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的很想他,很想見他,尤其嫁人後的沈阿蓮來串門子,說阿春對她多好又有多好,那幸福模樣真的讓人羨慕。
夏羽晨也是極想湯紹玄這個夫子,但他不會表達,只是一直看著他。
湯紹玄也沒什麼特別表情,維持原本的作風,一樣用完早膳就走,近傍晚時,又過來教夏羽晨,接著一起用晚膳。
姊弟倆很好奇他這一個月去做了什麼,但又不好問。
還是湯紹玄看出他們的心思,避重就輕的回答,「石材運送出問題,必須跟別的船長商量借船,但有的船長並非東家,只好再聯系東家,這等來等去,時間就耗長了。」
賈家船隊先前遭難,就急著要購船,不過他們仗著朝中勢力,幾乎可說是用搶的,僅花少少銀兩就把其他家的船佔了,其中也有範家的船,告官的船家不少,但地方官不敢得罪賈家,只壓下案子擇日再審。
他這一次去,是將事情刻意鬧得更大,賈家佔了哪艘船,哪艘船就失火。
如此,不僅賈家無船可用,其他船家也沒有船,玉料運不到京城,皇上豈能不火?
京城還有更大的官,大官震怒,小官遭殃,不得不將實情上報,朝廷最毒舌的御史就上場了,賈家位高權重的老相爺被皇上狠狠訓斥,丟了一次大臉,不久,管賈家船運的賈家子孫就換了一批新人,為了息事寧人,賈家也吐出不少賠罪的銀兩。
這些細節,都不是夏家姊弟該知道的。
「明天一早,你跟我去一趟臨港大街,阿晨在家讀書。」湯紹玄又說。
她一愣,「一早,我的食堂怎麼辦?」
「想不想認識司馬家的人?」他又說。
夏羽柔是跟夏羽晨提過這事的,因魏宗佑成了廢人,她也就沒隱瞞那晚的事。
聞言,姊弟倆不約而同的點點頭,又互看一眼,達成共識,他們想過魏宗佑的事,應該是湯紹玄出的手,但他不主動說,他們就不提了,不必為一個人渣浪費時間。
于是,翌日一早,夏家食堂張貼休息公告。
第十章 登徒子終于吃苦頭(2)
夏羽柔直到坐上馬車,湯紹玄才告訴她,此行的真正目的。
她不禁愕然,「要我再開一家店?」
湯紹玄淡淡點頭,簡單說起他的打算。
馬車答答而行,很快的來到臨港大街,夏羽柔拉開車簾,先看看碼頭,再看看大街,尤其特別注意客棧、食肆、飯館其至攤販這些賣吃食的店家,還真不少,不過熙來攘往的街道上,兩旁行人也不少,摩肩接踵的,一副熱鬧景象。
突然間,馬車停了,就听他說︰「到了。」
這是直接來到鋪面嗎?
車夫掀開車簾,也備好矮凳,夏羽柔卻直接跳下馬車,湯紹玄則優雅的踏著矮凳下車,見他如此,夏羽柔吐吐舌頭,湯紹玄也沒說什麼,示意她跟著他走。
夏羽柔最近兩回來這里都沒逛過,因而眼楮很忙,東看西看,心里想著,若在這里開店,的確比她現在的食堂要好。
「這里。」湯紹玄突然站定。
她眨眨眼,先看看他站的店鋪門口,再看看對面,眼楮倏地瞪大,竟然是赫赫有名的琢玉坊,天啊,這是臨港大街最熱鬧的地方吧,她的店竟要開在琢玉坊的對面?
湯紹玄看她杏眼圓睜的瞪著琢玉坊的招牌,「你知道琢玉坊?」
她居然嫌棄的瞪他一眼,「拜托,誰不識琢玉坊,它可是咱們大魏朝首屈一指的玉器坊,專賣玉石所做的各種首飾配件家飾,分店最多。」
她贊嘆一聲,又說︰「對了,還有獨賣美玉公子的山子雕作品,听說美玉公子的玉雕圖紋雕工皆是雅致,價值連城,可惜,巿面上流傳極少,萬金難求。」
「那便是美玉公子的杰作。」湯紹玄指了指琢玉坊。
琢玉坊是兩層樓建築,寫著琢玉樓的匾額就高掛大門上方,而雙開的大門正中央,有一幅玉石與刺繡的山水畫屏,刺繡精致,但玉石雕刻的技巧更好,有浮雕也有鏤空,山水人物、亭台樓閣及花樹都栩栩如生,相當精致。
「那是每一家琢玉坊都會有的鎮店之寶,雖然都是畫屏,卻是獨一無二,由東家找繡娘與美玉公子合作的成品,自然也是非賣品。」
雖然隔了一條街,但她仍是看直了眼,「難怪四周還擺放盆栽,左右都有人看守,怕被踫壞吧。」
「嗯,一瑰玉石的質、色及形狀決定了玉的價格,一個好的工匠賦予它靈魂,這個工匠又是美玉公子,價值自是不菲。」他淡淡的說。
「這麼懂,原來你也是行家,這倒也正常,你看起來就不是泛泛之輩……」她嘴巴嘀嘀咕咕,但眼楮還是黏在那座畫屏上不放。
見她這麼喜歡,他想到那只羊脂玉小狗,月兌口而出,「我有收藏美玉公子的一個小物件,可以給你。」
她先是眼楮一亮,但很快又搖搖頭,「不了,我就是個俗人,這種附庸風雅之事,與我無關,還是別了吧。」
何況,小東西就沒價值嗎?
美玉公子的山子雕可是愈小件愈昂貴,因為玉件愈小愈考驗雕工,當她傻傻分不清楚,瞧不起人。
湯紹玄瞧見她眼神中的憤憤,莫名的想笑,不過,想到自己將玉雕小狗送她一事,雖然一開口他也錯愕,但送給她,他也沒絲毫的不舍。
湯紹玄不再多想,示意她進新店鋪。
同樣也是兩層樓建築,還是間窗明幾淨、格局方正的店鋪,夏羽柔愈看愈喜歡,忍不住就碎念起來,「這間店鋪真給我開店,不付租金?」
這是在車內,他告訴她的,她還以為是個偏僻沒人租的地方。
「鋪面空置也沒用,想著你有一手好廚藝,倒不如開家店,我有銀錢,跑堂及掌櫃的人我來找,後廚的事交給你。」
幫她忙還這麼客氣,她笑咪咪的拍拍他的手,「難怪吳伯伯他們都說湯爺人最好了。」
「是嗎?看著我,不再怕腦袋不保?」他反問。
她一噎,模模挺俏的鼻子,「過去是阿柔眼楮不好,現在可好了,亮得很,看得很清楚,湯爺是好人,不會跟我這種小娘子計較的。」
看她這副狗腿樣,湯紹玄不禁笑了。
兩人樓上樓下看了一遍,又往後逛了一圈,一邊討論開店事宜。
她強調開店一定要有氣勢,所以一開店就要一鳴驚人!
湯紹玄已有想法,他會找工匠來修繕布置鋪面,整體走低調奢華風,二樓設有雅間,專門招待一些有錢有勢或要求隱私的的客人。
另外,開店就是要賺錢,除了她的一手好廚藝外,食材新鮮、價格實惠也是吸引客人的手段,因此要找幾家能長期配合並提供新鮮食材的鋪子,他也已有名單,交給她,讓她自己找時間去談談。
他是神人吧,什麼都想到了。
听他仔細說明,夏羽柔雙眸亮晶晶,閃動著佩服,有他籌謀,她覺得自己大有可為,前途大亮。
湯紹玄看她樂不可支又崇拜的小模樣,心情分外的好。
兩人看完店鋪,再度上馬車,在車里各喝口茶,再行進一會兒,馬車又停了,兩人再度下車,夏羽柔發現他們竟然站在一家座無虛席的豪華酒樓門口。
「湯爺,這——你要請客?」她忐忑的輕聲問。
不是她不知感恩,但他在臨港大街最熱鬧的地點有空鋪面,手頭肯定沒她緊,這種豪華酒樓的飯錢只能他來付了。要她請客是可以,她自己煮,何必在這一看就貴死人的地方?
他看她一眼,似笑非笑,越過她進入酒樓,伶俐的伙計已經快步上來招呼,沒想到,櫃台後方像彌勒佛的胖掌櫃一看到湯紹玄竟立刻出來,比伙計更快地迎上。
「湯爺,這麼早就來了。」
夏羽柔困惑的看著胖掌櫃笑咪咪的帶著他往後廚的方向走,但湯紹玄一個眼光也沒回給她,她也只能厚著臉皮繼續跟在後頭走。
後廚里幾個灶火燒得正旺,甫一進來,都能感覺到一波波熱浪襲來。
幾個廚子,有的執杓子翻炒菜肴,有的端菜出去,也有的大聲吆喝,囑咐哪道菜怎麼還沒上?吵吵嚷嚷的,但他們似乎很習慣胖掌櫃帶人進廚房,僅專注于手邊的活兒,連給他們一個多余的眼神都沒有。
胖掌櫃帶著他們到最里頭的一座無人使用的小灶,說是小灶也有三個爐,一旁架子上,井然有序的擺放了各式干料及生鮮食材等調味料,鍋具炒鍋則在另一邊。
「那就麻煩夏娘子了,一個時辰後,務必要準時上菜。」慈眉善目的胖掌櫃向夏羽柔笑了笑,轉身出去。
她完全傻眼,再看向一旁神定氣閑坐下的湯紹玄,「湯爺什麼意思?是把我賣來這里當大廚嗎?」那胖子認識她,但她連他姓什麼都不知道。
「我想賣,刑掌櫃還不敢買呢,何況,你還不值錢。」
他一回答,她才驚覺她把心里話吐出來了,但什麼叫她不值錢,看不起人,她毫無懸念的瞪著他。
「酒樓東家欠我一個人情,我便用這個人情換你一次機會,一個可以讓你自己的廚藝發光的機會,所以,別讓我失望,也別讓我浪費那個人情。」
「所以,你早安排好的?」她說。
「時間不等人,備一桌宴客菜,別想著大菜,那里——」他看向在另一邊干活兒的大廚們,「真心話,任何一個都比你厲害,但你要備的一桌宴客菜,只給兩個客人吃,一個老人,一個姑娘——」他細細道來二人的吃食喜好及要避開的食材等等。
她大概猜出兩個客人是誰,但听完,她一個頭兩個大,忍不住埋怨,「這麼重要的機會,你不提早跟我說,都火燒眉毛了,不會說太慢嗎?」
「我提早跟你說,你無非是去想一些宴客大菜,但這些,司馬老太爺跟司馬姑娘已吃到厭,所以,迫在眉睫,你只能煮你腦袋里會的東西。」
她看著他,不得不說,他真的很了解她,若是給她更多的時間,她只會窩在自己的廚房里拼命試菜,到最後也不知哪樣比較適合?
只是,沒時間讓她準備,她還是很不安。
不過,再怎麼不安,她也只能硬著頭皮在腦海捋了捋自己的拿手菜,接著擼起袖子,拿了一旁干淨掛著的圍裙穿上,正要開始忙碌——
一名俐落的少年突然走進來,他身著悅香樓伙計的深藍色制服,先跟湯紹玄行個禮,再看向她,「夏娘子,小子曉華,邢掌櫃吩咐進來給夏娘子打下手,有什麼小子可以效勞。」
「好,這個菜麻煩你洗一洗……」
曉華與其說是來幫忙,倒不如說是來閑聊的。
當然,他是一邊做事一邊說的,他說司馬爺爺是吃貨,也是寵孫狂魔,所以,為了滿足一樣好吃的孫女,他砸大錢將大江南北的名廚請到家里供著,幾人輪著煮,但嘴刁就是個病,司馬湘芸的嘴愈來愈挑剔,常常一桌子山珍海味,她嫌膩,換上清粥小菜,又埋怨味同嚼蠟,毫無胃口。
找來的廚子滿足不了孫女,司馬博彥開始帶著孫女四處吃,但久了也累了,于是,司馬博彥找上悅香樓。
悅香樓是青雪鎮,甚至是鄰縣都出名的大酒樓,這里的廚師個個廚藝了得,但輪了幾輪,孫女又吃厭了,但也不想為找吃的四處走,于是司馬博彥租下這個小爐灶,每個月有五天,他們祖孫會來這里用餐,悅香樓的廚子必須做出兩道新鮮菜色,或是外聘廚子來烹煮都行,只要有新意就行。
听來很容易,實際上不簡單,大廚們一開始還磨刀霍霍,日子久了,腸枯思竭,東家只好對外招募,有私房菜方或會烹煮其他地方特色菜肴的人,都有重賞。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所以每到這五天,總有自詡廚藝過人的廚師過來,偶而還得先打場擂台賽,看誰勝出。
這也是悅香樓自家的大廚見到湯紹玄、夏羽柔進來,看都不看的原因。
至此,夏羽柔才知道自己也能一心三用——可以听八卦,可以動作熟練的做菜,還可以瞄瞄一直氣定神閑的坐在一旁的湯某人。
她備的菜色都是食堂最受歡迎的家常菜,還有湯紹玄指導過的幾道私房菜,其中一道,以鮮魚剁碎加芹菜作餡包成的餛飩,要做辣湯,也是湯紹玄愛吃的一道。
終于汗流浹背的完成了,曉華幫忙將所有菜色都送出後,她疲累的癱坐在椅上,一杯微涼的茶塞到她手上。
她喝了兩口,舒服多了,再看著湯某人老神在在,慢條斯理的拿起瓷杯啜茶,她忍不住問︰「湯爺對我很有信心,都不擔心的?」
「我對你沒信心,只是也不能如何,何必擔心。」
夏羽柔一噎,聊不下去了,他怎能這麼討人厭!
但她就是嘴賤,忍不住又問︰「如果吃的人不滿意,湯爺還是會讓我開酒樓吧?」
湯紹玄放下手中的茶盅,定定的看著她也不說話,看到她頭皮都炸起來了,他才開口,「我不知你這般缺乏自信、妄自菲薄,原來是我高估你。」
她一愣一想,懂了,這是反話,他相信她的能力。
她頓時笑得眼兒彎彎,「誰妄自菲薄?阿柔只是跟湯爺開個玩笑,放心,我這食肆一開張,肯定就轟動,肯定能賺得金銀滿盆,讓湯爺你娶老婆時,聘金送出幾牛車……」
她愈說愈小聲,因為湯某人臉色愈來愈難看。
湯紹玄冷著臉轉開話題,「言歸正傳,有件事很重要,司馬老太爺的七十大壽,若是你有機會辦這場壽宴,不僅名聲能更上一層樓,重要的是那日客似雲來,賓客還絕對是數一數二非富即貴的人物,對你大有好處。」
夏羽柔聰慧,一听便懂了,這些參加的賓客吃了壽宴,一旦喜歡,便是她日後開店的客人,但是……
「老太爺過大壽,司馬家肯定十分重視,不是會在幾個月前就先定好廚師或酒樓?我怎麼可能有機會……」
「掌廚者尚未決定,雖是老太爺過壽,但做決定的是司馬湘芸,這段日子,祖孫倆都沒少嘗過鎮上或縣里各大酒樓餐館的菜肴,可是他們嘴早被養刁了,沒一個滿意,才遲遲未決定。」
夏羽柔又有新的問題,「是喔,可大戶人家辦宴席有什麼講究?我不是很懂,萬一出差錯怎麼辦?」
「這方面我會幫你的。」他說。
兩人又聊了好一會兒,曉華突然跑過來,笑道︰「夏娘子,老太爺說非常滿意今日的菜肴,要見你呢。」
她笑逐顏開,但想到什麼,臉色又一變,「我這樣行嗎?我頭發有沒有亂?湯爺。」
她緊張地模模頭發,又看看身上衣裙,再模模臉,湯紹玄突然伸出手,溫柔的將她落在額前的碎發輕輕撥到她臉頰兩邊。
她粉臉漲紅,手足無措,站在一邊的曉華一雙大眼骨碌碌的看著兩人,抿嘴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