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著又將波士頓派送上,還用調羹輕輕在蛋糕上壓了一下,徐氏一見那飽滿的慕絲餡微微的被擠壓出來,看起來就濃郁可口,而那所謂的蛋糕居然還彈了回去,徐氏有些不能自已地挖起一匙,迫不及待地吃下。
太好吃了!口感松軟綿密,又有香濃滋味,而且單吃只有女乃味可能還挺膩的,那丫頭應該在其中加了金桔,那微酸的桔香完全削減了那一點膩,徐氏又忍不住再吃一口。
「這東西就是要軟綿綿才好吃,難道要硬邦邦的吃?」徐氏不由得說了句公道話。
「果然甜食還是要請教老夫人,總兵大人那就像來搗亂的。還有這隻果派,在北方我用的是杏桃,他又嫌酸。甜也不吃酸也不吃,老夫人,總兵大人小時候就這麼挑食的嗎?」
「他小時候何止挑食,根本是除了肉之外的東西什麼都不吃,要叫他吃一根菜都費盡了我的心力……」徐氏或許是悶了多年,如今被白露打開了話匣子便說個不停。
白露趁機送上了隻果派,酸甜的味道加上酥脆的派皮,美味像是在舌尖上如煙花爆開,接著是一股辛辣香甜的肉桂味余韻不絕,徐氏吃得連連點頭。
「……陽兒那孩子,從小就是個有義氣的,路見不平就要拔刀相助,看到自己的朋友受委屈,拼著自己受傷也要幫忙討回公道,當年光是藥錢就不知花了多少,成天擔驚受怕的擔心他又去和人打架。現在從了軍,天天有架打,也算得償所願。」說到當年的事,徐氏覺得又感慨又好笑,眉間的愁緒陡然散去不少。
白露搭著她的話,也和她聊起了左安陽在邊關的事,「可不是嗎?總兵大人在張平鎮時,一次遇到敵襲,出征前看到一個姓陳的參將窮到連盔甲都沒有,就把自己的盔甲給了他,結果在與敵人廝殺時,居然忘了自己已經沒有盔甲,受了傷回來,可也因為那一次,總兵大人在張平守軍里就有了極高的聲望。」
「哼,那傻兒子,從小就崇拜英雄,做什麼都沖在最前面,就連在軍中也是這樣,真不知該夸他還是罵他。」徐氏听得入神,本能的啐了一聲,可是對自己兒子在邊關的經歷,她還是很有興趣的。
「現在張平鎮的百姓,的確把總兵大人當成英雄了呢!」白露笑道。
此時小黑由門外飛入,直接落到了白露肩上,張口就道︰「一身能擘兩雕弧,虜騎千重只似無。偏坐金鞍調白羽,紛紛射殺五單于。」
這詩分明是在贊頌英雄的武藝高強,听來就像在附和著白露。
徐氏有趣地看著小黑,「你這鳥兒真是有靈性,念誦詩句是信手拈來,花了很多心思教吧?」
「其實……小黑它……也不是只會吟詩……」白露尷尬道,冷汗都快滴下來,她好不容易逗得徐氏把注意力擺在別的地方了,可千萬別讓小黑攪了局。
徐氏卻更有興趣了,提出了一個讓白露傻眼的要求——
「不如這鳥兒放我這里,讓我玩幾日吧?」左安陽下了朝,急急忙忙趕回忠義侯府。
雖然現在母親與白露維持了表面的和平,不代表著以後兩個人就不會鬧起來啊!
然而當他直接將馬匹丟給門房,快步跑向主屋廳堂時,卻遠遠就看到自家母親與白露坐在一塊兒吃點心,相談甚歡,讓他不禁揉了揉眼楮,懷疑自己看錯了。
待到接近正廳,他听到白露正在說邊關的事,恰巧說到有人假冒她母親的事,他不由得停下腳步,仔細听著她怎麼說。
「……當時那婦人有嚴明松做倚仗,耀武揚威,到點心坊來白吃白喝不說,張口就是向我要錢花用,我本想著不給總兵大人惹麻煩,用銀兩打發了,想不到她變本加厲,又來討錢,恰好被總兵大人遇到……」
「我兒子那不用說,一定是將人扔出去。」徐氏喝了一口女乃茶,篤定地道。
白露聞言一笑,「知子莫若母,總兵大人像拎小雞般把那婦人扔出去,讓在場的人都拍手叫好。只是那婦人不肯死心,又想奪走管理點心坊的權力,總兵大人直接在嚴明松面前,揭穿了那婦人的身分,竟然是一名妓子,她是受到以前被趕出總兵府的一名婢女唆使,前來報復。嚴明松當時氣得臉都綠了,那肚子一鼓一鼓的像青蛙一樣,站在高大威猛的總兵大人旁,高下立判。
「西北邊關民風強悍,總兵大人這般不畏強權,落在西北百姓眼中,那就是一等一的好漢,嚴明松就是因為丑惡嘴臉被揭開,所以回京才急著向皇上告狀,是想報復呢!也不想想總兵大人面前千軍萬馬都不怕了,會怕一個陰險小人?」白露想起這椿事,仍有些惱怒,為左安陽抱不平。
徐氏非常入戲,拍了下桌子道︰「說得好!我左家最不怕的就是別人的打壓!」
左安陽在外頭听到白露將他形容得威武不屈,不由得志得意滿,想不到白露居然願意花心思親近他母親,他心頭漾起一股甜蜜。
她肯定是為了他啊!她心里分明是放不下他的!
想到這里,左安陽昂首闊步地走了進去,徐氏看到他才想起自己先前還在擔心兒子的事,怎麼現在居然憂思全無?
她這才反應過來,意味深長地看了白露一眼,而白露只是甜美地一笑,在左安陽進門後便閉上了嘴巴,站起身來就想告退。
「你也留下來听吧。」徐氏突然道。
左安陽眼底閃過一絲喜意,白露聞言告了聲罪,又乖巧地坐下,還替左安陽也倒了一杯女乃茶,他笑吟吟地喝了一口,伸手就想去拿食盒里的點心,卻听到徐氏一聲輕咳,他的手立刻定在空中。
「這幾樣你不是都吃過?你不喜甜又不愛吃軟,不必勉強吃。」
左安陽愣了一下,直覺回道︰「可這是白露做的……」
「她做的東西你還少吃了?」徐氏絕了,說著居然直接將食盒蓋上。一旁的白露見狀差點笑出聲來,只能強自鎮靜。
左安陽哭笑不得地看著他的母親,怎麼有種失寵的感覺?
他訕訕地收回手,嘀咕道︰「罷了,我讓白露再給我做……」
「記得還有我的一份。」徐氏面不改色地道。
左安陽垮下肩,好吧,真的失寵了。
白露看他這樣,悄悄地朝他眨眨眼,暗示他會偷偷做給他,立刻就看見他眼里浮現笑意。
既然已經哄得他開心了,白露順勢岔開了話題,「總兵大人今日上朝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對啊!自己正想問這事,怎麼吃個點心就忘了?徐氏回過神來,嚴肅地看向了左安陽。左安陽也不再說笑,一本正經地道︰「我丑話先說在前頭,你們心里要有個底,過兩天我八成就要丟官了。」
徐氏方才舒展開的眉又緊皺起來,她眼角余光看向了白露,卻見白露只是眼睫微微一揚,沒有任何驚慌恐懼的神情。
倒是個冷靜的,她想。
左安陽見她倆都很沉得住氣,便繼續道︰「今日在朝會之上,嚴明松一派的人又提起了要皇上親征西北的事,我自然是大力反對,想不到嚴明松巧舌如簧,皇上親征之意甚堅,竟反過來怒責我藐視聖意,當眾便奪了我兵權,只怕這兩日會連我總兵的職務都解除,讓我成為一個閑散侯爺。」
廳堂安靜了一瞬,徐氏又瞄了眼白露,現在她兒子可是無權無勢了,所謂侯爺也只是好听,真遇上事情一點用都沒有,這丫頭還能鎮定嗎?
徐氏以為是個女人都會介意男人失了權柄地位,想不到白露卻是面不改色,依舊那樣溫溫柔柔地覷著左安陽,彷佛一點也不在意。
她暗自點了點頭,又把注意力放回左安陽身上,問道︰「嚴明松竟是絲毫不顧忌兩家關系……他听到你兵權被奪,反應如何?」
說到這個,左安陽居然露出一絲笑意,「才一下朝,他便立即來找我,先說我不識好歹,接著便提出那樁婚約不算數了,反正兩家也沒交換庚帖,就當沒發生過。這樣就是嚴家向我們退親,而不是我們退了嚴家的親。」
徐氏都氣笑了,「他以為這麼做,他們嚴玉嬌的顏面就能保存了?」
「老子活到這把歲數,就沒見過這種賤女人,真是賤啊——」站在白露肩上的小黑突然開口,這回可不是書生了,而是那個會罵格老子的粗魯男子嗓音。
白露與左安陽齊齊臉色一變,這傻鳥居然在徐氏面前露餡了,說出這麼粗魯的話。
左安陽連忙補救道︰「娘,其實這傻鳥以前有別的主人,說話都是亂學一通的……」
白露也立刻幫腔,「對對對,小黑嗓音還會變男變女,吟詩只是它會的其中一部分,其他的部分簡直粗鄙不堪……」
徐氏眉毛都沒動一下,但說出來的話卻讓兩人目瞪口呆——
「我倒覺得小黑說得挺對的。」
左安陽與白露面面相覷,不知是該幫小黑說話,還是該盡力說服徐氏,小黑並不是這麼簡單而已……
「既然嚴府要退親,這件就這麼定了。白露,這鳥兒放我這里幾天,我倒想看看它還能變出什麼花樣。」
徐氏逕自做了決定,朝著小黑伸出手,或許是徐氏手上還有點心的余香,小黑居然乖乖地飛過去,停在了她的指頭上。
徐氏滿意地起身,轉身便走,但走到大門口時,卻是突然回過頭,叮囑道︰「食盒里的點心送到我房里來。」
丫鬟們趕緊對左安陽告罪了一聲,收拾了食盒,拎著跟上了徐氏。
廳里的兩個年輕人無語的看著徐氏就這麼帶著小黑走了,都覺得忐忑不安。
白露有些艱難地開口,「當初你要我把小黑帶回來,是真覺得他能搞定你娘?」
左安陽也是傻眼,呆呆地道︰「我要你帶小黑,是要讓小黑幫你吵架,想不到它竟巴結起我娘來了……」
「那……現在該怎麼辦?你娘可是一直以為小黑是我教的。」白露只要一想到小黑隨時會在徐氏面前來一句「殺千刀」或是「老爺好久沒來」之類的,就覺得太陽穴一陣抽痛。
左安陽想說些什麼,又覺得說什麼都于事無補,最後拍拍她的香肩,苦笑道︰「……只能祈禱我娘能把小黑教得正經點了……」
第八章 靠甜點收服眾人(2)
朝廷緊鑼密鼓地召集軍隊,由于朱慶發了狠,欲召集十五萬大軍,年後出征,所以時間十分緊迫,除了征集壯丁,還要采購糧草,打造軍械護甲等,各部官員忙得如火如荼,整個京里像是沸騰起來一般。
百姓畢竟不明就里,都在等著看皇帝大發神威,將韃子永遠地趕走,談起御駕親征的事都是興奮期待,但朝廷官員、勳貴世族,有些腦子的卻都是不太安心,畢竟朱慶的年紀擺在那兒,又不擅長領兵打仗,如今只能期盼十五萬大軍和其他將軍能有效用了。
然而在眾人的忙碌之中,忠義侯府卻是閑了下來。
按理說左安陽屢次戰勝韃子,就算是皇帝出征也該讓他隨軍,至少要讓他參與籌備之事,畢竟他對韃子懂得最多,可因為皇帝忌憚、權臣有心排擠,左安陽對于軍務半點也沾不了手。
他倒也不在意,除了晨起練武之外,鎮日游手好閑,而徐氏也成天帶著小黑教它說話,侯府活生生像是多出兩個軌褲二世祖似的,讓白露看了好笑。不過這麼多年來,白露也難得看左安陽如此清閑,趁著這個機會,她使出渾身解數,成天變花樣做出各種好吃的甜點讓左家母子品嘗,也算是為未來天京的珍饌點心坊做準備。
做到最後左安陽甚至特地親手為她砌了一個石窯,效果比那臨時搭成的烤爐不知好多少,這也讓她做起吃食來益發用心,什麼杏仁豆腐、女乃酪、烤布蕾、堅果塔、莓果派、銅鑼燒、芋泥布丁蛋糕……吃得兩母子不亦樂乎,臉都圚了一圈。
現在徐氏也不讓人備點心了,每到午憩起身就開始等著,大概不到半個時辰,府里就會飄著濃濃的糕點香氣,那與以往府里常做的荷花酥、桂花糕等甜膩的油香不同,白露的甜點多了一種馥郁的女乃香,濃而不膩,勾人至極,光是聞著都能讓人整個清醒,然後強烈的饑餓起來。
如今即使徐氏見到她仍不會特地給什麼好臉色,卻也沒有先前那麼冷淡,有時還會親自來問上一問,看今日的點心是什麼,似乎與白露親近了一點。
至于左安陽,只要白露做的東西他都覺得一定好吃,好幾次甚至與徐氏爭搶,得了徐氏好幾顆栗爆。
在他印象中,母親一向端莊嚴肅,這陣子卻好像有些矜持不來了,居然會捏他耳朵,還會像個尋常婦人那樣念叨他,他從來沒有感覺母親像現在這般活潑,更是涎著臉拼命搗亂,讓徐氏長久建立起的威嚴形象搖搖欲墜。
這一日,白露做了女乃油豐潤濃厚的布丁生乳卷、果香四溢的隻果乳酪蛋糕,以及口感豐富香氣十足的乳酪塔,讓徐氏很是喜歡,不過監于左安陽實在來搶劫過太多次,她索性讓白露叫人直接送到她房里,一點也不想分給那個熊兒子。
左安陽被母親的護食態度惹得哭笑不得,他也是最近才知道母親的罩門在這里,早知道母親有這個弱點,他一開始就會把白露帶回來,讓白露養刁了徐氏的胃口,說不定現在他與白露的孩子都會喊爹了。
不過白露仍是體貼的,也特別為他準備了一份,送到他的房里給他,還附上了一壺加了柑橘的女乃茶,熱呼呼的在現下的冷天氣喝起來真是暖入心脾。
然而左安陽連一口都還沒吃,他的小廝就神秘兮兮的進門,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
太子殿下微服到訪?
左安陽想了想,露出了個意味不明的笑,連忙親自去了大門,將低調只帶了幾名護衛的太子殿下朱得時迎了進來。
朱得時長得並不是特別俊秀英武,臉還挺路人甲的,所以穿上便服混入人跡,竟沒人發現他的特殊,不過畢竟是皇家子弟,只消和他多說句話,長久養成的貴氣和言語中透露出的見識仍能顯出他的與眾不同。
待朱得時進門後,左安陽向朱得時欲行君臣之禮,卻被朱得時勸住。
「左將軍客氣了,父皇虧待你,但本宮卻是對將軍相當敬重,今日既是私訪,那些繁瑣的禮節就免了。」左安陽樂得順水推舟應了。他知道太子十分勤奮好學,仁善寬厚,只不過太子在皇上面前表現出來的卻是中庸程度,不特別聰慧也不特別勤政,想是怕皇帝連他這個親生兒子都要忌憚。
他替太子倒了一杯女乃茶後道︰「不知殿下今日到訪是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