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吟霜接過她遞來的八字,只看了一眼,就似笑非笑的湊近她,仔仔細細的看了起來,沒多會兒,便將自己所見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就八字而言,夫人的確是貴重之命,有入公侯將相府當家的機會,只可惜造化弄人,陰盛而陽衰,婦人命道太重反而極易造成物極必反之功效,我敢保證,夫人小時曾訂過一門高親,不過在你及箅之年卻有了變數,許是夫家退婚,許是夫家沒落,總之,你的那門高親告吹,你現任相公絕不是你初回定親之人,我說的可對?”
“……”
那夫人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紅,卻是倔強的沒有開口,不置可否,訴說自己知道的事情,而周圍有知道她底細的女眷都驚了驚,急忙跟身邊之人交頭接耳起來。
在隱私暴露這一點上,這個女人的危機感確實不如楚芊,容吟霜看着她的模樣,不禁搖頭暗歎,然後才繼續說道:
“原本你的命是好的,照理說只需你稍加體貼,下嫁也是頗有出路的,不過,我見你眉心過窄,眉毛黑而亂,必是挑剔刻薄之人,這樣的眉相,我敢斷定你與你相公過的絕不和諧。再看你眼帶角帶媚,眼睛水汽橫溢,桃花入眼,這說明你生性多情,若是加之夫妻相處不和,那你有九成是會做出不顧家風,裡通外客之事的。而看你宗氣,並無其他出路,說明這外客必由你家鄉而來,許是表親,許是同鄉,斷無出其右。不知府上最近是否有投靠表親?”
“……你,你,你……胡,胡說八道。”那婦人已經臉色漲的通紅,心虛的低下了頭,不敢去看容吟霜的眼睛。
自她們開算開始,周圍就圍滿了人,有幾個素日與這婦人相近的卻是說道:
“對呀。我前兒還聽她說有表親來投靠,她還特意向國子監大夫夫人舉薦過這位表兄。”
貴夫人圈子攏共也就這麼大,有些事情基本都是互通的,朝中大臣互相走夫人政策也是常有之事,但凡誰家有些什麼動作,大多問一問便可知曉,有人開了這個頭之後,就有另外的人上前附和,說道:
“對對對,我聽國子監大夫夫人說過,趙家這位曾去找過她,還說她那表兄一無功名,二無背景,如何能在國子監謀士,說她這推薦委實無理的很。我們還在納悶,這樣的人爲何趙夫人會大力推薦呢。經梅夫人一說,這才明瞭。”
“還有還有。剛纔趙夫人剛進門的時候我就發現她手腕上帶着一串綏花狀的瑪瑙手串,這東西並不名貴,可是她卻時常觸碰,說明這東西她很看重,而衆所周知,綏花是南方玥睖縣的特產,而玥睖縣不正是趙夫人的孃家所在嗎?趙夫人自嫁入京中,難道最近又回孃家了不成?”
“我也聽說趙夫人在嫁入京中之前,曾與南平郡王府的次子定親,不過後來卻南平郡王長子夭折,次子襲了爵,趙夫人的孃家地位做不了人家正妻,又不肯屈就偏房,這才被退了婚,轉而嫁到了京城來。”
“……”
如此這般一番探討,趙夫人就被說了底朝天,衆人一副等着看好戲的嘴臉委實讓她無地自容,捂着臉就跑了出去,就連守在門外的丫鬟送來她的薄氈,她也視而不見,穿着一身單衣就衝入了寒風之中,幾個丫鬟提着裙襬,跟在她後頭一路小跑着出了水榭。
趙夫人走後,冬晴館中的氣氛又再次活絡了,衆人對容吟霜的本事推崇的很,都饒有興致的圍到了她身邊,問這個問那個,儼然忘記了自己先前是如何冷待人家的。
容吟霜一時成了衆夫人小姐爭相靠近的對象,氣氛倒也脫了開始時的尷尬,變得熱絡起來。
此時冬晴館大門突然打開,走入三名容品俱佳的宮女,只見她們三人姿容端麗,行祉大方得體,衆人不禁收了談笑面孔,因爲宮女的到來,有可能就預示着長公主即將出場。
只見那三名宮女幾乎同步的經過衆女眷之間,去到上座之前站好,端莊有理的對衆夫人行了一個禮,然後翠鸝鳥般清脆清瑞的聲音在鴉雀無聲的館內傳開。
“長公主今日甚決體乏,傳我三人來與夫人們賠禮,待公主身子好些了,再與衆位夫人團聚。今日一切開銷全由公主府承擔,夫人們大可隨意。”
原本這種聚會之事,只需要有個牽頭人將大家聚在一起說一說,聊一聊,其實大家也知道,像這種聚會,若是長公主真心想請的那些位高權重的誥命夫人們不來參加,那長公主即便是主辦人,大多也是不會出現,但既然邀了這麼多人來,而且大小也是官家的女眷,太過冷落也是不好,這纔會派人前來說番託辭帶過去便罷,而且她們這些高不高低不低的夫人們也明白自己的身份,儘管知道這個宴會主角不是她們,但也不能落了長公主的臉面,權當是藉此機會,姐妹聚會便是,誰也不會真的去計較長公主來不來。
三名傳話宮女走了之後,館內氣氛又逐漸恢復了。
容吟霜的存在倒也給衆位帶來了不少新奇,容吟霜也是撿些好的與她們說說,氣氛就更加融洽了。
就在此時,突然傳來了一聲驚呼聲:
“不好啦。我們小姐跳湖啦!”
“……”
館中氣氛一窒,然後纔有人反應過來:“快出去看看。”
衆女眷這才慌了神,放下手中正在把玩的東西,停下幾人正在暢聊的話題,集體往館外走去。
只見一個小丫鬟伏在迴廊的欄杆之上不住往水裡觀望。
冬晴館建在水面,館內也有水師助陣,聽了丫鬟的喊叫,兩名水師就撲下了水,此時正在水面搜救,但看樣子還未搜到那跳湖小姐的準確位置。
衆女眷接靠在欄杆上向水面觀望,言談懇切,倒也沒有幸災樂禍的。
過了好一會兒,兩個水師才從水面冒頭,其中一個胳臂下像是夾着什麼,露出水面一看,才見那胳膊下竟是一位姑娘的頭部,然後另一個水師託着姑娘的腰。
冬晴館之人見已撈到人,趕忙放下繩索,綁在姑娘的腋下,將人給拖了上來。
衆人這纔看清,有與之認識的不禁驚呼道:
“是盧府的庶小姐盧鶯,她都快快嫁入敬王府了,怎的還投了湖呢?”
衆夫人見人已經撈了上來,便陸續回到溫暖的館中,冬晴館館主蝴蝶夫人走出來,讓人將盧小姐也擡入暖閣,命兩名知水性的嬤嬤去給盧小姐壓水。
一方面,蝴蝶夫人也來想衆位夫人打招呼,說冬晴館自會擔當責任,讓夫人們受驚了云云。
蝴蝶夫人在京城的交際場上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背後聽說勢力很大,黑白通吃的,這才鎮得住冬晴館這樣權貴聚集之地,任誰都會給她三分面子,不會真的去爲了這些事不關己的事情去同她真的計較什麼。
盧小姐在嬤嬤的施救下,吐出了腹中的水,漸漸轉醒過來,卻是虛弱的不得了,任誰上去與她說話,她都不作答。
蝴蝶夫人見她這般,便命人在岸上準備了馬車,親自送她回府。
容吟霜也是後來才知道,原來這位盧鶯小姐,竟是快要入敬王府做側妃的。不是妾,不是寵姬,而是實實在在,地位僅次於王妃的側妃,是要錄入宗蝶,進皇家太廟的。
這姑娘身爲庶女,有這樣的前程已經是極好的了,照理說應該是歡天喜地的等待做她的新嫁娘纔是,這個世上有多少女子可以嫁入皇家,並且列入太廟,入宗蝶,多少世家嫡女都未必攀的上的福氣,她一個三品官員之庶女卻不珍惜,在這個本該喜慶歡騰的時刻做出這種不合時宜的事情。
委實叫人難以理解。
容吟霜在一旁聽了很多關於這個盧鶯姑娘事情,只聽說她爹是爲翰林,曾在皇家國文館任過先生,後來新皇登基,國文館的先生統一調換,他便被封了個翰林院大學士的差事。
盧鶯是翰林之女,並且不是嫡長,只是庶出,按理說,就算皇家想結一門書香門第的親,可世上書香世家多如牛毛,怎麼算也不可能輪到這位盧庶姑娘頭上的,可怪就怪在,敬王對她像是着了魔似的,還曾當着貴妃與皇上的面說出什麼‘非卿不娶’的話來,而再說這靜王殿下,他是張貴妃的兒子,張貴妃是在皇上還是太子的時候就入府的老人,因此皇上登基之後,也對這些曾經在太子府伺候的老人很不錯,多年下來雖無大功,卻也混上了貴妃的位置,而靜王殿下雖在才學武功上沒有其他皇子那麼出挑,但將來封個親王,也是高高在上,享一世榮華的。
所以,在盧小姐這件事上,敬王讓貴妃娘娘好生頭疼,既不願讓兒子娶這樣一個寒門庶女,畢竟對他將來謀事並無益處,但敬王卻十分堅持,日日與貴妃哀求,貴妃也只好心軟,但有皇家的擔子壓着,也不能讓敬王說什麼就做什麼,正妃之位是萬萬不能落在一個庶女頭上的,因此,才破例准許敬王以側妃之禮,納這盧鶯姑娘的。
綜上所述,這其中到底有什麼緣由讓盧鶯姑娘這般想不開,容吟霜就不得而知了,但是就從表面上的事情來看,這姑娘的行爲確實有點讓人想不通的。
一直到聚會結束,衆官家女眷們都在議論這個消息,容吟霜對此不深感興趣,只覺得那姑娘醒來後的眼神很淒涼,似乎真的是有厭世的情緒,不過向她寒冬臘月的,投身入湖,可不就是打了存心尋死的心嘛。
好在這冬晴館的蝴蝶夫人也是謹慎之人,知道這館豎立在水中央,早就在館裡安排了救人水師,這纔沒釀成慘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