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丁美你看啥那?”一個穿着白色的確良褂子下身穿黑色喇叭褲頭上戴着一個遮陽帽的黑皮膚婦女扛着鋤頭走了過來。
“高姐,我沒看啥就心思顧營長家屬咋一直沒出門呢。”丁美站在兩個家屬院中間,一臉天真納悶的表情。
“你年紀小哪懂這些,人家是新婚又是剛來的。小兩口折騰的厲害,再說人家顧營長家屬是個城裡人。城裡人都嬌氣,哪像你那個時候啊。”黑皮膚婦女不以爲意,扯着自己的褲子給丁美看:“你看,我這褲子咋樣。我小姑子給我捎過來不穿的衣服。這個褲子料子挺好,幹活穿可舒服了。”
丁美拉着高姐的手,皺着眉頭一臉爲難:“姐,你說我把顧營長家裡的菜地給用了。她會不會跟我急眼啊?”
這位高姐是家屬院裡的老人了,也是本地人孃家就在大牆外面。誰家新來的家屬她都會去看一看,大傢伙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也都去找她。久而久之她成爲了這一片的老大姐,像個居委會大媽似的沒有她不知道的事兒。
“那怕啥,你種地的時候不是問過她男人麼。她不過來還讓地荒着?她想要那就來年再去種,沒事兒!”高姐拍拍丁美的手:“姐是過來人,說啥你就聽着。那顧營長的家屬長得那個樣也不是個幹活的料。”
丁美嘟着嘴吧一臉得窩囊:“我聽說城裡人都小氣,沒有咱們農村的實在。再說人家有文化,還講究。。。。”沒等她說完高姐立馬變了臉,聲音拔高了好幾度:“啥講究不將就的,結了婚就是不一樣。哪個女人不是爲了男人孩子活的?城裡女人咋地了,有文化咋地了,還不得跟咱們一樣跑過來種地啊?”
說完她啐了一口唾沫:“你瞅瞅你長得五大三粗跟個小地缸似的,咋那麼窩囊!”
張翠蓮不知道自己的家菜地被人家佔了,在院子裡關了幾天她終於覺得悶了。而且廚房水缸裡的水也見底了,飯是人家打的洗澡水是人家燒的。總不能家裡家外都讓人家幹了,自己反倒像個大爺一樣。
她換了白色純棉短袖,下面配了一條藍色波點過膝半身裙。穿着一雙斷帶涼鞋改成的涼拖,進了廚房。先是把水缸的水舀了出來,仔仔細細的將水缸刷了一遍。然後提起院子裡的水桶,打開了遠門走到壓水井那裡打水。
不遠處的菜地裡,有人在自己家的位置裡摘豆角還有人在鋤草。擡頭看見張翠蓮打扮的很漂亮的再那壓水,相互招呼一聲聚在一起看熱鬧。
張翠蓮拎着第三桶水從家門裡出來,看見了在那裡跟她一樣打水的丁美。看見她出來,笑着跟她打招呼。
這是她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隔壁家大門口陰涼處有幾個婦女在乘涼。似乎也就剛纔那麼一點點功夫,大傢伙都出來了。
“哎呦,嫂子。你咋出來拎水了呢?”丁美一隻手輕鬆的壓着水井,好奇的問着張翠蓮。
“水缸裡沒水了!”張翠蓮覺得這個問題真是很無聊,難道家裡不缺水誰會沒事兒找事兒的打水?
“我看昨天顧營長拎水了,你們家吃水那麼費啊?你要洗衣服?”陰涼處一個臉生大約四十歲左右的女人說道。
“嗯,是啊。”張翠蓮笑的靦腆,這頭丁美就給張翠蓮介紹:“這是徐大勇他媳婦兒,玉華嫂子!”
李玉華住在東邊一號門,範金鳳是張翠蓮的鄰居住在二號門,四號門住的是於婆子,五號門住的是蘇雅秀,六號門住的就是丁美了。
“哎呀你長得可真好看,這裙子更好看。”蘇雅秀羨慕的盯着張翠蓮的裙子,指着她的腿道:“你可真白,在家都不幹活吧?”
張翠蓮點頭沒等說話,丁美就搶先道:“我姐可是大學生,今年才畢業呢。對吧,姐!”丁美那一臉與有榮焉的表情,好像張翠蓮是她親姐姐一般。
“ 姐,你幹活可不能穿這樣。你看看你,還穿個帶跟的鞋。在崴了腳!”丁美指着張翠蓮的鞋,又指了指她身上的裙子:“這麼好的裙子,出門再穿唄!”
張翠蓮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裙子,心裡納悶這就是在家穿的居家服啊。她點點頭表示很受教,爲了讓自己別那麼不合羣。她走到衆人中間,跟着大家聊了聊天。
這一聊倒是聊出來很多事兒,比如於婆子在這邊住的時間最長。還知道了,這裡工作的有班上的女人還不少。
李玉華就在食堂幫忙,蘇雅秀則是在服務社賣東西。還有就是這裡的生活簡直就要比Q市倒退了十年,他們的喜好還停留在八十年代初。丁婆子就梳着高劉海,丁美甚至還鼓動她燙一個爆炸頭說是更配自己身上的裙子。
幾個女人說着說着就將問題打聽到了張翠蓮的身上,丁婆子更是好奇爲啥這兩天都是顧致城從食堂拎着飯菜回來。張翠蓮說家裡頭糧食沒準備夠,丁婆子不僅不信還有曖昧古怪的口氣笑話自己。
最終張翠蓮只能推託自己屋裡還有活兒沒幹,拎着水桶家去了。
中午下班回來,顧致城告訴張翠蓮客廳裡的餐桌下午就能送來了。張翠蓮則是將上午發生的事情說給顧致城聽:“怎麼都是一些家庭婦女啊?還有上班上到半截回家玩的。”
顧致城一邊吃着飯一邊皺眉道:“這裡大多數的家屬都是初中畢業,還有的小學都沒念兩年。她們白天上班又沒有時間看孩子,可不得趁着不忙的時候跑回家餵奶麼!家屬都不容易,你可不能小瞧了誰再惹出了事端!”
張翠蓮想着上午這些人好奇的眼神還有彼此之間對事情看法的不同。覺得顧致城提醒的還是挺對的,既然要在這邊生活就少不了接觸。說多錯多,儘量不要表現出不耐煩或者是太自大。
打定主意沒事兒絕對不出門的張翠蓮沒想到,她不主動接觸別人別人也會來找她玩。
一點多鐘天氣還熱乎乎的,張翠蓮又沒有什麼事情可做。就躺在沙發上看小說,忽然聽見外面很近的位置有人尖聲訝異:“哎呀,這麼幹淨讓人咋進來啊?”
張翠蓮一個激靈的就站了起來,快步走出了客廳看見於婆子正站在門口。看見她出來,眼角的褶子笑的舒展開來:“你們家也太講究了,門口還放個櫃子。這是讓人拖鞋是咋地?”
張翠蓮笑着將她迎進來:“不用,不用。”於婆子站在鞋櫃旁邊,作勢要脫鞋:“不用?那你們家整這個幹啥,別讓我再把屋裡頭正埋汰了。”
“這是我們倆自己整的,在家裡頭就穿個拖鞋不就行了麼。所以纔在門口擺個鞋櫃,也是找個地方放我們倆的鞋!”聽見了張翠蓮的解釋,於婆子再次確認似的笑道:“真不用脫?”
“真不用脫!”
於婆子這才鬆了一口氣似的往屋裡走了一步。大家的房屋的格局都是一樣的,她一眼就瞧出來顧營長家裡間出了一個小屋。
“哎?這咋還整了一個小屋出來?咋地,你婆婆以後要過來住啊?”於婆子沒去看小屋,反倒是將頭伸進了廚房。
一邊看一邊點頭一邊砸吧嘴巴:“真乾淨,到底是新結婚的。這鍋碗瓢盆擦得鋥亮,不像俺們家都掛着油膩子!”
說完回頭看了一眼廚房對面關着門的屋子,嘀咕道:“這屋以前好像沒間出來,你們家顧營長整這個幹啥?”
張翠蓮又不是新婚不懂事兒的小媳婦兒,自打聽見於婆子那一句‘你婆婆以後要過來住啊?’就知道,這位大姐那絕對是東加長西家短最愛扯老婆舌的人物。
剛纔聽她問了一遍,自己就沒吭聲。現在又問了一遍,只好笑着說道:“嗯,大屋太大了空的慌。我們就間出來一個洗手間,在這裡洗洗臉洗洗衣服的。”
於婆子聞言眼睛一亮,也不問張翠蓮推門就進去了。像是劉姥姥進大觀園似的,稀罕的將浴簾拉開看見了水箱。
“哎呀,你可真享福啊。你們家顧營長可真是會疼人啊。”說完頗有深意的看了張翠蓮一眼:“這城裡媳婦兒就是要求多啊,愛乾淨還得洗澡。”
說完眼尖的看見了窗臺上的瓶瓶罐罐,走過去一看又是洗髮露又是護髮素的忍不住暗自撇了撇嘴吧。
走到了臥室她看見短了一半的炕問張翠蓮:“家裡來客了睡哪兒啊?將來老婆婆來了,你讓她住地上?”
當她看見客廳裡那半面牆大的書架,忍不住指着上面的書問道:“這都是你的?唉呀媽呀,都畢業了留着幹啥啊?”
也不知道哪一個地方刺激到了她,剛纔還跟劉姥姥似的看什麼都稀罕的於婆子這會兒忽然變得深沉起來。
她坐在沙發上用力上下坐了坐,像是領導人一般評論道:“還行,不錯,挺軟和。你們家捯飭的到挺好看,就是那個洗手間啊沒啥用。沒有上下水,洗不了澡。你拉屎還能拉在屋裡頭,不還得出去上麼!”
張翠蓮嘴角抽了抽,坐在了旁邊的蒲團上。將茶几上的西瓜塊推到了於婆子面前:“嫂子,是有什麼事兒麼?”
於婆子眼神閃了閃,心虛的笑了笑:“我能有啥事兒,就是過來看看你。”
張翠蓮‘哦’了一聲,從茶几底下翻出了一個牙籤盒。抽出幾根牙籤插在西瓜快上,不疾不徐的樣子讓於婆子的心裡跟小貓抓了一樣。
“弟妹,嫂子就是想問問你。當然啊,你可不能說是我說的。咱們在哪兒說,在哪兒了。行不?”於婆子對張翠蓮擠了擠眼睛,一臉得真誠。
張翠蓮差點笑出聲來,果然於婆子是來說三道四的。
“行!嫂子你說吧,我絕對不會往外說的!”張翠蓮插了西瓜遞給於婆子,她接過來笑話道:“你可真會玩,吃個西瓜還這麼秀氣。咔咔咔啃唄!”
吃了兩個,她才說道:“你知道不,丁美把你家的菜地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