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得濃眉緊蹙。這些事不是親人不會曉得,就算祖父多方探听,也只能探得後家大門外的事。
「我明白,過去一年對你而言並不容易,但予月也不舒坦,即使她忘記你。」
「對不起。」
「去年,我無時不刻想著你這句「對不起」,無時不刻想要得到你一份說明,我很想知道,我那個好兄弟是發生什麼意外,怎麼會突然從里到外翻天覆地,變成一個我不認識的陌生人?好不容易得到答案,雖然我還是心疼妹妹,但,擎曦,我支持你。」
門被打開,予祥、予廷、予博、予青走進屋子,他們直接走向床邊,予青一手拍上他的肩。
「妹婿,我們認了你,但如果哪天你又讓我們的妹子不開心,我們是會翻臉不認人的。」
擎曦笑開,他喜歡「妹婿」這個稱呼。
「我發誓!」
「你要知道,予月是我們全家的寶,你絕對不可以對不起她半分,否則……」
予博舉起拳頭,挑了挑眉,意思是——你知道的。
「我不會給那個『否則』機會,因為我怕痛。」擎曦的幽默惹笑了舅子們。
「我阿爹那關可不好過,我們幾個兄弟商議過了,如果不造就事實,怕是你這輩子都別想讓予月過門,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阿爹財力雄厚,養一個女兒半點困難都沒有。」予廷說道。
「你們的意思是……」
「還要說得更清楚?」予青笑得很賊。
想起李媚君被擎曦燙得滿身水泡的事兒,他就忍不住捧月復大笑。說透了,他們根本毋庸東叮囑西吩咐,這輩子,能讓賀擎曦抱在懷里卻不受傷的女人,也只有他們家小妹了。
「我不贊成,對予月而言,我還是個陌生人,我得讓她適應我、習慣我、愛上我,否則我不會對她……」雖然成過一次親,但他對男女情事仍然生澀,放在口頭討論,太陽很害羞。
他的表白讓舅子們滿意到不行,一人一手搭上他的肩,笑道︰「去吧,她住在種滿茉莉花的院落。」
「謝謝!」擎曦朝他們一點頭,轉身、走進夜幕。
予月睡不著,雖然她真的累慘了,今天她踫上的事兒太多,多到她都數不清。
天未亮被阿爹、阿娘挖起來,淨身、化妝、換嫁衣,她以為今晚將是自己的洞房花燭夜,她將與那位素未謀面,但听說人品很好的王秀才成親。
沒想到賀擎曦來了,帶著賜婚聖旨攔下迎親隊伍,她糊里糊涂進到賀家、糊里糊涂拜堂成親,她根本沒想到會牽扯出那麼多的前塵往事。
多曲折離奇的故事呵,竟是發生在自己身上,真教人難以想像。
她听了、接受了,用很多時間去思考,企圖尋到一點點的蛛絲馬跡,可惜,她真的記不起來,自己曾經喜歡過賀擎曦。
事實上,她是知道他的,臨州是個小地方,賀家又是地方上有聲望的大家族,除幾位賀家老爺、少爺在朝為官之外,他們堪輿相術都令人折服,想請得賀二爺或賀四爺指點迷津,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何況賀四爺這一年都不在府里。
即便賀家上下都是有能力、有名望的人,窗擎曦更是當中翹楚。
尤其上個月消息傳回臨州,人人都曉得他在朝廷立下大功,皇上特意拔擢,他從個小小的七品縣官被提拔成為從三品大員,可以上朝、面見皇上,可以自由進入御書房,這樣的人物遲早要入閣拜相,她怎麼可能沒听說過。
但是她與他……
照理說,她既然明白這麼多事,連誤會也已經解說清楚,再加上賜婚聖旨,以及她與賀擎曦早已拜堂的事實,她就不應該留在後家。
但阿爹的氣怒她看進眼里,著實不忍心……
左右為難時,幸而賀擎曦看穿她的心思,握住她的雙肩,柔聲道︰「你就留下來吧,總有一天,我會說服你阿爹。」
他的理解與體貼,都讓她更深信了幾分,若不是曾經用過心,他怎能一眼看透自己。
想起他,便聯想起他溫暖的懷抱,溫暖的手心,溫暖得像她掛在胸口的暖玉。
予月淡淡的笑容揚起,她認為,也許自己應該敞開心。
門輕輕地從外頭被打開,她以為是芯鵑進房來,轉過頭,卻看見眉彎眼笑的擎曦,他來了、站在門前,臉上盡是理所當然。
這種時刻,男子進入女人閨房不是合宜事,他的理直氣壯、理所當然,不知道出自何處?
雖說,他們已經拜堂成親,可阿爹還不承認女婿啊,能讓他進房嗎?矛盾在心底,予月苦笑不已。唉……這整天下來,教她矛盾的事情數不勝數,還真不差這一件。
「怎麼還不睡?今兒個你已經夠累。」
擎曦往她身邊走,不過是幾步距離,可他每親近一步,她的心便軟上一分,待他走到她身邊,硬硬的心化成軟軟的麥芽塘,只想圍著他、繞著他、靠著他。
「我明白,可就是睡不著。」她低頭,閃避他灼熱眼光。
「沒有我說故事,你哪里睡得著。」他不允許她閃避開來,低下頭,追逐她的眼光。
「說故事?」她不明白,眸子微抬,觸上他專注的視線。
他點頭微哂。
「那些年,你非得窩在我臂彎里,听我說故事才能入睡,把那些故事集合起來,大概可以堆出一座高山。」
青梅竹馬的交情?是,大哥是這樣形容的,所以那座高山,是用光陰、用無數的相處給堆疊出來的?
「換言之,你經常在深夜潛進我屋里?」
「不是經常,是天天,我只要在臨州,就會越過牆、來到你床邊。」
「阿爹不知道嗎?他怎麼沒剝下你一層皮?」她好奇問。
阿娘說,阿爹那態度不是一日兩日,他是打第一次見面就厭上人家,就算擎曦長得再英俊偉岸,就算他成就再非凡,阿爹就是帶著偏見。
「我很厲害的,厲害到你阿爹想抓都抓不到。」
「當梁上君子,竟然還用厲害來形容。」怪了,不過短短幾句對話,她竟然就同他熟稔起來。
「不是梁上君子,是偷香賊。上床去,我給你說說那些年的趣事兒。」
上床去!不會太快嗎?她蒼白的臉龐染上一抹紅暈。
見她這樣,擎曦的心沾上她甜甜的麥芽塘。
「我不會做什麼事,我只想當你的大火爐,溫著你的手腳身子,過去我們就是這樣,同床共枕了六年。」
「什麼,六年?!那我的名節……」
擎曦失笑。這麼多年過去,現在才想起名節問題?揉揉予月的頭發,像過去那樣,他安撫道︰「放心,名節還在、清白還在,你想要的東西都在。」
哪有人這樣說話的!予月臉上那一抹排紅,瞬間擴大,暈染了整個臉龐。
他拉起她的手,領著她到床邊。
「上床吧。」
分明覺得這樣不妥,可……都做過好幾年的事,現在說不,會不會太矯情?
唉,今天真是矛盾又矛盾的一天!
予月乖乖上床了,他躺在她身邊,怕她擔心,擎曦刻意拉出一點距離,身子不敢踫上她的,雙手支在腦後。
他緩聲說道︰「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八歲,我十二,一個小到不行的瘦弱丫頭,怎麼就那麼能引人注意?尤其是你那雙眼晴,怎麼會那麼明、那麼亮,能看穿人似地,那次,我把戴在身上的暖玉送給你。」
她從衣服里拉出暖玉。
「是這個嗎?」
「對,就是這個。」看見暖玉,擎曦很高興,這麼多年過去,暖玉還負責熨熱她的心。
「第二次呢?」
「第二次見到你,是在你和爹娘把祖父的墳墓遷到外祖父墓旁,那時我覺得奇怪,天又沒那麼冷,你干嘛穿那麼多衣服,簡直就是個小圓球,要是一個沒站穩,就會從山上骨碌碌往下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