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嘴上雖然說得鎮定,可心里急得上火,她急迫的想知道太子另外的藏兵是否安好,還是如城外的私兵被人一鍋端了。
人死了不打緊,但是後續的發展才是關鍵,一下子死那麼多人,皇上會毫不知情?
她怕的便是消息走漏,上達天听,即使她貴為皇後也難逃一死,私自囤兵視為謀反,死罪一條。
「母後,您覺得會是何人所為,司貴妃嗎?」為了八皇子,她肯定不放過任何一個機會,想盡辦法趕盡殺絕。
章皇後冷笑,「她沒那個本事,為了一個男人我們明爭暗斗二十余年,她有多少能耐我一清二楚。」
要不是司相爺暗地里給她支招,她本身又有幾分手腕,不然早被她弄下去了,哪還有和她爭寵的司貴妃。
「那還有誰敢和我們過不去,我是太子,日後的皇帝,動了我的根我就讓他滿門抄斬。」豈有此理,堂堂太子也敢招惹,不怕誅九族嗎?
皇後冷靜下來,仔細思考,腦海中浮出三個字。
「靖王府。」
「靖王府?」靖王都是沒牙的老虎了,他還啃得動人肉?
「本宮指的是他唯一有勇有謀的二子,璃郡王。」
唯有璃郡王有帶兵打仗的能力,而且手中有兵,至于老三雍郡王是花架子,中看不中用,他能帶著士兵在操練,卻不是將領的人物。
如果司徒風華的腿沒廢,她第一個猜的人是他,可惜老天不容他,將他馬上跨鞍的長腿給廢了。
一听有可能是璃郡王,吃了大虧的太子兩眼一眯,「他真是無視天家的刺頭,專挑咱們家的人來下手,明擺的好處送到面前不激涕零也就罷了,還直接打臉……」
一想到那天在如意酒樓的事,他渾身都要顫抖,氣的!
還有一身銅臭味的郡王妃,自以為有錢便能凌駕一切,用著軟刀子往他身上割肉,他們都給他等著,早晚有一天他會一一討回來。
「你說的好處是宜安?」
對此,章皇後不以為然。
若是貪慕富貴,想攀高枝的寒門子弟也許會欣喜不已,當是天上掉餡餅,可是對于靖王府而言,已經位極人臣了,他們沒必要給自己找一個甩不掉的麻煩。
一開始章皇後也是樂見其成,希望能撮合女兒和司徒風絕成一對兒,她也想給女兒找個好婆家,靖王府是再好不過的好去處,門風端正的人家定不會讓女兒受委屈,何樂而不為?
後來她發現一生正直的靖王生的司徒風絕卻是小狐狸,他看來作風嚴謹卻生性狡猾,每回天衣無縫的算計都能順利逃月兌,反過來將人一軍,弄臭女兒名聲,她便知道這是一頭不能駕馭的野獸。
于是她放手不管,由著女兒去胡鬧,若有一天成了呢,那就皆大歡喜,兒子也得到強而有力的靠山;反之,憑女兒的蠻橫性子就算得不到想要的男人,最起碼也會鬧得靖王府雞犬不寧,讓人永無寧日。
誰知她錯估了司徒風絕的狼性,那是個狠人,真的敢拿命來拼,而他們是玉瓶,多有顧忌,所謂狹路相逢勇者勝,他們面對司徒風絕是節節敗退。
「要是他肯娶了皇妹就沒有今日的事,可是他不知好歹,整天像搖頭擺尾的狗跟在郡王妃身邊,無微不至的寵上了天。」太子說得不屑,他承認郡王妃姿容上乘,是不可多得的極品美人兒,不過男兒當志在四方,豈可沉溺在兒女情長?
太子不懂簡單的情愛是多麼難能可貴,身在皇家的他永遠踫不得,也體會不出個中滋味,他要的是權力,是萬里江山,是高高在上的位置,唯我獨尊的稱霸天下。
「就是他沒娶,才會逼得我們快成喪家之犬,回頭把手邊的人都派出去,清楚其他據點是否還在,而且要把自己拉出來,不能讓人拔出蘿卜帶出泥,最後查到你身上。」他們要撇清,置身事外,免得引火自焚。
「我曉得了,母後,下晌我把東宮的幕僚全召集起來商討對策,絕不讓人踩在我們頭上。」他是太子,他還沒輸,就算私兵全都沒了他還能東山再起,再用三年培植得力手下。
「好,你先回東宮,本宮有事會再找你……」
章皇後打發兒子回宮,她好向父親承恩公府求助,他們私底下有不少害人的陰招,正好可以為她所用……
「皇上駕到——」
這四個字不斷的回響,剛得知私兵被剿的章皇後心中發虛,一反平日的驕傲矜持,親自下榻迎接聖駕,少見地垂目躬身。
夜梓一到,乍見妻子的隆重禮節也嚇了一跳,第一個反應是以皇後的驕傲不可能向人低頭,除非有事相求。
來不及走的太子心虛,下意識地躲到了柱子後頭。
「平身。」他手一揮讓人起身。
「謝皇上。」章皇後表面鎮定應答,心里想著並非初一、十五,皇上怎麼平白無故在白日來到皇後寢宮,莫非他知曉什麼了?
夜梓好似沒有察覺異樣,直接坐到榻上,又讓章皇後也坐。
「呵呵……朕今天有件大喜事要與皇後說,讓你也為朕高興高興。」好事要與最親近的人分享,讓他們與君同樂。
「皇上什麼事這麼高興,瞧您樂呵呵的,讓臣妾也想知道。」口不對心的章皇後強裝出笑臉,但內心忐忑不安,時不時的打量夜梓,看他可有異樣神色。
「這事真該大加賞賜,可璃郡王說靖王府的庫房已經滿得裝不下,郡王府那邊也東西太多騰不出地方,他請朕直接派人到皇覺寺門口施粥七天,以彰顯天恩。」
真是好孩子呀!
事事為朝廷設想而不居功,把功勞推到他頭上,實在欣慰。
「璃郡王做了什麼?」章皇後眼神一閃,皇上笑得越開心,她眼底的郁氣越深濃。
自從那女人的女兒進京後,皇上日日笑口常開,不時召見「佷女」,連帶著對靖王府的猜忌一掃而空,榮寵更勝于以往。
「是呀!那孩子就是直性子,看不慣不平事,閑時帶著朕的小佷女到城外游玩,遇見一惡霸欺負良民,他出手教訓後,那人居然自稱是軍中校尉,以他耿直的性子便一路往下查……」
璃郡王耿直?這話皇上說來不臉紅嗎?慈不掌兵,能接下靖王兵符的人豈是池中之魚,只有皇上老眼昏花把猛虎當成家貓,溫馴的任他模模頭。
章皇後的心越跳越快,手心的汗濕了半條絲絹,她心分兩半,一邊想著皇上老了,才會看不清楚司徒風絕的本性,拿他當晚輩看待;一邊是暗自惶恐皇上說出令人心驚膽顫的話,她不僅要保下自己,還要把太子拉上岸,半點污水不沾身。
「哼!在朕的腳底下竟然有匪徒為亂,以士兵身分混淆視听,以假亂真危害百姓,壞我天朝威名,風絕那孩子一轉身回營帶了一隊先鋒軍前去圍剿,殺得片甲不留……」果然虎父無犬子,都是好的,把潛藏的隱患一舉殲滅。
「真是他!」
忽地一聲驚呼,說得正在興頭的夜梓一扭頭,龍目微眯,「太子,你也在呀,朕方才怎麼沒瞧見你?」
真是叫人瞧不上眼,毫無當年他浴血而戰,橫掃千軍的氣勢,身為太子卻像見不得光的老鼠躲在銅柱後,探頭探腦更像鼠輩。
可是矮個子當中拔高個兒的,他不指望太子開疆闢土,只要能守成就不錯了,把錦繡江山給下一代,他也算圓滿了。
唉,再看看吧!好歹是夜家的種。
「父……父皇,兒臣來向母後請安。」
夜梓進殿時,太子一時慌了手腳,以為父皇是來拿他治罪,便匆忙的往柱子後頭一躲,如今才發覺失策。
他是怎麼想的,虎毒不食子,父皇就算對他不滿意也不會立刻讓人把他拖下去、治他死罪,是他做賊心虛先漏了餡。
十分懊惱的太子苦著臉從銅柱後走出,向皇上行了個臣禮,然後站到皇後身後,尋求庇護。
「請安就請安,你躲什麼躲,朕又不會吃了你。」夜梓恨鐵不成鋼地說,瞧他沒出息的樣子,怎麼別人家的孩子就比他出色?
太子很勉強的才壓住各種情緒,干笑著說︰「父皇,兒臣怕驚擾您才想著回避,沒想到听您說璃郡王的英勇事蹟听到太入迷,一不小心發出驚呼。」
母後說得沒錯,是璃郡王所為,只為報復他四下讓人散播璃郡王怒打金枝的假消息,逼迫他加入太子陣營。
對于太子的解釋,夜梓不予置評,只擺擺手道︰「不過這還是小事,別太吹捧他,小孩子一捧容易驕傲。」
小孩子?他都二十出頭了!
若是司徒風絕親耳听見,可真哭笑不得,若他再努力些,很快就能當爹了。
「這還是小事?」什麼叫大事?章皇後不安的看著鏤空花梨木花幾上用玉石做的盆栽,她心一抽,一抽地抽緊。
「你們一定不曉得朕今兒早朝見了誰?」夜梓邊說邊露出欣慰的淺笑。
「是誰?」能讓皇上如此看重,絕非尋常人物。
「司徒風華。」
「什麼!」章皇後驚得從鳳榻站起來,目露驚色,那個廢人……他上朝了?
夜梓說得既感慨又激動,「他一身銀白色盔甲,紅纓長槍負于身後,氣宇軒昂走進金鑒殿,聲音渾厚的對朕說︰『臣,回來了,帶上十萬匪徒首級上繳,望吾皇千秋萬代,永世太平!』」
當時他一听眼眶就紅了,靖王長子出生的那一天他還抱過他,「風華」的名字便是他賜下的,願那孩子風華卓然,清逸無雙,做個不負天地不負君的好兒郎。
因此司徒風華戰場大敗,不良于行,灰心喪志,他也是難過的,不僅僅是出于長輩對晚輩的愛護,還有惋惜朝廷失去一名良將。
「他……他不是殘廢了嗎?」章皇後耳朵嗡嗡作響,不敢相信腿廢了,還有能治好的一天。
夜梓意味深長的看了妻子一眼,「朕的小佷女治好了他,這個淘氣的小丫頭深藏不露,她的醫術不比她娘差,當年朕的命就是她救的,還不止一次……」
又是溫顏!
一提到那個女人,章皇後便感覺到一陣恨意,恨到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置身在什麼情境之中,腦子空白一片,就剩下一個「恨」字。
這一輩子她就陷在名為「溫顏」的魔咒中,因她而怒,因她而恨,因她失去自己,不斷地想去超越她,取代她在夜梓心里的地位。
可是她用了美好的年華去努力,得到的卻是一句︰畫虎不成反類犬。
她悲哀地發現,在夜梓的心里,沒人比得上幾乎無所不能的溫顏,她是神壇上的唯一,供人膜拜,她和司貴妃不過是卑微的可憐蟲,乞求夜梓的施舍垂憐。
章皇後的思緒飄得好遠好遠,等她再回過神時,夜梓早走了,就連她的兒子也毫不關切她,匆匆地跑了。
她失魂落魄的苦笑,笑自己的愚蠢與天真,事到如今,竟然還在奢望夜梓對她的感情。
那顯然是永遠都得不到的。
不知呆坐了多久,驀地,章皇後站直身子,往司貴妃的馨華宮走去。
她們該聯手了。
爭了一輩子、恨了一輩子,為了一個男人水火不容,可是她們得到什麼,再也離不開的牢籠嗎?
第十一章 聯合起來對付她(2)
章皇後到了馨華宮,發現殿門口無人,寥寥幾名宮女隔著一段距離守著,見宮女要通報,她讓身邊伺候的女官和宮女攔住。
踏上漢白玉階梯站在宮門外,她冷不防听見向來嬌媚可人的司貴妃居然發出咆哮,
一聲高過一聲,彷佛遇到人生不可承受的艱難。默默听了一會兒,她描繪精湛的唇為之揚起。
「什麼,你再給我說一遍——」
司貴妃居然用了「我」,可見她多生氣,氣得忘了在宮中的身分。
與司貴妃爭執的是個男子,正是她的兄長,兵部尚書司成文。
「你不用對我大吼,我比你更難以置信,你自個兒說說你在宮里做了什麼,還是得罪什麼人,為什麼會有人將矛頭指向我們左相府,一夜之間殺光府里養的死士。」更叫人膽寒的是,幾乎是無聲無息,死士們就被殺了。
幾百名死士死狀慘烈,全是一刀割喉,死時兩眼並未闔上,像是驚訝,或是對方身手快到令人無法反應,至死都沒看清楚是誰殺的才死不瞑目。
司貴妃花容憔悴的搖著頭,發上珠釵跟著搖搖欲墜,「我一個出不了宮門的後宮女子能做什麼,除了弄死幾個小嬪妃外,我還不如你們在宮外消息靈通,有什麼傳到我耳中已是無計可施。」
「那八皇子呢?」肯定是那蠢外甥急功近利,想早一日一步登天,不能被太子搶先一步,卻露了端倪。
「八皇子……」一听到近日流連青樓的兒子,司貴妃勾人的鳳眸一眯,露出一絲恨鐵不成鋼的遲疑。
「他最近和定國公府那個紈褲走得很近,你是曉得的吧。」司成文看她的表情,語氣越發不滿,養出這樣的兒子,還想跟人爭位?
風家什麼沒有,銀子最多,出手闊綽,根本不把銀子當銀子看,整把整把銀票往外灑,司成文口中的紈褲指的就是風靈凌。
只是他不知曉所謂的青樓也是風家產業之一,花再多銀子,裝什麼多金公子,最後銀子還是流進自個兒口袋,一文錢也沒散出去。
反而八皇子被禍害慘了,不僅沉迷酒色,還浪費了許多銀錢。
相府死士之死是金鷹衛下的手,因為他們無意間得知八皇子準備對風靈犀下毒手,所以他們先下手為強,趁其不備收割人命,讓他們再無機會出手。
風靈凌還傳信回家,風靈聞下令,一不作二不休的斷了相府所有的財路,不論是糧或是鹽,以及兩座私采的鐵礦,一並收了。
此時的左相府也是亂成一鍋粥,急得焦頭爛額,他們是連根子都被人抽走,還有藏在某個深山野嶺洞穴內的兵器也不翼而飛。
他們個個都在想,是誰,是誰有這樣的本領,將根深蒂固的相府連根拔起?卻未曾想過跟風家有關,風靈凌紈褲的姿態完全迷惑了他們。
「大哥,你必須幫我,不然我一人在宮中孤立無援。」她擔心大樹傾倒,她最大的支撐也轟然倒下。
司成文譏誚地說︰「我都自身難保了還如何幫你,要是被人發現那批武器我們就完了,爹身為相爺都打算呈表致仕,趁事情尚未爆開前舉家離京,以免滿門三百多人無一活口。」
「那我和小八怎麼辦,你們要看我們去死!」司貴妃抓住兄長,力道大得幾乎要把指甲掐入,相府不能倒,她也不能讓相府抽身,她的兒子日後才能做君王。
「別問我,我頭大得很……」
不等司成文把話說完,一身鳳袍的章皇後緩緩走入,把兩人驚得雙眼睜大,微帶駭色的想著︰她幾時來了,又听到多少談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