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哀傷,酸了孩子們的心,兒子們聚在她身邊,後羿也顧不得生氣,走到妻子身邊,攬住她的肩。
「文婉姨母要阿娘別傷心,她現在很好,因為外祖父的棲牲,免除了一場生靈涂炭危機,所以外祖父、外祖母和幾位舅舅,都陸續投胎到福德綿長的好家庭,只有三舅舅沒投胎,他現在是城隍爺呢。文婉姨母也並非一縷無主孤魂,她是蓬萊仙島的仙子,已跳月兌輪回、位列仙班。」
這就是文婉不害怕擎曦,能在有擎曦的地方出現的原因。
孫沅沅滿臉淚水,哭道︰「予月,幫忙問問姨母,她有什麼未完成的心願?」
「姨母說,她很高興阿娘為孫家留下後代,很高興孫家的冤屈能夠洗刷,更高興阿爹疼愛阿娘,會照顧阿娘一生一世,如今,她的心願已了,要回蓬萊仙島。」
「姊姊,不要走,我還有好多話要同你說……」孫沅沅對著空無一物的角落哭泣不止。
予月走到阿娘面前,握住她的手說︰「阿娘、別哭,文婉姨母已經走了,她走的時候,輕松愉快,臉上帶著笑容,心底沒有任何憾事。」
後羿把妻子摟在胸口,柔聲安撫,「是啊,沅沅應該高興,孫家的冤屈得以昭雪,何況你不也都親耳听見,好人有好報,岳父、岳母和舅爺們都有了好去處,明兒個我帶你去城隍廟,咱們去給三舅爺上灶香。」
「阿娘,您該高興,咱們的姨母成仙子,那可不是普通人能有的際遇。」
大伙兒一陣勸說,才將孫沅沅給勸開。
她走到擎曦面前,意有所指地瞟了丈夫一眼,拉高嗓音說道︰「擎曦,旁人認不認你,我無法作主,但我感激你推翻寶親王、為孫家洗刷冤情,你這個女婚,我認了,但日後要千萬小心,別再招惹李媚君那樣的女子,專心一意對待予月,她是我們後家的珍寶。」
孫沅沅的話讓擎曦放下了憂慮,有岳母這些話作後盾,他腰桿挺直,因為心底明白,岳父那邊遲早要過關。
「謝謝岳毋的承認,擎曦在此發誓,此生定不辜負予月,若有違此誓,教我天誅地滅。」
「好,我收下這句誓言,留待他日臉證。」
「是的,請岳母妥善收藏。」
孫沅沅拍拍擎曦肩磅,再握趁予月的手,「女兒,事情已然解釋清楚,當初擎曦犯下的錯,實為身不由己。撇去那段而言,過去幾年,他待你的好,我們都是親眼所見、親耳所聞,你遺忘過去那段傷心事也不算壞事,你只要記住日後與擎曦齊心協力、好好過日子。」
「是,阿娘。」予月應下。
即使孫沅沅已經放下話,後羿還是不準予月進賀家。
他驕傲說道︰「後家的女兒沒那麼好娶。」
于是,在幾個哥哥愛莫能助的眼光中,予月還是留在後定。
白天,賀老太爺、賀大爺、賀二爺來了,沒能說動後羿;賀家嬸嬸和思芹、思芳、恩艾、思貞……來了,他照樣沒給人家好臉色。
听說,賀家三爺也要過來的,但孫沅沅讓賀三嬸回去傳話,怕是賀三爺來勸,會越勸會越精,不如暫且擱下。
眼前明擺著,他連太子爺的面子都不給了,還會給誰面子?
若非擎曦不想予月左右力難,一道聖旨大可以將她留下。
後賀兩家子誰都沒想到後家老爺脾氣那麼硬,擎曦可是人見人愛,家家戶戶都想招進門的好女婚啊。
夜里,屋子燃上燭火,孫沅沅坐在丈夫身邊,無奈問︰「你到底在固執什麼?
當年的事不都解釋清楚了,並不是擎曦負予月,實是迫于無奈啊。」
「那又怎樣?就算過去沒發生這些事,我也不想把女兒嫁給他。」
「為什麼,難不成你還介意我與阿秦哥哥那段過去?」
「那倒不是,你待我的心,這麼多年過去,我豈會看不清,你若有嫌棄之意,早就離開了,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孫沅沅追問。
「賀擎曦越是長大,對他、我越……」
「越怎樣?」她催促,丈夫是個豪氣漢子,說話從未如此吞吞吐吐。
「越害怕。」他給了個出人意表的答案。
害怕?他這輩子有害怕過任何人嗎?怎麼就害怕起擎曦來?
「擎曦對你做了什麼,你為什麼怕他?」
「就是沒有才可怕,我老覺得他對我步步進逼,覺得我非得對他做點……做點什麼壞事不可。但我哪里能對他做壞事?賀家對咱們家有恩,賀老太爺找的好風水,讓咱們家予祥、予恩考中進士、當上官,又讓予青變成為世襲侯爺,這些恩惠,我點滴記在心口吶。所以啊,我最好離那個賀擎曦遠一點,免得我一個沖動,做下憾事。」
孫沅沅听著丈夫的苦惱,想起自己的推側。難不成賀老太爺真說對了?後羿射日,前世的記憶仍然存留他心底?
看著他苦不堪言的表情,她不曉得該怎麼同他分解,若是講得不好,會不會反倒毀去擎曦和予月的感情線?
也許該找個時間,與賀家老太爺談談,看看如何解開丈夫心中的結。
「行了,先睡吧,再多的煩惱事,都留待明日再處理。」
她勾起丈夫的手臂,後羿側過臉,看見妻子紅撲撲的臉,心一動,他打橫抱起他的沅沅。
同樣的夜,擎曦迫于無奈,把予月留在後家。
情蠱解除後,他夜夜在床上無法安眠,他想念他的小涼席,想念他的後予月,想過去他們在同一張床上說話聊天,想她埋在他懷中笑著、鬧著,那股……幸福感覺。
他己經等得太久,好不容易等來今日,一道聖旨,讓予月成為自己的妻子,沒想到,唉……他怎麼就這麼不投岳父的緣?
輾轉難眠,他受不了了!
跳下床,走出精誠居、躍過那堵牆,熟門熟路的走向那個屋子、那張床上,擎曦越接近床緣,心越是怦怦跳,想到下一刻就可以擁她入懷,他嘴角樂得幾乎咧到後腦。
予月又把棉被蓋的滿頭滿臉?肯定是冷到受不了,真是的,芯鵑在做什麼,怎麼沒在小姐屋里多點上幾盆炭。
坐到床邊,伸手扯開棉被,擎曦怎麼都沒想到,自己迎上的,居然是予恩的笑臉。
「哼哼,受不住了吧。」予恩說得曖昧。
「怎麼會是你?」他皺起濃眉。
「我阿爹蓋了新宅院,予月去年就搬過去了,我知道今晚你一定會來這里,坐吧!」
予恩起身,拍拍床鋪,示意他坐下。
擎曦坐下,兩人並肩靠著。
還沒有開始說話,予恩就忍不住往床里頭挪去,他皺眉頭說︰「這麼熱?你是吞下多少木炭,也只有我們家那顆小冰球才受得了你。」
「什麼受得了,她享受得很。」
「講什麼鬼話,我們家予月哪有這麼隨便。」
予恩眼角在瞪他,卻不能不打從心底同意,過去夜夜被擎曦接在懷里睡覺的時期,予月從不生病,身子強健得讓大夫們訝異。
連那個說他們家予月無藥可治、活不過十五歲的「神醫」,也承認自己醫術太差,看走眼。
結果呢,床上少了大火爐,短短一年內,扣掉落水那次不算,她大病小病接踵而來,躺在床上的對問比下床的時間多。
擎曦莞爾,問︰「告訴我,這一年,予月過得真的很糟,對不?」
當新娘子,她臉上涂滿厚厚的粉妝,卻也掩不住她滿臉的蒼白與憔悴。
「是,她老是在生病,她雖然失去記憶,可我老覺得她沒有全然忘記,她總是無緣無故地哀傷落淚,眉宇間,總有一股說不清、分不明的憂郁,她自己也說不上來為什麼,就是下意識地把自己欺負得形銷骨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