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柴扉

宋意歡擡頭看了看日頭,發現太陽已經快要落山了。

她今日出門先是去了書肆,接着又去了醫館,已經花去了不少時辰,再去城南尋齊磊只怕會趕不及在宵禁前回到寧親王府。

罷了,明日再尋個機會出門去找齊伯伯吧。

她回到市集中買了些甜點,隨後便轉身離去。

宋意歡一路緊趕慢趕的回到寧親王府,卻在後門處撞見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姬陵川剛剛從馬背上翻身落地,擡眼時也正好看到巷子轉角的宋意歡。

靜謐的深巷內,此刻僅有姬陵川與宋意歡兩人,外加一匹馬兒。

宋意歡避無可避,腳步釘在原地,一時間不知該作何反應爲好。頭上雖然戴着帷帽,可她能感覺得到,姬陵川的目光緊鎖着她的身形,那目光中暗含的壓迫感讓她心頭莫名藏着一絲慌亂。

她攥住袖子,不由在心中猜測,他這是認出來了,還是沒有認出來?

直到姬陵川身邊的馬兒打了個響鼻,宋意歡纔回過神來,開口主動解釋道:

“我今日是出門辦事的,沒有跟着你。”

說完後,他並沒有任何迴應,只是站在那處看着她。

宋意歡扣了扣袖口的繡線,莫名有些尷尬。

她自己也覺得這個藉口有些站不住腳。既是出門辦事,又怎會這樣巧的又能在寧親王府後門撞見他呢?興許在他眼中,她就是故意爲之的吧?

若在以往,宋意歡只會對姬陵川避之不及,甚至只想快些離開。

可得知了長姐隱藏的秘密後,此時再見姬陵川,她不由自主對他生出了幾分憐憫之心。

眼前這個在戰場上叱吒風雲,不苟言笑的寧親王世子,不過也是一個被矇在鼓裡的可憐人罷了。

想起那個還沒能送出去的錢袋,宋意歡取了出來,朝前走去,雙手捧到姬陵川眼前。

“世子的救命之恩意歡無以爲報,這個錢袋是我親手所繡,還望世子能笑納。”

宋意歡捧著錢袋站在姬陵川身前,女子的身形對於姬陵川來說顯得嬌小脆弱,他的身子能完全將她的身形遮住。

深棕色的錢袋安靜的躺在她瑩白紅潤的手掌心,他還能在她的手指上看到幾個針眼,不知是不是那錢袋在她身上放久了,沾染到了她身上的香氣,明明是極爲清淺的杏花香,卻霸道地鑽入他的鼻翼中,撩撥着他的心絃。

巷子裡有風拂過,吹起了她帷帽上的輕紗,露出了那張嬌豔美麗的容顏,而那雙鹿兒眼此時專注地看着他,眼中漾著盈盈水光。

姬陵川幾乎就要溺在這目光中時,目光在她身上那件粗布裙衫上掠過,腦海中卻又浮現出永寧巷齊家院子那個未完成的妝奩。

以及齊磊說起妝奩是拿來送人時的溫柔神色。

他用力閉了閉眼,再睜眼時眼底一片冰冷:“我不需要。”

宋意歡愣了愣,手指下意識握緊了掌心裡一針一線繡好的錢袋。

是她會錯意了麼?

那夜,他明明說了她繡工不錯,她說要給他繡東西,他也沒有拒絕,所以她才繡這錢袋的。

明明已經不是第一次面對這樣冰冷冷的他,可今日不知爲何,她的心像堵了一塊巨石,眼睛也酸澀得厲害。

她垂下眼眸掩住眼底迅速聚起的淚水,屈膝福了福身子,輕聲道:“是意歡會錯了意,自作多情了,世子放心,意歡這就離開。”

說完,她便轉身進了寧親王府的後門,徹底消失在了姬陵川的眼前。

宋意歡腳步走得又急又快,她一路避開人輾轉回了汀蘭苑,看到她回來,弟弟高興極了,踏雪也從桌子上跳下來朝她喵喵叫。

可她腳步並未停留,一言不發的獨自回了屋中,將自己關在門內。

宋意軒跟着她回到門外,看着緊閉的房門,一臉擔憂:“四姐姐你怎麼啦?是不是出門被人欺負啦?”

摘下帷帽,宋意歡雙目通紅,不知不覺淚流了滿面。

她沒有回答弟弟,怕自己開口說話,會泄露了此時此刻的情緒。

她擡手想要擦一擦臉,卻發現手中還攥著那個自己花了不少功夫繡好的錢袋。

目光落在上頭那栩栩如生的盤螭紋樣上,她吸了吸鼻子,快步走到桌前,拿起剪子就想要將這錢袋給絞了。

可在落刀時又遲疑了下來。

她嘆息一聲,放下了手中的剪子,將錢袋鋪展開來,撫平了上面的褶皺。

這是她一針一線認真繡的,便是送不出去,也不該毀了,拿去繡坊興許還能賣幾十個銅板呢。她如今正是缺錢的時候,沒有資格任性。

只是,可惜了……

……

寧親王府後門,馬兒又打了一聲響鼻,用鼻子碰了碰姬陵川的左肩。

自宋意歡離開後,他又在這裡站了許久,心中翻涌的情緒才漸漸平息下來。

他沒有錯過她方纔話語中的那一絲脆弱和顫抖,他惱恨自己在她轉身離去之後,幾乎是下意識的想拉住她,將她留在身邊。

他在心底不住地告訴自己,她之所以接近他,不過只是因爲想要尋一個庇護罷了。而他恰好不過是那個如今可以庇護她的人。

即便是沒有他,她也會找上另一個高枝,將如今施展在他身上的招數再做一遍。

迫使自己放下心中雜念,鬆開手中緊握著的繮繩,姬陵川走進了後門內,循着記憶,在雜院一片僻靜的樹林中找到了寧親王府中那早已廢棄的舊渠。

在永寧巷拿到了新的線索,離開後,他便下令讓府衙重回案發現場查看死者家中是否都藏有舊渠,而自己則是去了一趟工部拿到了四年前水渠改造的圖紙,便是在那圖紙上,他看到了寧親王府,這才直奔後門。

因許久無人使用過,舊渠四周雜草叢生,四壁長滿了青苔,底下還落滿了腐敗的落葉。目光落在那黝黑的佈滿了蛛網的渠口上,他微微皺起眉頭。

這渠口看上去十分狹窄,成年男子要想在裡頭通行,幾乎是難上加難。

難道他的判斷是錯誤的?

這樁案子,和京都城廢棄的舊渠無關?

看着看着,姬陵川腦中忽然閃過一段遙遠的記憶。

他記得,那位小友在多年前曾同他說過一段與水渠有關的事。

倏地直起身來,姬陵川轉身到雜院叫來幾個下人,想辦法用石塊將舊渠的渠口堵上,隨後便大步直奔驚濤院,鑽進書房中,從書房深處的架子上取下那個黑木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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