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放狠話呀!大舅兄,我們是自家人,起了內不好看,要笑,開懷大笑……外邊風家大街上左邊酒樓的窗口是太子的人;右側飛檐下藏身三人,是左相派來的,他是司貴妃父親;站在前頭觀禮,膚白無須,顯得陰柔的中年人是宮里來的,他叫厲公……」
「皇上的人?」風靈聞一驚。
「是不是不好說,但八九不離十,不過這一路回京怕是不平靜了,大舅兄你多費心了。」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就怕有人使陰招,可有不少人不希望他們活著回京。
風靈聞神色冷了幾分,「我看我把妹妹背回去,當沒這回事,跟著你太凶險。」
「別呀!太舅兄,這種玩笑開不得,人都出了門就是我司徒家的媳婦,有刀我來擋,箭射我走前,火里水里我當仁不讓,保證犀兒一根頭發也掉不了……」娶個娘子容易嗎?怎麼人人都來為難他,不讓他順順利利的把人娶走。
「口說無憑。」
「要我剖心示眾嗎?」司徒風絕以手捂著胸口,神色正經。
風靈聞可不會因為他擺出正經樣就認同,「剖啊。」把心剖了倒能信上三分。
這時候,一直看戲的風靈犀開口了。
「好了,大哥,別鬧他了,大家都在看著呢!」
她能感覺到有幾道不善目光盯著她,好似要將她千刀萬剛,她就嫁人而已,沒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怎麼有人恨她恨到想要她的命?
似听出她的話中意,司徒風絕一個箭步以碩長身軀擋住眾人眼光,「先讓犀兒上花轎。」
本想開口的風靈聞眼角余光發現有人神色不善,看過去,對方卻匆匆低頭,顯然有鬼,便加快腳步走向門口花轎。
「妹妹上轎。」
「嗯!」
坐上厚實軟墊鋪就的座位,她才有嫁人的真實感,花轎內比想像中寬大,再坐兩個人也坐得下,從外表看來是華貴喜氣的花轎沒錯,但里面大有乾坤,轎身內側有雙層夾板,其中一層夾板往下拉便成桌面,可放置水杯和物件,甚至上身一趴可睡個小覺。新娘坐的位子下方是可抽出的方櫃,里面有著吃食和薄被,幾本書,坐在里面的人不怕閑得發慌。
從風家出門到出了溫州城,往北到碼頭,足足要走上大半天,若是乘坐馬車約兩個時辰光景,可坐轎……那就有得折騰了,即便抬轎的壯漢是軍中將士,以急行軍步伐快速前進,最快也要四、五個時辰才到得了碼頭。
司徒風絕心思細密,設想得十分周全,在轎子內沒事做的新娘子可以吃點東西,以免肚子餓,吃飽了看本書打發時間,或是小睡一會兒。
「起轎——」
真要離開家了嗎?
從轎窗往外看,風家大門越離越遠,也越來越小了,眼眶一熱的風靈犀忍不住淚光閃動,兩行淚珠兒順頰而下,滴落她雙手捧著的隻果,眼淚在果子表皮滑動又滾了下,濕了艷紅色嫁衣。
「娘……」她不想嫁了……
風靈犀心口抽地一疼,她知道她和娘家的羈絆斷了,從今以後,她只能是沒有名字的風氏,依附在司徒家,百年後是面孔模糊的牌位,供奉在司徒家祠堂,受後人香火,而她的親爹、親娘、哥哥姊姊們成為娘家人,風家不再是她的家,再回去成了客……好難受、好難受,我的胸口好痛,痛到快死掉。
娘,救我,我想回家,爹,我還是您的女兒,您留留我……
「犀兒,別難過,等過段時日你想家了,我再帶你回來省親。」听著轎內壓抑的哭聲,騎馬走在花轎旁陪伴的司徒風絕輕聲安撫,從轎窗塞進去一封短箋。
「省親……」
她是嫁出去的女兒,再回門已是別人家的媳婦,她是探親,而不是回家。
想到女子身不由己的束縛,她又淚如雨下,很是不甘心女人要受到世俗的約束,不能痛痛快快為自己而活。
她哭著,為著世上成千上萬被禮教困住的女人,也哭自己無法掙月兌的命運,哭得好不委屈,沒听見花轎外焦急的呼喚。
哭了好一會兒,她才發覺手中多了一張薄薄的紙,她想了一下才想起是司徒給她的,蔥白縴指如春筍輕輕一拆,哭紅的雙眼看不清楚紙箋上的字,她眨了眨眼試了幾回,被淚水模糊的眸子才看見上面字跡。
可是這一看,她又想哭了——是娘寫給她的。
「你可以哭,但哭過後要記得你是誰,你是我和你爹的女兒,親生的,莫驚、莫慌、莫怕,爹娘在你身後守著,我們一直都在……」看著紙箋,她小聲念著。
爹、娘……當您們的女兒真好,被您們寵著女兒什麼也不怕,不論路上有多少艱險都會一路走下去。
輕輕拭去眼角的淚滴,唇角往上勾的風靈犀笑了,笑出令人目眩的光華。
「犀兒,你還好嗎?」司徒風絕的話語中有著心疼。
風靈犀吸了口氣,掩住哭過的沙啞,「沒事。」
「還哭嗎?」他心亂地問了句傻話。
聞言,她眯眼輕笑,「看你呀!以後你對我好我就不哭了,整天笑呵呵,若是你讓我受委屈,我……」
「不會,我會一直對你好,岳父大人是我虛心學習的榜樣。」司徒風絕搶話,再三表明心跡。
跟爹學?希望不是半吊子。
風靈犀軟軟地說︰「不許騙我,我討厭別人騙我。」
「好。」他心里柔軟成一片,化成汪洋。
在他答應之後,司徒風絕听見輕如鈴聲的笑聲,頓時心安了,少了慌張,心口像飄了一根羽毛,撓呀撓的,撓出一陣酥麻。
終于等到她了,他朝思暮想的小姑娘,她是他的妻。
「後面的,跟上,拖拖拉拉要等到什麼時候……」
粗擴的吆喝聲催促著後頭送嫁的隊伍,這時的司徒風絕才有心情回頭看一看,他想花轎後跟著的是新娘子嫁妝,以及幾房陪房,應該沒什麼可觀性,宮里嫁公主也就一百二十抬頂天了,沒人敢超過皇家抬數。
可是他錯了。
人家用的不是人來抬,而是馬車,一輛接一輛,綿延不絕,誰看了不咋舌。
「這些都是嫁妝?」肯定是看錯了。
「是嫁妝。」一名身材高大健碩的男子騎馬靠近,面上戴著鷹臉面具。
「你是……」他在風家進進出出多年,竟未瞧過此人。
男子簡單回答,「押送嫁妝的人。」
他一頓,面色一沉,「我是指你的身分。」
「十三金鷹衛之首。」男子聲冷如冰。
風家除了一般的侍衛還有金鷹衛,能進金鷹衛的全是功夫最好的,這點司徒風絕知曉,不過他卻未曾見過。
如今一見,只覺此人太狂傲。
「你……」太過放肆。
「風暴哥哥,你要送我上京嗎?」花轎內忽地發出驚喜聲,欣喜不已的風靈犀掀開轎窗簾子往外一喊。
態度冷硬的男子見到她,臉上的線條有如春冰化水般融化,上揚的嘴角多了一抹寵溺,「嗯,主子把十三金鷹衛給了您,以後我們就跟著您。」
「什麼!」驚喜變驚嚇,她詫異的睜大眼。
「主子說您殺人總要有人埋尸,出門要排場,揍人找打手,闖了禍,鷹衛收拾。」主子說的事令人非常向往。
神態平靜說著危險話語的男人叫風暴,他是風家收養的孩子之一,亦是風震惡的義子,但為了報恩他改姓風,不稱義父稱主子。
「人家又不是女煞星……」爹真是的,敗壞她名聲。
「等等,他也是陪嫁之一?」司徒風絕看向令他感到威脅的男子,這人不簡單。
「嫁妝是我爹娘準備的,我不清楚。」風靈犀尷尬,她連嫁妝單子也是隨便一瞄,根本不曉得有什麼。
她自然更不知道,花轎出城門,風家門口還在搬嫁妝上馬車,車尾接車頭,一輛輛馬車塞得快滿出來,花轎到了碼頭,最後一輛馬車還在半路上。
十里紅妝?不,是傾城送嫁,土豪爹娘銀子多,不怕扎眼的給女兒做臉。
第三章 眼高于頂起沖突(1)
「哇哇哇!」
「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哇了,打從我們迎親的船停靠碼頭後,你就連續發出不下一百個哇聲,你煩不煩呀!」身著紅衣,抱把重劍的仇雷面色不快,眉間深鎖多道褶痕,很不耐煩。
「不能呀!老仇,我停不下來,你沒看到風家的船嗎?船身是我們王府兩倍大,帶上家什都能當家了。」上下共五層,下兩層放雜物和飲水,中兩層載物,最上一層有三十多間艙房,可住人。
仇雷更嫌棄了,「別再喊我老仇,你離我遠一點,我不想沾上你的傻氣。」
明明自幼在上京長大,三代人都是司徒家世僕,如今身兼郡王府的管事以及主子院落管事之職,卻表現得卻像是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見到哪樣都稀奇,大驚小怪。
靖王府的好東西還少嗎?值得他大驚小怪。
「老仇,睜開你的魚眼楮看看,那是嫁妝,滿滿二十艘大船的嫁妝吶!咱們郡王娶的可是金疙瘩,還會下金蛋呢!」看得人眼花撩亂,恨不得多長幾雙眼楮看個過癮。
「與你何干。」吃多了,撐著。
青渝興致沖沖的拉著仇雷不放。「怎麼會沒有關系,那些全是郡王妃之物,一旦入了王府,不也是郡王的?一整船紫檀木、花梨木、香楠做的家什,想想看值多少銀兩,我剛偷看到一只半人高的紫檀木花幾,你到上京的鋪子一問,沒一萬兩銀子是拿不下來。」
全是銀子呀,而且是有銀子也買不到的珍品,除非是深山老林中的千年古樹,否則制作不出那般油潤光亮的上品,遠遠就能聞到沁人心肺的古木暗香,幽遠而清逸。
不愧是江南首富之家,一出手便令人嘖嘖稱奇,拍死馬也追不上人家的萬分之一。
聞言,仇雷眼光一閃,「青渝,看在同為郡王辦差的分上奉勸你一句,不宜多想,風家雖非百年世家,可短短十數載積累出十世財富,他們會容你將算盤打到掌上明珠頭上。」若生妄念,便是自討苦吃。
「那可說不定,我青渝管的是郡王的財物,咱們的郡王妃是閨閣千金,搞不好連溫州城都沒跨出一步,如何懂得經濟學問,等到了上京,她那些陪嫁還不是得交給我代為打理。」
近年才到司徒風絕手下做事的青渝壓根不明白風家人的脾性和能耐,不僅自以為是,還犯了天下男子皆有的通病,認為女子只能守在後院一畝三分地,沒見過什麼大世面,只能依附丈夫,奉丈夫為天。
他渾然不知如今風家產業的版圖便是溫顏開拓的,有人的地方就有風家的鋪子,無孔不入,無處不在,網狀般密布四國。
風家富可敵國的事不僅僅只是一則民間傳言,據知國庫內有一半的稅收來自風家,兩夫妻聯手打造出不遜一國的財力,隨便一人抬腳跺地,國家為之動蕩不安。
「你忘了十三金鷹?」仇雷冷冷提醒,一個青渝還不夠金鷹衛當下酒菜。一听到十三金鷹,臉色一白的青渝縮了縮雙肩,小心翼翼的看看左右,又嘀咕起來,「哪有女子陪嫁陪的是十三個武藝高強的男人,還個個長得出色,不比上京的世家子弟差……」
好幾頂綠帽,不知哪一天郡王爺就戴上了,不解風情又死板的郡王爺哪敵得過人家朝夕相處,自小一起長大的情誼。
「青渝!」一聲清冷嗓音響起。
「是的,郡王,有何吩咐。」不知死活的青渝嘻皮笑臉的上前,拱手作揖,好不恭敬。
「敢再談論郡王妃,割舌。」他的妻子豈容他人評論,甚至惡意揣測?即便是最親近的人,他也不能容忍。
「郡王……」他倒吸了口氣,連忙雙手捂嘴。有這麼嚴重嗎?他不過隨口一說逗個樂子而已。
看出他眼中的不平,身著紅蟒服的司徒風絕冷冷一睨,「記住自己的身分。」
青渝不語,心想自個兒是郡王府管財務的,郡王府進出的每一筆銀子都得經他的手,他是郡王爺的心月復,誰不對他恭恭敬敬。
靖王府尚未分家,靖王所出的三個兒子仍住在靖王府里,吃同一鍋飯,但除了身為世子的長兄外,另外兩個兒子各有各的郡王府,只是不常入住。
司徒風絕受封璃郡王,他有戰功、有賞賜,還有封地,因此養得起人馬,將自己一干下屬安排進郡王府安置,不會武功的青渝因為擅長算數,精通人情往來,故而讓他當起管事,職位比帳房略高一些。
仇雷是郡王府侍衛長,正五品,但是主子並未搬出靖王府,郡王府還用不上他安排人力保護,因而他一直跟在司徒風絕身邊,當個鞍前馬後的貼身侍衛,保護他的安危。
「你以為跟在本郡王身側就手握大權了嗎?那是本郡王的府里還無人當家,一旦郡王妃入門,你手中的財權悉數交由郡王妃管理,由她來安排本郡王日常起居的大小瑣事。」
前院、後院得分清楚,不能再混為一談。
以前沒人管才由矮個子當中挑出高個子來搭把手,如今他都已經迎娶嬌妻了,哪還能內外不分,由一名僕人以下代上,主僕顛倒。
青渝心口一驚,「主子,那我呢!我要干什麼?」
「听郡王妃的吩咐。」她才是後宅之主。
「什麼,要我听一個女人的指使……」女人能做什麼,還不是添亂,郡王腦子糊涂了嗎?
啪地一聲,青渝左頰上一道巴掌印,不等沉下臉的司徒風絕出手,一旁的仇雷先給他一個耳刮子,冷聲警告,「那是我們的郡王妃,往後的女主子,地位僅次于郡王。」
這小子好日子過過頭了,不知輕重。
「那不過是一名商賈之女……」他很不服氣,自認為他是郡王府之人,雖無官職在身也高人一等。
所謂宰相門口七品官,被人吹捧慣了的青渝早忘了他是奴才。
「本郡王的岳父乃當今皇上義兄,他連皇上都敢打,而本郡王之父是他義弟,你說他只是一名商賈嗎?」司徒風絕真的嫌棄了,此人眼界狹窄,自大愚蠢,讓他當管事當真會得罪人。
「什……什麼,他……她……」青渝嚇白了臉,連脊椎骨都軟成一灘泥了。
眼高于頂的他向來瞧不起一身銅臭味的商人,也不會主動接觸,在他的想法中唯有皇室中人才有資格與靖王府比肩,官居二品以下的朝官只配走側門入府。
他不曉得狗眼看人低的作為是自個兒找死,朝廷官員不只京官,還有地方大員,駐守邊關要地的將領,他沒見過的何其多,如此口無遮攔的非議他人,只怕死期不遠。
「風家非尋常人也,不是你能議論的,從今日起把你的嘴巴閉緊,再讓本王听見一句不是,你就自個兒下去領罰,五十大板。」司徒風絕語聲冷冽,不好好收起妄自尊大的性子,遲早犯下大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