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
夏東海慢慢的走入裡面,每一步都似乎走得特別的艱難,平常到辦公桌前只有十幾步遠,今天卻像是一個不方便行走的老人,那每一小步一小步都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他雙手用力趴在桌面上,然後才又緩緩坐在了椅子上,眼睛不由得望着電腦旁邊擺放的一張相框,那染上了歲月風霜的眉眼裡驀地便閃過一絲痛色。
那相框裡的是幸福的一家三口,有他,有他的女兒,還有他曾經的妻子。這是在七年前的聖誕節拍下的,那時候晴雨還好好的站在他的身邊。
他伸手把相框拿到了眼前,專注的看着上面的人影,每一張臉蛋上都洋溢着最耀眼的笑容,那記錄着他們最開心最快樂最幸福的時刻。
他看得一陣恍惚,感覺到畫面好像有些模糊不清,便用手掌用力的擦了擦了相面,三張笑臉頓時變得更加清晰有致。
你看,即使時間過去了這麼多年,可有些東西還是能保存得好好的,永遠都不會隨之褪色,就好像是晴雨的模樣和笑容。
他想起晴雨在彌留之際還不忘拉着他的手費力囑託,她最不放心的人就是女兒唯一,她希望她的孩子能永永遠遠的開心快樂下去,即使是她不在這個世上,也還有他這個爸爸能代替她把女兒照顧好。
爲了能讓她安心的走,他在沉痛悲哀中答應下來,最後看着她在依依不捨中永遠的緊閉上了眼睛。
夏東海深吸了口氣,吐出的氣裡滿是苦澀與哀痛。
這些年來,他一直以爲自己盡到了一個做父親的責任,把女兒的不聽話當成了她成長中的叛逆,結果卻與她的關係走的漸行漸遠。
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感覺到自己的失敗,那些所謂的照顧與愛護根本不過是他的自以爲是,他從來都沒有真正瞭解過他的女兒到底想要的是什麼需要的又是什麼,他甚至都不知道她在這個家裡時真正過的是什麼生活。
但凡是他肯多花點時間、多花點心思、多花點耐心去陪着她關心她,那麼一切都不會走到今天這樣的地步。他以前還總是責備她不夠體諒不夠懂事不夠聽話,其實這根本就是他親手把她一步步推遠的,他不僅辜負了晴雨對他的信任和依託,更是讓曾經與他親近的女兒百般失望與心涼。這都是他這個做父親的失職,這都是他的過錯!
想着這些,夏東海突然間又溢出滿懷辛酸,心底裡升騰起多年未有過的悲慼。
再想起在凌公館裡聽到及看到的錄音和視頻,那裡面的一些話語簡直是在戳他心窩子一樣難受。
“……爸爸,我養的魚兒都死了,都是那個壞女人帶回來的女兒害死的,我不要她們住在家裡,你趕快把她們趕走吧。”
“……爸爸,我的肉肉被人拔出來了,你看,又養不活了,這肯定又是那個小壞女人做的。”
“……爸爸,我同學送我的禮物不見了,還有我的娃娃也壞掉了,這絕對又是那個小壞女人偷偷乾的壞事。我再也不想看到她們了,爸爸你到底什麼時候能趕她們走?”
那些過往的聲音再一次清晰的在腦海裡響起,還記得曾經那些時候她每次跑來他身邊告狀,他都是這麼回答的。
“唯一,不要這麼沒禮貌,你應該叫阿姨和姐姐,她們不是什麼壞人,你以後都要和她們好好的相處知不知道……”
“唯一,你要懂事一點,爸爸每日工作都很累,沒有時間去管這種小事情,你就不要那麼愛斤斤計較了好嗎……”
“唯一,爸爸之前是怎麼教你的,做人要有容人之量,你周阿姨和姐姐都對你那麼好,你怎麼能總是使小性子呢,你應該要學會長大了……”
於是,在他的次次不耐煩與苛責之下,終於有一日也消磨掉了她心中的希翼以及對他的信任愛戴。
“爸爸,你爲什麼就是不相信我,就是要偏袒她們呢?她們明明都是壞人啊,你現在還是我的爸爸嗎?”
他記得很清楚,那是她最後一次叫他爸爸,可那個時候,他還根本不知道她眼底裡的那些淚水是意味着對他有多麼的失望和難過。
眼底裡忽然灼熱得有些刺痛,夏東海閉了閉眼睛。
握着相框的手掌輕輕移開,那個被他適才遮掩住的小腦袋立即就出現在了眼皮底下。那個時候她才十五歲,站在他和晴雨的中間,頭上戴着聖誕帽,歪着腦袋,笑得比花兒都要好看。
他從前總是說女兒是他的驕傲,是他心目中永遠的小寶貝。可這幾年裡來,他都對他的寶貝女兒做過什麼了?
“東海,不要讓晴雨死不瞑目!”
秦韻最後對他說的話又一次響了起來,不過是短短的一句話,卻如千鈞巨石一般沉沉壓在他的心頭,隱隱有碎心裂肺的痛處。
他感覺有些難以負荷,狠狠一咬牙,硬生生的忍了下來。
隔了很久,他才終於又把相框放下,無聲的嘆了口氣,然後拿起電話,撥通了熟悉的號碼,對着電話那邊的人說道:“周律師,明天上午到家裡來一趟。”
既然是他做錯的事情,那麼,他就要去把它糾正過來。
……
第二天。
顧家。
夏唯一起了一個大早,昨天夜裡她後來到底還是沒有磨過顧亦然,讓他得逞的睡在了她的牀上,不過,好在他心裡有些分寸,真的沒有再鬧她,只是抱着她好好的睡了一晚。
本來顧亦然還想要親自送她過去的,但正巧簡捷今天也要去劇組一趟,所以兩人便說好了一起回去。
吃了早餐,簡捷便來到顧家接她。下樓時,顧亦然拉着她的手又問:“……還覺得你昨晚睡覺之前答應過我的事情吧?”
這已經是他今天早上問的第三遍了,夏唯一無奈又好笑的點頭:“記得。”
“那你說來聽聽。”
夏唯一嘆了口氣,嘴裡還是默唸道:“到了劇組以後,每天至少要給你打三次電話,每天晚上還要跟你進行視頻通訊,一定不能忘記每次都要對你說一句‘我想你’,順便也要多關心你每天的生活日常……”
一大串的注意事項說下來,顧亦然聽着沒出什麼錯這才滿意的點頭,又道:“還有呢?”
“還有……要和其他的男性保持一定距離,尤其是長得好看的男演員,除非是演戲時必要,平常都不得與他們靠的太近,若是有人表達好感,要及時掐斷……”
“嗯。”顧亦然揚眉彎起嘴角:“不錯,還記得就好。”
夏唯一嗔怪了他一眼,真是太小心眼了。
她忍不住提醒道:“顧亦然,你不要總是這麼黏糊好嗎?說出去會很損你高大的形象的。”
顧亦然很理所應當的道:“對喜歡的人黏糊怎麼啦,難道不是很應該嗎?”
“可你是大男人。”
“誰規定男人就不能有鐵血柔情了?”
夏唯一抿着嘴角笑道:“歪理,你以前可都不是這樣的。”
顧亦然道:“以前我那是在忍着。”
“你現在也可以繼續忍啊。”
顧亦然不由暗道,以前兩人還沒在一起的時候,他就恨不得每天都對她說個千百遍“我想你”這樣的話,讓她知道自己的心意,而現在終於好不容易在一起了,他又什麼樣要收斂呢?
他一臉矜傲的說:“我要是一直忍着,又怎麼能讓別人知道你現在是我的了?”
夏唯一就是忍不住想要笑,可又不想讓他特別的得意,便搖着他手臂道:“……我現在還不是你的!”
現在不是,遲早都會是!顧亦然在心裡說。
到了樓下大廳,和顧媽媽她們好好道了會兒別,然後,顧亦然再送着出門。
快到大門口的時候,顧亦然突然咳了兩下,出聲道:“唯一,你是不是還忘記什麼重要的事情了?”
兩人並肩走,夏唯一聞言不由疑惑的看着他,“什麼重要的事情?”
“你說呢?”他斜睨了她一眼,說話時還作勢擡起了下巴。
夏唯一頓時明白了過來,臉頰微微紅了紅,像是做賊心虛一樣,特意用眼瞅了瞅四周,發現沒有人看着,這才墊起腳快速的在他臉上“吧唧”的親了一下。
“親錯了,是這裡。”顧亦然由不滿意,用手指點了點薄脣。
夏唯一有些羞赧的瞪着他,可還是滿足了他的要求,然後又親在了他的脣角上。
等到她坐到簡捷車上的副駕駛座位上時,臉頰已經是通紅通紅的了。爲了防簡捷看出異樣,她還特別將臉側向了窗外。
“別躲了,我剛剛什麼都看見了。”簡捷在旁邊說道,話語裡都是笑意。
夏唯一聽着頓時更加窘迫,忍不住腹誹,這都怪顧亦然太得寸進尺了,親一下還不夠,非得要親那麼久。
她不由得轉過臉來,對着簡捷的眼睛,發現那眼眸裡面滿滿的揶揄。
“咳咳……”
她不自在的輕咳,簡捷拍拍她的腦袋,笑着問道:“和顧少什麼時候開始的,連我都想要隱瞞?”
她紅着臉答:“就是這兩天。”
簡捷看着她笑得意味深長,“早該要這樣了,顧少能忍到現在也真是不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