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東宮當佞臣 第15頁

「但你還是會娶別人,是嗎?」

抱著她的高大身軀一震,良久後,香芹才听到他在自己耳畔喟嘆,滿是內疚與酸澀,卻始終默然……

有時沉默,就已是最真實的回答!

「你阿嬤咧!」她眼前不知何時已經淚霧彌漫,下一瞬,也不知哪兒生來的巨大力氣猛然推開了他,而後掉頭拔腿就跑!

「香芹——」他剎那間反應不過來,隨即心慌焦灼地追了上去。

可一切發生得太快、太快……

香芹沒有注意到梅林附近有個落差極大的小山崖,就在其中一株斜生而出的紅梅樹後方,她本能地往沒人的地方沖,卻頓時一腳踩空——

「香芹!」執述驚恐狂亂的痛喊裂空而來。

他縱身一躍,卻只堪堪踫到了她下墜時錯過的指尖……

等他撲趕她身邊時,已然見到她頭磕踫在錯落的岩石上,怵目驚心的鮮血不斷從她後腦流淌了出來。

他顫抖哆嗦地輕輕抱起了她,大手緊緊摀住她的後腦勺,那豐厚的黑發很快被黏膩的血打濕了……他的掌心指縫間滴滴答答都是……

「來人!快來人救救她!」

第19章

後來,他終于得以將她帶回了宮。

只不過她是昏迷狀態下隨著他回到東宮,幸而長年他們帶人搜尋他下落的時候,皆是有備無患地將太醫院使也拎著隨行,這才能第一時間幫香芹止血救治。

太醫院使一路上戰戰兢兢小心翼翼地伺候著這位「女主子」,太子殿下由始至終都將她抱在懷里,連號脈的時候都不舍得放開她,灼灼然如鷹隼般緊盯著太醫院使,像是唯恐他把脈的動作稍稍重了一點兒,就會弄疼了她……

虧得太醫院使確實是當世神醫,在一邊承受這麼大的壓力下,幾次順利地幫忙香芹度過了高燒之危。

一路上無數人蔘靈芝奇珍妙藥灌入了香芹口中,沿途所有能采捕或高價購得的補血養氣藥材和食材,也由太醫院使親自在車上看著小火爐精心炖了,再仔細地捧到了執述太子跟前,看著太子珍而重之地喂給了昏迷的香芹。

執述太子也親自幫香芹淨面擦手打理一身,連長年總管陪笑著說要買個丫頭隨車服侍袁姑娘,都被殿下罵了個狗血淋頭。

「香芹不喜孤身旁出現旁的女子,」執述太子目光殺氣一閃,「你卻還要弄個不清不楚的丫頭來,居心何在?」

「奴才不是!奴才沒有!奴才知罪!奴、奴才……奴才再去幫女主子打一盆干淨的水!」長年嚇得連連磕頭,趕緊捧起金盆溜下車去。

事涉香芹,執述太子的神情才略微緩和了下來,默默地替懷里的姑娘梳理長發,輕聲道︰「香芹,只要你醒來,孤以後什麼都答允你。」

太醫院使在一旁燃著安神藥香,正感慨此姝也不知是哪家的女兒,竟這般好福氣能得太子殿下這般深情?

可太醫院使下一瞬就被執述太子的話給驚呆了——

「在遇見你之前,實則孤對成親一事,從未有過半分歡喜和期待之念,倘若這世間夫妻相處起來,都如同我父皇和母後那樣相看兩厭,那麼娶妻生子又有何趣味可言?」

「——可自從識得你之後,孤才知道……不一樣的,人和人之間是不一樣的,你我總有說不盡的話,在你面前,我便是最真實的姜執述,無須偽裝矯飾成連我自己都不喜的模樣,而你……是我連做夢都未曾想像得到的好姑娘,純粹灑月兌得像一汪清泉般,一眼就能看透的澄澈美好……」

「你不喜我身邊有旁的女子,從今往後,我這一生有你本也就足夠了,我知道,你根本不稀罕做勞什子的太子妃,你只願意我唯一的妻子,對嗎?我答應你,只要你能醒來,我什麼都答允你……以江山為誓。」

太醫院使手中的火摺子險些燒到了手,震驚萬分。

這……這……茲事體大,太子殿下知道他剛剛所允諾的,甚至嚴重的話將動搖國體嗎?

就在太醫院使蒼老卻保養白皙的手顫抖的當兒,卻听到太子殿下清冷嚴峻的嗓音淡淡響起——

「孤要你竭盡全力治好娘娘,娘娘若能痊癒,孤保你三代富貴青雲無憂,如若不然……」

太醫院使大氣都不敢喘一聲,忙恭恭敬敬伏身叩首,「臣謹遵鈞旨,必定不叫殿下和娘娘失望。」

——然而回到東宮後,太醫院使還是自己打臉了。

因為香芹外傷養好了,身子也養胖了,臉色更是養得紅潤潤如小果子,卻在醒過來的那一剎那,華麗麗的失憶了。

「哎喲帥哥!你這是在摳斯普累嗎?」她兩眼亮晶晶,對著又驚又喜的執述太子吞了口口水,傻笑嘖嘖稱奇道,「媽耶,我這個夢也做得太真實又夢幻了吧?怎麼能夢見這一款活月兌月兌從言情小說走出來的盛世美男子……帥哥你叫什麼名字啊?今年幾歲啊?這身行頭貴不貴啊?可不可以跟我合拍一張嗎?」

「……」執述太子滿眼錯愕,呆住好半天說不出話來。

太醫院使當場就想舉金針自盡……

不過後來香芹只要開始一回想什麼,就痛得捧著腦袋在床上滾來滾去,萬分心疼又焦急的執述太子顧不得降罪于他,只好命他快些速速施針替袁姑娘止痛,若能叫袁姑娘好上一些,就不砍他腦袋了。

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命的太醫院使這下連吃女乃的力氣都使出來了,最後終于讓袁姑娘又沉沉睡了去,這才兩股顫顫地跪在底下回稟道——

「回、回殿下,娘娘恐怕是後腦瘀血未散,致使失憶忘卻前塵,最好是讓娘娘自己慢慢回想起來,莫再令她受刺激……否則……否則……」

「否則如何?」俊美嚴峻的執述太子臉色蒼白如紙。

「否則恐有性命之憂。」

在長長可怕的沉默之後,太醫院使滿頭冷汗,偷偷瞄了上首的執述太子一眼。

只見太子殿下彷佛瞬間頹唐滄桑了好幾歲……

「孤,知道了。」

——于是東宮未來的太子妃娘娘,接下來搖身一變成為小小的東宮袁洗馬,因為香芹不知哪兒冒出來的念頭,以為是自己女扮男裝混進東宮的,而執述太子只好一切依順于她,陪她演上這麼一場胡里胡涂恣意歡快的戲碼。

只盼她有朝一日能恢復記憶,能夠想起他們之間的兩情繾綣、點點滴滴……

也能夠給他一個機會,听他真誠隆重地對她說——

香芹,嫁我為妻,此生只你我二人共度白首可好?

可他始終沒有等到這一日……

——東宮燭淚堆疊高高,燭火已然熄滅,只余輕煙裊裊。

執述太子睜開眼醒來,昔日種種舊夢在心上烙下了一處處永遠也好不了的傷,看著彷佛已然痕跡不見,卻始終痛得令他不敢稍稍踫觸。

如今想來,香芹並不是心里沒有他,可于她而言,尊嚴、自由和獨立倔強永遠凌駕于他之上。

她更不信他願學著去懂她所想所要的,所以一有個風吹草動,她頭一個念頭就是遠遠逃離他。

他強求又有何用?

執述太子面色平靜地起身下榻,對外頭輕喊一聲——

「服侍孤梳洗。」

「喏。」長年匆匆進來,恭敬而熟練地伺候著他淨面等等,俊秀臉上有著一抹猶豫和掙扎,還努力藏著不露出來。

可執述太子目光銳利,一眼掃來,「你有話說?」

「奴才,奴才……沒話要稟。」長年瑟縮了一下,忙搖頭否認。

——稟?

他莫名心一跳,神情冷峻嚴肅地換上了太子袞服,揮去長年上前為他系紫金腰帶的動作,親自扣系住窄健的腰肢,故作不經意地問︰「孤說過了,若是關于她的消息……就不用來稟給孤知道了。」

她要自由,他給她自由便是。

「奴才知道了。」長年嘆了口氣。

他聞言寬袖中拳頭緊了緊,神情依然莫測高深地穿戴好了太子袍飾,往寢殿外走了幾步……

長年跟了上來,卻看著有些心神不寧。

「說。」執述太子再抑不住胸中煩躁,冷聲道。

長年一抖,話語成串地溜了出來︰「回殿下的話,您、您當初帶娘娘……呃,袁姑娘回京時,不是把山谷竹屋中的小衣裳和僕婦衣衫也給一並帶回了宮,命手下人按著布料質地和織法試著找出袁姑娘的身分嗎?」

他心下一凜,面上依然不動聲色,裝作渾不在意地隨口問︰「嗯,然後呢?」

長年服侍主子多年,自然知道主子這還是上心著呢,若當真主子對袁姑娘的事半分不管,听到這兒早叫自己滾了。

長年暗暗松了口氣,一本正經地稟道︰「殿下,這事說來也巧了,您在離京避暑前,還吩咐了隱衛去查鎮北侯府,看看鎮北侯府內是不是有什麼陰私之事可做文章,為袁姑娘出一出氣,尤其是鎮北侯太夫人——」

「孤還要去批摺子。」執述太子冷冷地打斷他的話,「旁的閑事,孤沒興致。」

如今他一听到和鎮北侯相關人等的事兒就厭煩得很,無論是鎮北侯太夫人還是西門紫華……

那日,若非西門紫華在亭子里攔住自己說了那一會兒話,也不至于讓香芹當場撞見——

不!那個狠心的女人又哪里會將那一幕當回事兒?

她巴不得將他和西門紫華撮合在一起,好叫他早日迎娶旁的太子妃,離得她遠遠兒的才好。

執述太子呼吸急促濁重,越發心如刀絞,眼眶灼熱……一股莫名的委屈直沖胸臆,邁開步子就想走出寢殿,一頭鑽進成筐成簍的奏摺里,一心料理國事——

如此,許是就能早些忘了她。

「噯,噯,殿下,奴才還沒說完呢。」長年硬著頭皮追上去,終于趕在太子腳步踏出寢殿大門的剎那喊了一聲,「奴才疑心袁姑娘出身鎮北侯府,她才是真正的西門大小姐!」

饒是深沉冷練如姜執述,也震驚地僵住了腳步,回頭緊緊瞪著長年,「你在說什麼鬼話?」

長年探出頭去,四下張望確定行宮寢殿門口全是東宮的人馬,絕沒可能有旁人的釘子,這才悄悄吐了口氣,而後壓低聲音道——

「殿下……」

下一刻,長年只覺自己腳下一輕,不知何時已經被自家太子拎回了寢殿內,神色嚴峻言簡意賅地命令。

「把話說清楚!」

長年偷偷抹了把冷汗,忙從袖中掏出了一卷方才從京中飛隼傳來的密信,恭謹地雙手奉上。

「主子您看,隱衛查到前鎮北侯世子夫人有個陪嫁的女乃娘,有一手祖傳的飛花繡,那兩件小衣裳上正是以飛花繡技法繡成……還有,據查在世子夫人因為世子戰死沙場也傷心病逝後,這女乃娘便突然投河自盡了……」

「投河?」他心念一動,疾聲問,「在哪處投的河?」

長年深吸了一口氣,「那女乃娘,巧得很,正是旆縣人,當初她便是回了旆縣後便投河自盡,還有鄰人為證。」

第20章

——旆縣!

他便是在旆縣群山中的其中一個深淵山谷里被香芹撿回竹屋的,難道……那竹屋是女乃娘一早就偷偷安排好的隱居住處,為的就是保全住自己和小主子的性命?

他能想像,小小的西門小姐就是這樣被迫和女乃娘相依為命,貧苦過了一二十年……

但他听聞此事後,此刻心頭最酸楚絞痛的卻是,當初香芹突然間胡里胡涂在那個竹屋之中醒來,旁邊躺著具陌生無名的女尸……

她究竟是如何在人生地不熟又四下惶然的恐懼下,獨自埋葬了那名女乃娘,並孤零零地在山谷中住了數月,還能保持住那般樂觀開朗歡快的?

若非撿到了他,她是不是終將被迫自己一人在山谷孤獨終老一生?

到死,也無人知道這世上有個她……也無人知道她曾來過……

執述胸口撕扯般劇疼得厲害,他強自穩了穩心神,瘖啞道︰「繼續說。」

「據隱衛查探得知,服侍世子夫人的奴婢也在同年陸續因犯事,或被打殺或遭發賣了出去,世子夫人娘家更是早已敗落,所以鎮北侯太夫人後來便將年僅兩歲的西門紫華小姐接到膝下,親自教養。」

長年猶豫了一下,「奴才雖然年紀不大,卻也听宮人閑話提及過,鎮北侯太夫人對長子大房一家向來冷淡——」

執述眸光敏銳如鷹,神情嚴肅凜冽,嗓音隱隱沙啞。「鎮北侯太夫人舊時便偏寵幼子,忽視長子,卻在長子因戰殉國後火速將其唯一愛女養在身邊,連太後都大為訝異,原來……其中蹊蹺在此?」

他腦中霍然閃過了自己少年時在宮中,西門紫華三歲以前,從未被鎮北侯太夫人帶進宮跟太後請安,反倒是她三歲之後,頻繁出現在皇宮……

執述目光幽深,思緒飛快回想翻查著過去種種可能的苗頭和異樣。

——竹屋中的小衣裳看著就像是還不到兩歲大的小女圭女圭穿著的,因為「西門紫華」三歲進宮時,他已有印象,雖然年歲尚小,但行走間步履已是很穩當了。

看著,並不像只是個三歲的小女娃。

太後還為此稱贊「西門紫華」不愧侯府貴女,有乃父之風。

他腦中飛快捋著諸多看似不起眼的線索,卻越覺得香芹的「原身」是前鎮北侯世子千金的可能性……極大!

「隱衛秘密審訊了鎮北侯府的幾名舊僕,都說現今的鎮北侯——就是當年的二爺育有三女二子,長女比西門大小姐早了半年出生,照序齒才是府中的大小姐,可前世子爺愛女降生後,畢竟身分不同,于是在老侯爺的堅持下,大小姐便成了二小姐。」

執述太子蹙眉,「二房本就受寵,想來這份『委屈』也是吞不下去的。」

「殿下說的是。」長年嚴肅道,「而據府中舊僕透露,這二小姐不幸在世子夫人病逝後不久也夭折了,但當時全侯府都為老鎮北侯和前世子、世子夫人的死而舉家哀痛,所以這二小姐的後事辦得極匆忙,時日久了,也就無多少人記得此事了。」

執述目光冰冷如霜,強按捺下胸中憤怒火氣,「倘若事情當真如此,鎮北侯府太夫人和如今的鎮北侯早在十八年前便串通好了,偷梁換柱……」

長年也憤憤不平,卻又有些疑惑,「殿下,但奴才有一事不明,鎮北侯府太夫人為何要把兩個女孩兒調換過來?如果前世子生的是兒子,可以繼承其父的鎮北侯爵位,那麼鎮北侯太夫人這麼做便有道理,因為她想把爵位偷給偏疼的幼子家子嗣繼承,但西門大小姐不過是個女兒家……」

「嫁妝。」他冷冷道。

「什麼嫁妝?」長年茫然。

「前鎮北侯世子戰功彪炳,歷年來打的仗獲得的賞賜可不少,私產粗略估算也有個二三十萬兩銀子,」他諷刺道,「鎮北侯太夫人怎麼可能會眼睜睜看著這麼大一筆巨款給香芹做嫁妝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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