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書生名叫徐生,徐生是貴陽人,從貴陽徒步走到京城,用了近一年的時間。
徐生似乎也讀過書,說話條理分明,撇開他吃霸王餐的惡習,真正交流起來還是一個頗有故事,頗有內涵的人,也許是因爲走的路多了,所以,他對各地的風俗人情都有自己的見識。
月娘和寶叔成親之後,就從茶樓後院搬去了寶叔的宅子,所以茶樓後院正好空了下來,容吟霜就安排徐生暫時住在後院,原想讓他砍幾天柴,意思意思就讓他離開,可是徐生卻怎麼也不肯,說既然答應了要砍柴,就絕不會半途而廢。
在寶叔的一再詢問之下,徐生才稍稍吐露了一些心思,他從貴陽一路走到了京城,其實是爲了找人,找他未過門的妻子,他的未婚妻失蹤了,於是他就從貴陽一路北上,找尋她的下落。
因爲肚子太餓,就想飽餐一頓,這纔有了在茶樓吃霸王餐的事件。
寶叔將徐生的事情彙報給了容吟霜知曉,容吟霜也很無奈,說道:
“既然他是來京城找人的,把咱們這當成歇腳的地方,那也沒什麼,這個徐生並不像是惡人,談吐不凡,從前也是讀過書的,他不遠千里從貴陽來到京城尋找未婚妻子,這份誠心與毅力也是不易的,原就不想爲難他,如果能幫他就幫一幫好了。”
寶叔點頭說道:“是。掌櫃的心慈,那咱們就收留徐生,不過,他留在店裡總不能白吃飯,柴還是要砍的吧。”
容吟霜看着寶叔明明一副想幫人家的樣子,卻偏要做出這斤斤計較的掌櫃模樣,就覺得好笑:
“寶叔你看着辦吧。他要是自己願意,我也沒說不讓他砍柴。反正咱們店裡確實少一個砍柴的嘛。”
得到了容吟霜的許可,寶叔便回到了樓下。
又過了幾日,容吟霜心裡惦記着那與楊家配了陰婚的那個鬼魂,這些日子過的還算太平,城內並沒有傳出什麼惡意事件來,但容吟霜還是有些放心不下,還是讓老王多打聽了些關於前兵部尚書楊家的事來。
“大夫人,這個楊家最近也沒有發生什麼大事,他家的小公子死了之後,楊家人就一直深居簡出,低調的很。”
容吟霜覺得奇怪極了,但是人家平安無事,總是好的,老王覺得有些奇怪,問道:
“大夫人,您怎麼突然對楊家的事這麼感興趣?”
容吟霜一愣,然後纔回道:“哦,只是覺得那個年紀輕輕死去的小公子有些可憐罷了。”
“哦,那小公子可憐倒是可憐的,不過,如果他不是這樣早死的話,說不定也會成爲像他兩個哥哥那樣負心的人,這麼一想,也就覺得他沒什麼可憐了。”
老王的話讓容吟霜又是一愣,蹙眉問道:“怎麼他的兩個哥哥負心嗎?”
“是啊。楊家的大公子和二公子都是世間少有的負心人。他們少時都訂過親,不過,那時楊忠懷楊大人還是兵部尚書,楊家也沒有攀附權貴的心,不過後來楊忠懷大病一場後,就辭了官在家養病,楊家就漸漸淡出了官場,那兩位公子少時定的全都是書香人家的小姐,可是,楊大人辭官之後,他的兩個兒子還想繼續往上爬,身負婚約勾引了高官家的小姐之後,就把已經談婚論嫁的兩位姑娘給退了回去。那兩兄弟在這方面可是出奇的一致,這死去的小公子是死的早,沒準再過幾年,也和他兩個哥哥是一樣的胚子。”
“……”
老王的話讓容吟霜陷入了思緒之中,良久後才又問了一句:
“他那兩個哥哥都住在府裡嗎?”
老王搖頭:“不,都分府出去了,楊家現在就是楊家的上一輩在住,小輩幾年前就全都分府出去,各自爲家了。”
容吟霜眯眼想了一會兒後,又對老王說道:“你這兩天再去跑一跑楊家大公子和二公子的府邸,看看有沒有事。”
老王對容吟霜的想法表示奇怪,但她吩咐的事情也不會耽擱,因爲他的興趣愛好就是探聽,從前跟着老溫郡王上陣的時候,他就曾經是探子營的精英,探聽情報與打聽八卦在他看來就是大同小異的,都是窺探隱私,每回探聽出了什麼小道消息,他就特別有滿足感和存在感。
容吟霜當然不知道老王的心思了,只覺得這個老頭挺神,問他什麼他都能知道,哪裡明白老王是把打聽八卦這種事情當做終身職業在做的。
老王把容吟霜送到了朱雀街的入口處,容吟霜就要自己下來走回茶樓,順便逛一逛街面,老王就離開了,馬不停蹄的往城裡去執行任務了。
容吟霜眯着眼,九月的天氣仍舊很悶熱,日光照射的厲害,她走在街上不禁用手擋在了眼睛前頭,眯着眼走到了檐下。
剛想走進一間書畫店,想進去看看有沒有適用於人之初的新物件,可是眼角餘光卻瞥見一抹熟悉的身影。
只見那個酸書生徐生此時正搬了一張破桌子,坐在賣發糕和賣梨子的中間,桌上擺放着一排銀針,一隻棉花做的手墊,手墊旁用一張硬紙寫了一行字:專治疑難雜症,診費一錢。左上角放着墨石,右上角就是筆架和毛筆,面前還放着幾張空白的紙。
換了乾淨衣服的他,看起來不再那麼風塵僕僕,灰頭土臉了,一雙手伸出來修長秀氣,的確不像是砍柴的手,而他此刻坐在桌子後頭,正在替一位腹大如牛的老漢診脈,不過片刻,他就得出了結論,說道:
“沒事,就是脹氣,我給你開一貼排氣的藥,吃上兩三頓應該就會好很多了。”
那大腹老漢點點頭,道謝道:“好的,謝謝你大夫。”
說完就從袖中拿出一錢銀子放在桌上,徐生認真的斟酌出了藥方,然後雙手將方子遞給老漢,說道:
“您拿着這個藥方去藥房抓藥,將三碗水煎成一碗水,分兩次喝下,注意這幾天別喝太多水,等腹中氣體排出之後再喝。”
老漢拿了藥方,連連點頭,說道:“是是是。多謝大夫。您看病這麼便宜,又這麼周到,真是好人啊。”
老漢走後,徐生纔拿起桌上的一文錢,放入了隨身的衣袋中,又過了一會兒,又有一個滿臉是瘡的老婆子走了過來……
容吟霜在徐生擺攤的二樓茶社中坐下,挑了一個靠窗的位置,正好能夠看見徐生替人診病,不過短短半個時辰的功夫,徐生就診治了七個病人,每一份藥方都寫的密密麻麻很是詳盡,因爲診費便宜,態度溫和,獲得了不少好評。
有過了半個時辰,徐生擡頭望了望天,就趕忙將桌面上的東西收入了藥箱,急色匆匆的往東邊走去。
容吟霜也趕忙結了帳,跟着徐生往前走。
就見他從茶樓的側邊走入了後院的大門,並未驚動茶樓裡的人,容吟霜待他走入後院之後,才探出頭,跟着走到門邊,往裡看了看,就見徐生將藥箱放在堂屋的桌上,然後走到院子裡,用四根綁帶將手腳的寬袖綁了起來,這才撿起地上散落的柴火,舉斧頭劈了起來。
容吟霜從後門走入,嚇了兩個在後門閒聊偷懶的夥計一跳,屁滾尿流的從樓梯下邊闖了出去,招來櫃檯後寶叔的呵斥:
“急急躁躁做什麼,要是撞了客人怎麼辦?”
容吟霜從後邊走來,寶叔也有些意外,走出櫃檯對容吟霜問道:
“掌櫃的,您怎麼從後面進來?”
容吟霜但笑不語,月娘聽見她來了,就從後廚走出,將她拉入了廚房,要她再嘗一嘗她做的新品。
這讓寶叔很是吃味,因爲月娘做了新的東西,第一個想到的永遠都是容吟霜這個掌櫃,而他這個副掌櫃,兼還是她相公的人卻只能排在很多人後面,這讓他有些憤憤不平,不過也只是口頭髮發小牢騷,不會真的去計較這種小事。
容吟霜自己對烹飪沒什麼研究,每回月娘做的東西她都覺得好吃的很,吃掉了月娘遞給她的一整盤新品點心,容吟霜用實際行動誠懇的告訴了月娘她的意見。
揉着肚兒走出後廚,正好老王也從外頭回來了。
一進來就找水喝,寶叔讓人給他沏了上好的茶葉他不喝,偏要喝大堂裡那種供客自取的涼茶,足足喝了兩大碗之後,纔來到容吟霜的面前,說道:
“大夫人,您要我探的事,我探到了。”
容吟霜意外老王的效率,將他引到門外,然後才問:
“探到什麼了?”
看老王這般模樣,容吟霜心中隱隱知道事情似乎不太妙。
就聽老王嚥了下口水,順了順氣後,說道:
“楊家的大公子和二公子全都中邪了。前天,大公子在家裡樑上吊頸,今天二公子在家自戕,全都莫名其妙,誰拉都不聽,上趕着要去死。”
容吟霜蹙眉:“那他們……”
老王搖頭:“沒死。不過現正在家裡鬧騰,吵吵嚷嚷的要接着死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