「好樣的!」大掌一前一後落在兩個兒子肩磅,他滿臉欣慰。
「快進去同你們祖母和娘說說,哦、對了!還得上炷香跟後家的列祖列宗們稟報。」
後羿說著,有個擅長察言觀色的伙計立即從里頭跑出來,拿著預先準備好的鞭炮大喊,「讓讓、讓讓,這麼大的喜事兒得慶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