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等女茶師 第1頁

序言  別讓自卑打敗自己

自卑是一種很正常的情緒,大家或許多多少少都嘗過,有可能是因為家庭、身高、膚況、身材、成績等等,或被取笑,或被斥罵,無法達到心中理想的程度,因而造成影響。

在陽光晴子老師的新作《一等女茶師》中,男主角姜岱陽就因為家庭的關系,深受自卑所擾。他不受親生父母重視,被父親拿去抵債,送給別人當養子,盡管養父母一家對他極好,但心中的傷痕已經成形,無法輕易抹去。

有心理學家對于自卑所產生的表現做了一個歸納,比如有些人脾氣暴躁,其實是因為缺少克服困難的勇氣,他認為自己無法達成,不相信自己,進而厭煩暴躁。有些人則是嫉妒他人,他們太過注意別人的優點,用自己的缺點去對比,忽略了自己本身的美好。

姜岱陽就是如此,他暴躁易怒,不服管教,听不進別人的建議,反而覺得別人是在打壓他,且他凡事都想與義兄爭個高下,這一切的行為導致他之後走錯路、信錯人,與心底深愛的女子漸行漸遠,最終走向深淵。

所幸老天給了他重生的機會,讓他回到做出錯誤的抉擇前,走向另一條人生道路。

如今的姜岱陽不再只以自己為本,只看自己想要什麼而忽略其他人,他終于明白同被收養的義妹呂芝瑩曾經的拒絕是多麼合理,知道她內心對于家中產業的抱負,以及對于養父母急于回饋的心。

這一次他不再急于求成,而是听從養父教導,獨自在外闖蕩,創建屬于自己的商業帝國,甩月兌過去的一切壞形象,透過歷練讓自己變成更好的人,再回來找呂芝瑩。

因為他深信,唯有自己真正變好,才值得別人所愛。

願我們都能成為更好的自己,也都深愛這樣的自己。

楔子  悔不當初

陰風陣陣的牢獄,牆面青苔斑駁,空氣透著股霉味,雜亂的干草堆上擺放了八樣佳肴、一壺好酒。

忽明忽滅的火光下,姜岱陽背靠著冰冷牆面,他的雙手雙腳銬著沉重的鎖鏈,鬢發凌亂,瘦削憔悴的臉上一片黯淡,布滿血絲的雙眸怔怔望著為他送上最後一頓飯的女子。

她一身素色長裙,如墨長發僅以一淺藍緞帶系起,精致的五官同樣素淨,更襯托出她清雅絕倫的氣質。

她是方家的童養媳,更是他的青梅竹馬,他從小暗戀,長大後也一直放在心里深處的女子,即使後來娶妻,他對她的情深眷戀從未減過一分。

多年未見,她出落得如此美好,而他,衣衫髒亂、狼狽難堪。

呂芝瑩看到形銷骨立的姜岱陽,強忍住心痛,輕聲開口,「爹爹與娘親,還有大哥都很關心二哥,也想來看看二哥,只是我們再怎麼疏通,上面也只允許一人來送二哥,所以就由我代表來送——」她聲音哽咽,想到他明日就要被斬首,「最後一頓飯」這幾字終是難過得說不出口。

姜岱陽眼眶濕潤,心口堵得慌,千言萬語鯁在喉頭,酸澀得說不出話來。

回想這短短的二十七年人生,親生父親姜侑在他年幼時,因欠債晨光茶行老板方辰堂上萬兩銀,又見方辰堂的獨子方泓逸體弱多病,在返京述職時,荒唐的將他這庶子送給方辰堂當養子,還直言,「我瞧逸哥兒活不了幾年了,陽哥兒就送給方兄當養子,方家也算後繼有人,當然,欠的債就兩清了。」

方辰堂為人厚道,即使氣到不行,還是留下他,教育他、養育他。

可惜自己個性要強,總是惹禍,血氣方剛的在十六歲那年向呂芝瑩告白被拒,又再次听到方辰堂怒斥他桀驁個性不能經商,一氣之下離家出走,立誓要闖出一片天。

事實證明,不過六年他就做到了,日進斗金,意氣風發,生意遍布大江南北,連遺棄他的姜侑都找上門請他幫忙,之後還幫他娶了官家千金為妻。

當時他人生一帆風順,雖然再也沒有回去方家,但心里總埋著一根刺,他知道養父母一家都看不起他,于是他常常借著同在生意場的一些友人有意無意的送出消息,讓方家知道他過得有多好,甚至還故意使絆子,讓與方家競爭的茶行搶走方家生意。

他驕恣自傲,想要方家人也像姜侑一樣趨炎附勢的來求他、巴結他。

甚至在方泓逸與醫治他的女大夫成親,舍棄童養媳呂芝瑩時,他亦生出別樣的報復快感,自負的認為呂芝瑩拒絕自己,一定悔不當初。

但他錯了,大錯特錯,是他心態扭曲,從不自省,如今才落得被親生父親設計成了朝堂斗爭下背鍋的蠢貨。

他的親信不知砸了多少錢見到他,告知姜侑犧牲他,在外贏得大義滅親的美名,而從他風光後就不曾聯系的方家,卻四處奔波,為的是要給他疏通出獄。

親信還透露另一件事,當初他年少離家能賺到錢,也都是方家在暗中幫忙之故。

可笑啊,他錯得多離譜!

姜岱陽看著呂芝瑩,喉頭仍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呂芝瑩如今已是茶行主事,她整理了情緒,面對俊朗不再的二哥,咽下到口的嘆息,「爹爹要我跟二哥說,咱們一家人都會日日祈福讓二哥下輩子托生在好人家,別再這麼心氣不順的過日子,最苦的還是二哥自己。」

姜岱陽一怔,原來嚴肅的養父一直都知道他潛藏在內心深處的怨懟心結,及被親生父母遺棄後的自卑。

方家才是他真正的家人,可他不曾感恩圖報,反而恩將仇報……

他再也受不住濃濃愧疚,低頭痛哭,「嗚嗚嗚——」這哭聲有懊悔、愧疚、不甘、遺憾、難堪,及太多太多混雜不清的情緒。

見他似稚子般嚎啕大哭,呂芝瑩眼中也泛起淚光。這些年二哥風光無限,卻時不時給家里添堵,養父母從不曾怪罪,連叨念一句都沒有,然而一出事,方家老小為了解救他,尋著各管道奔波,即使受騙仍是沒辦法將他救出牢獄,這些種種,在見到他不成人形的瞬間,她心里有再多怨懟也消失了。

半晌,姜岱陽的哭聲漸緩。

「我該走了。」她輕聲開口。

「等等。」他的聲音沙啞難听,抬起頭,淚眼凝睇眼前人,「請你代我跟爹、娘、大哥說,岱陽有愧,對不起他們,此生恩,來世償。」他陡地跪地,重重的磕頭。

她咽下鯁在喉間的硬塊,「好,我會轉述。」

「最後——請瑩兒回答,我此生最後一個問題。」他抬起頭,深深凝眸,出口的每一個字卻艱澀無比,「如果……如果你不是大哥的童養媳,那一年,我跟你表白求娶,你可會應嫁?」

她一愣,沒想到他此生最後一問竟是她的終身。

其實她是喜歡過他的,兩人一起長大,他個性爽朗,有理想抱負,越挫越勇,只是對她的喜歡告白,她卻是不信的,從小到大,他事事都與大哥爭,輸多贏少,口中說著喜歡她,不過是想跟大哥爭奪的心態作祟。

她沉沉的吸了一口長氣,幾近低喃的反問,「二哥何不先自問,自己有多優秀,或是做了什麼值得我心儀的事,會讓我喜歡到不顧童養媳的身分,願舍棄養父母的疼寵、大哥的無聲呵護,罔顧世俗目光同你一起離開那個溫暖的家?」

姜岱陽一怔,看著她清澈的眸光,來回咀嚼她的話,他苦笑,頓時明白了,一切都是他的問題,從來不是她願不願意愛上他,而是他值得她拋棄所有來愛他嗎?

呂芝瑩離開了。

翌日,斷頭台上,一柄鋼刀明晃晃閃過姜岱陽眼前,剎那間,痛楚襲來,喉頭鮮血噴濺而出。

此生,有關姜岱陽的所有恩怨情仇皆隨風而逝。

第一章  改頭換面(1)

夜色如墨,穆城方家籠罩在一片靜謐的黑暗中,庭院深深,在柏軒院的屋子里,夜風拂入,將桌上燭火吹得忽明忽滅。

拔步大床上,姜岱陽睜開眼,一愣,看著床頂的承塵,有些恍惚,他不是死了嗎?

他下意識的模了模脖頸,好好的?

姜岱陽飛快坐起身,低頭看著身上蓋著的繡著瑞草雲紋的被褥,眉頭一皺,再抬頭看向正前方茶幾上方的一只包袱,又是一怔。

他再環視屋內,圓幾上方有一只三彩山水瓶,再過去則是楠木雕花衣櫥,這越看越熟悉的屋子不正是他年少時在方家的房間?

他眼楮倏地睜大,想也沒想就跳下床,沖到銅鏡前,看著鏡中青澀少年的俊美面孔,神情恍惚,這、這是怎麼回事?

他看著鏡子、看著自己的手,在獄中的自己多日未進食又被嚴刑拷打,傷痕累累,骨瘦如柴,人不似人,鬼不似鬼。還有,他被斬首了,利刃砍進皮肉的劇痛,他一想到頭皮仍舊發麻。

然而,他怎麼——怎麼就回到年少時?

作夢嗎?是夢也好,他想再見見養父母,見見他心尖上的人兒。

顧不得光著腳,姜岱陽轉身就往門口走,手背不經意劃過什麼,傳來一絲痛楚,他皺眉低頭,看到桌邊有一小瓷片,再低頭,地上有摔破的茶杯,抬起手背,只見那道割傷很淺,但滲出血絲,痛感很真。

他的心跳陡地加快,這……不是夢嗎?

姜岱陽再次奔回鏡前,望著鏡內少年眉宇間隱隱的戾氣,眼眶紅了,熱淚一滴滴落下,滴落在手背上的感覺是那麼清楚,雙手不由捂著狂跳的胸口。

他活了,不,他重生了。

姜岱陽從鏡子內看到那只包袱,是了,就是這一夜,養父又狠狠訓他一頓,說他好高騖遠,性格不能經商,他大為光火,想離家獨自闖出一片天,讓瞧不起他的方家上下都知道他們錯了。

但要離開,他唯一舍不得的就是呂芝瑩。

呂芝瑩不是方家人,卻是方家中唯一看得起他的人。

她是茶農呂森的女兒,養父初時創業時,一批茶葉出了問題,是呂森及時救援才沒損及商譽,也是那一次,「晨光商行」在業界站穩,後續的發展更為順利,及至後來成為穆城數一數二的茶商之一。

只是呂森與妻子一次外出,馬車墜崖,雙雙離世,僅留呂芝瑩這個三歲稚女。

養父念恩,收她當童養媳,視若親女,方府下人莫敢輕視,對她極為尊敬。

他年長她四歲,在親生父親將他扔給養父抵債後,成為她名義上的二哥。

時光如箭,這一年,他十六歲了,她十二歲。

他從下人口中得知養父準備在她及笄時讓她跟大哥成親,也就是說,他只有三年時間可以讓他們刮目相看,將她許配給他。

大哥都二十二了,仍體弱多病,怎是她的良配!

他急于做出一番豐功偉業,仗著晨光茶行的光環,硬是以低價簽約五年,收購嶺南幾家茶農的茶葉。

此破壞行情之舉引起其他茶商不滿,這幾家茶商遂聯合起來去搶購其他茶山的茶葉,引發一連串的茶價波動。

養父劈頭蓋臉的當著不少人的面前狠訓他一頓,讓他臉面盡失。

他氣忿不滿,要離家出走,可他舍不得呂芝瑩,想到了私奔,于是找了她,急呼呼的吼走她屋里的丫鬟,跟她說他喜歡她,想娶她,只要她願意跟他走,他一定會讓她成為富太太,享受一生的榮華富貴。

十二歲的呂芝瑩婷婷玉立,已跟著養父打理茶行,在外一貫沉靜內斂,但對親近的家人仍如幼時的慧黠靈動。

可在听完他的表白後,她嬌俏神情收起,變得嚴肅,口氣更是硬邦邦,「二哥今日的胡言亂語,我會全部忘記。」

她嚴正拒絕了!他似被人由頭澆了一盆徹骨冰水,難堪又難受,更多的是不甘及怒火,一路沖回房間,一股腦的收拾行囊,因口干舌燥喝杯茶水,又氣不過的砸了茶杯出氣,落在桌上及地上的瓷片就是因此而來。

姜岱陽低頭看著干涸的傷口,巨大的喜悅沖進心房,眼中滾燙的淚水落得更凶。

這一晚,便是離家的那一晚。

後來他成功了,意氣風發,毫不在乎的舍了方家人,根本就不知道他丟失的是無價之寶,也不知他的成功之路最初就是由方家人為他鋪陳幫扶,若沒有他們,他根本沒有能力成為一大富商。

眼下什麼事都還沒發生,姜岱陽知道他有了重來一次的機會。

經過上輩子的歷練,他有手腕本事,但他要做的更多,絕不再驕恣自滿,自以為是,行事高調處處惹禍,得罪更多人。

他深吸一口氣,拭了淚水,走過去將包袱塞回衣櫃,穿好鞋子,這才開口喊了小廝袁平進來,「將地上收拾了。」

袁平是養父給他的隨侍,十七歲,忠厚木訥,不善言詞,他對袁平的態度一向不好,但袁平卻是個忠心的,上一世他遇難入獄,在其他管事都怕事遠離時,他仍想盡辦法要進牢探視。

袁平邊收拾邊皺眉,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多心,總覺得主子看他的眼神不太一樣?還有,眼楮紅紅的,是哭了?

姜岱陽一見他困惑神情,想著自己的表情,心里一驚,神情瞬間一變,如往常一樣不耐煩的粗聲道︰「動作快點,去弄水來,少爺我要洗澡睡了。」

「是,少爺。」袁平不敢再打量,急急的出去忙活了。

姜岱陽一夜未睡,他心里開始計較,重生的日子要怎麼過。

翌日,用完早膳,姜岱陽步出柏軒院。

方家經營茶行已有十余年,佔地寬廣的老宅院因此擴建多回,認真說來,佔了寶慶大街六個鋪面,茶行的店面、庫房等都劃在前院,中庭的亭台樓閣則為品茶雅間,用來招待貴客。以居中的人工湖為界,湖後方則為方家私宅,造景假山及滿園的蔥郁花木,曲橋旁的一片芍藥開得正盛,景色一如姜岱陽記憶中的模樣,每走一步,他就覺得心跳如擂鼓。

此時姜岱陽站在曲橋上,目光落在東邊養父母所居的滄水院,大哥住在西邊的軒格院,呂芝瑩則住在離滄水院不遠的湘南閣。

各院間桃李成蔭,但開朗疏闊,間以花園、回廊、奇石造景及花架石桌椅,處處皆是風景。

袁平站在姜岱陽身後,偷偷覷他一眼,怎麼主子又失神了?

姜岱陽眼眶微紅,深吸一口氣,循著記憶前往滄水院。

養父嚴以律己,即使成為大茶商,依然不好,與養母感情極好,府里沒有任何妾室庶子。大哥出生體弱,近年來由葉瑜這個女大夫為他調理治病,身子骨雖說好了不少,然而染病的消息依然不間斷。

商場逐利,有些人為討好養父,搜羅美人相送,都被養父不假辭色的拒絕了,幾回後,外人識相的不再送美人。

心思翻轉間,他已來到滄水院。

一見到混不吝的二少爺,院門前的青衣婢女連忙上前行禮,一名嬤嬤更是快一步掀簾進屋,再出來時才對著姜岱陽道︰「老爺、夫人請二少爺進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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