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床萬福妻 第3頁

不過看在後家出手的禮金豐厚分上,還是有不少媒婆肯擔下此事。

這回,不就讓張媒婆給找到鄰縣的王秀才?

王秀才無父無母、無兄無弟、家徒四壁,孑然一身,還怕什麼克星,何況讀書人不言怪力亂神,哪會信那些命啊運的無稽之談。

後老爺子見過對方後、一拍即合。

親事方定下,後羿就想辦法盡早讓女兒早點過門,免得夜長夢多,而王秀才看在嫁妝豐厚的分上,也沒有二話,于是兩個月功夫,後家姑娘便坐上大紅喜轎,嫁往王家。

喜轎搖搖晃晃的,說不上舒服,但待嫁女兒心,忐忑不安,予月想著那個素未謀面的男人,想著娘親教導的新婚夜,想著未來的日子,一顆心揣測不定,哪會在乎喜轎是否舒服。

這門親事什麼都好,獨獨離家太遠,出縣城還得走上兩、三個時辰,才能到王秀才家。

阿爹說他秀朗英俊,說他滿月復詩書,日後定是要飛黃騰達的。

對于阿爹的話,她心底存疑,這樣好的夫君,哪個女子不想要?怎就輪到她這個「克夫女子」頭上?何況二十五歲,整整大自己九歲呵……

阿爹說,年紀大的男人才懂得疼女人。

阿娘和哥哥們雖不滿意,可家里大事全是阿爹作主,再不樂意,也得點頭。

阿爹還說,出嫁時間緊迫,還沒同女婿好好談談,她嫁進王家後,會再找機會與女婿聊聊,如果他願意,後家很樂意出銀子,在城里給他們置辦一座新宅院。

阿娘則叮嚀又叮嚀,說讀書人都有那麼點兒風骨,她問那話時,千萬要注意口氣,別讓王秀才覺得後家財大氣粗,想拿銀子壓人。

她認真記下,並且在腦子里復習過好幾遍。

突然一張七孔流血的臉張揚在眼前,予月嚇得差點兒尖叫出聲,她猛地往後一仰,後腦勾撞上轎邊。

下一瞬,那張七孔流血的臉變成一張嬌顏巧笑的臉蛋,「她」笑開、往予月身邊坐下,說︰「怎麼看那麼多年啦,還是會被嚇?真沒膽量。」

予月掀開紅蓋頭,扁嘴道︰「早說好的,要怎樣出現都成,就是別弄那種恐怖的血臉嚇我,今兒個還是我的好日子呢。」

「行行行,予月妹子別惱,姊姊是過來送妹妹一程的。」文婉笑靠在她肩膀。

「我全身穿紅的呢,你怎麼敢來?」她橫了文婉一眼。還以為自己可以清靜一天,不必和好兄弟們面對面,誰曉得……唉,她可憐的輕薄短小的八字命。

「我又不是年獸,還怕紅色、怕火、怕鞭炮咧。」手指戳上予月的額頭,卻穿過她的額頭直進腦子。

「可別的鬼都怕呀,就你奇怪,不怕紅、不怕喜、不怕太陽,你到底是鬼不是鬼啊。」

「人分三六九等,鬼也分階級的,我前輩子好事做盡,死後當鬼,階級自然得比別的鬼高些。」

予月笑望文婉。別的鬼來找她,不是心願未了,就是有冤無處訴,這些年她幫過一個又一個,技術越來越嫻熟輕巧,唯有文婉,從不提事兒,初初認識時,她問過好幾遍,文婉總笑道︰「放心,早晚有一天要你出手相助的,只不過現在你的力量太小,還不行。」

她並不知道文婉有怎樣的冤屈,而自己需要怎樣的力量,才幫得了忙。

不過,一年年過去,兩個人就這樣,友誼越來越深厚,感情越來越濃,連心事也能說得上。

都說人鬼殊途,爹娘不是沒想過辦法,可不管廟里大師給她多少加持,讓她讀多少佛經,她房間貼多少符紙,還是擋不住陰間好兄弟們對她的厚愛與熱情。

阿爹可是煩惱得不得了,她猜,這大概是阿爹急著把她嫁出門,最主要的理由吧——找個八字重的男人往她身上壓一壓,好兄弟不敢近身,她才能長命百歲。

其實阿爹、阿娘操心也沒用,如果這是她這輩子必須背負的使命,躲也躲不開的話,與其每天憂心忡忡、自己嚇自己,不如當成積德,歡喜做、歡喜受。

從小,她便與鬼魂經常接觸,因此一年到頭手冷腳冷,每寸皮膚都像泡過冷水似地。

小時候,夏天時,幾個哥哥最愛輪流抱她,她得一邊忍受著汗臭味、一邊听他們說話,睡個覺醒來,往往發覺自己不是在阿爹懷里,就是在哥哥們懷里,若不是年紀大了,男女有別,說不定這種事還得經常發生。

冬天,她的情況就更嚴重了,屋里燃幾個炭爐都不夠用,阿娘要她同鬼兄弟們商量,可不可以定個日期,比方說三天一回、或五天一晤,別天天上門來吵人。

話說得容易,人與人之間還有契約可以打,鬼哪里肯同人定契,他們還是喜歡隨意順心,時時想來、便時時來。

她很少出門,曾有廟里師父對她說︰予月姑娘積下的陰德無數,方能助後家發達,日後定也福蔭夫家,只是身子要多注意些,別沾染太多陰氣。可是與鬼稱兄道弟的她,怎麼可能不沾染陰氣?

「他們今天不會來鬧場吧?」予月試探地問。

文婉表現出一臉傷心欲絕的夸張表情,「怎麼這樣說話,我們家予月要成親,誰敢鬧?」

「沒有嗎?姓馬的才收下我的庚帖,立刻上吐下瀉,大夫換過一個又一個,怎麼都醫不好,可庚帖還回後家,他的病立刻不藥而愈。」予月比出食指,舉例一。

她大大的眼珠子對上文婉的目光,意思很明白︰千萬別說謊,若說這事兒和那群「好兄弟們」沒關系,才真的有鬼。

「他自己腸胃不好,還賴到了妹妹頭上,說你克夫,這種沒擔當的男人不嫁也罷。」文婉輕嗤一聲。那個姓馬的身子板單薄,哪點像個男人?

「李家托媒人上我家,媒人前腳才走,他家就立刻辦喪事?」她再加上中指一只,舉例二。

予月皮笑肉不笑,盯得文婉豎寒毛。「李家的老太太老早病入膏肓,不過是剩下一口氣,早死早解月兌唄。」

好兄弟們心地善良,舍不得老太太吃苦當吃補,才早早通知牛頭馬面,這是助人一臂,幫她早些超生,瞧瞧、瞧瞧,怎地好心被人當成驢肝肺啦。

哼哼!予月冷笑兩聲,再把無名指翹起來,例證三。

「陳家公子找人送來聘禮,回程就摔了馬、昏睡不醒,非要我們家退聘禮,他方得清醒。」這件事太蹊蹺,連阿爹都認定「鬼兄弟」在里頭大做文章,何況本就心存懷疑的她。

文婉無奈地聳聳肩、攤開手。

「予月妹妹,你怎麼事事件件全記得清清楚楚,真要說是咱們在背後動手腳,目的還不是為了你好?那些個男人太爛,一個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有的一臉短命刻薄相,有的閃個眼神就知道他一事無成、貪婪……若不是妹妹幫好兄弟們這麼多,誰吃飽了撐著,為你的婚事這般上心。」

若不是王秀才那個已死的阿爹是狠角色,打得想替這樁婚事「出點力氣」的鬼兄弟們抱頭鼠竄,予月怎會坐進花轎,往王秀才家里抬。

說起那個王秀才啊……

唉,真不曉得那後羿的腦子是不是被大便給填了,怎就看不出自己的女兒有多珍貴,配那等下流人品簡直是糟蹋!還是王秀才的阿爹聰明,知道把予月娶進王家門,日後,王家定要大發特發。

「說來說去竟是為我好?」予月斜眼向文婉瞥去,她連忙點頭不止。「可現在臨州城里人人都在傳說後家姑娘命底硬,是個克夫的命,好門好戶的人家,全怕被我克死,誰敢上門提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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