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翠蓮沒想到顧致城在楊莊乾的第一件事兒,居然是調解這樣的民事糾紛。
趙家的小孫子跟幾個小孩子在廢棄的造紙廠裡玩,被掙開鏈子的楊家的狗給咬了。小孩子們將趙家孩子揹回了家,趙家忙着將孩子從到醫院打針。誰也沒注意到孩子爺爺去了哪裡。
後來才聽說趙家爺爺拿着個大棒子,將楊家的狗給打死了。不僅打死了,自己還被狗咬了兩口。
楊家人不幹了,趙家人也不服氣。爭爭吵吵去了村長四叔那裡要求評理,四叔作爲楊莊最有威望的村長此時裝聾作啞。說:“人家顧書記是上頭派來咱們村的,這樣的事兒以後得找顧書記啦。”
顧致城哪裡不知道,這件事兒處理不好什麼改革什麼新型農村那都是白扯。而且村長四叔本人沒來,但是村裡面幾個有頭有臉的人卻都聚集在這裡了。
張翠蓮上一世看過那麼多農村電視劇也看過那麼多什麼宮鬥戲。忽然之間覺得,古人誠不欺我。
就他們兩口子這智商,要是在宮鬥電視劇裡估計第一集就死了。這無形手推得那叫一個漂亮,這個老村長還真是有兩把刷子。
張翠蓮在這邊下想的天花爛墜,那邊顧致城已經被兩家人的吵鬧聲震的耳朵嗡嗡直響。
趙家有招架的理由:“誰讓你們家不栓好了狗,要了我們家孩子。我們家的這個孩子三代單傳的獨苗苗,要壞了命根子算的?現在沒咬壞,嚇壞了也不行。”
楊家人也有理:“我們家沒栓好狗,你們家怎麼不說看好孩子呢?造紙廠那地方是幼兒園啊,你們家能去我們家也能去。”
趙家人覺得:“打死一隻狗,還便宜你們了呢。狗能比人金貴?”
楊家人也沒錯:“打狗還得看主人呢,你們家不講理。我們家狗咬了你們家孩子,你來跟大人說一聲。該賠錢治病賠錢治病,狗我們自己能打死。關鍵是這是我們家的狗,我能打死,你不能打死。”
而且楊家人覺得這事兒已經是這樣了,我們家狗咬了你們家的人。你們家的人打死了狗,那一筆兩銷了誰也不欠誰的。
趙家人氣不過,這醫藥費必須是楊家人出錢。而且不僅給小的掏錢還得給老的看病,這纔是天經地義的。
楊家人不幹了,那不是白白浪費一條狗麼。
這個仗說不清道不明,誰家都有理誰也不想讓。鬧到顧致城這裡,更是幾次兩家人大打出手。看熱鬧的人中有幾個還算有威嚴的,呵斥着將兩家人給拉開了。
沒等顧致城說話,就聽這幾個人將兩家人放開然後都說了一番好話。
兩口子冷眼旁觀,心裡已經對楊莊的這幾個人物有了一定的認識了。恐怕這幾個人在村裡面或者說在楊氏一族裡面也算是根正苗紅類似於過去的長老了。
楊村的會計是外姓人,但是娶了一個媳婦兒名叫滿秀兒。滿秀兒的媽媽是村長楊昌盛的親妹妹,現在親爹親媽都死了只剩下兩個嫡親的舅舅。她是在小學門口擺了個小攤,賣點鉛筆橡皮小食品。丈夫則是中專畢業的村會計二奎,兩口子有個閨女名叫陳莎莎。
陳二奎膽小如鼠,顧致城每次看見他都是身穿一身半舊的西服帶着一個圓框的眼鏡胳肢窩下夾着一個包。笑眯眯的像個斯文敗類,但是說出來的話基本上都是花式吹捧。尤其是在楊昌盛身邊,那簡直不弱於慈禧太后身邊的大太監李蓮英。
此時此刻他站在人羣的外邊,等到兩家人分開了才惱火的站在中間說了兩句話。但是可以看出來,這個男人即便是村會計也是一點地位沒有。他說的話,沒有人聽。
“你們有沒有完了還?能打死麼?爲了這點事兒以後兩家成仇人了唄?少說兩句話,能憋死你們嗎?打打鬧鬧,在這還打打鬧鬧的,磕磣不磕磣?至於麼?”說話的是一個年輕的小夥子,顧致城輕聲對張翠蓮說道:“這是楊鴻盛的三兒子,楊小龍,楊金鳳就是他親妹妹。”
張翠蓮瞭然的點點頭,楊鴻盛是村長楊昌盛的親弟弟。這個老人在村裡也算是一個人物,只不過平時並沒有在村裡經常溜達。他有三個兒子一個女兒,前面的兩個兒子在城裡上班小兒子在村裡開了一家飯館。
顧致城嘴巴里說的楊金鳳就是村醫院的那個小護士,人長得不怎麼樣浮躁又驕傲的野山雞。但是因爲她是楊家唯一的一個女孩子,家裡人都很慣着她。
楊昌盛在村子裡這麼有底氣,那是因爲他生了五個孩子而且全都是兒子。在男尊女卑如此嚴重的楊莊,這顯然是非常值得人驕傲的一件事。
而且他的五個兒子也非常的厲害,老大楊耀祖就是那天在小賣店裡王大花說的承包了20垧地的土財主。而楊昌盛的另外四個兒子,都不在他的身邊。老二在鄉政府當會計,老三是那個地方養路段的正式工,四子是教政治的老師,小兒子最沒有出息但卻在哪個縣城裡賣熟食。
這麼一算人家這個村長確實沒有白當,五個兒子不僅能夠自力更生而且還比別人家過得好。不僅如此他還能把自己的幾個侄兒安排得相當不錯,讓楊小龍這兄弟三人都有了手藝。就連唯一的女兒楊金鳳也當了護士,成了村裡不折不扣的一朵金鳳凰。
就憑着這些安排,村長楊昌盛就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牛,且大牛。
楊小龍作爲村裡這一代青年裡的翹楚。他的出現就代表了楊家兩房的意思,他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夥子站在一羣人中間非常的耀眼。
“哎,五哥你說,你給評評理。”趙家的人一看楊家人開口了,心裡着急立馬找了一個非楊氏一族的人說話。
在楊莊也有不少外來的人家,但這些人家即便是過得再好。多多少少也能感覺到楊莊排外的一些習慣,平時村裡有什麼好的事情能夠輪到他們的也都是些剩下的。
被趙家人稱呼的五哥,張翠蓮認得。這個人每天都騎着個自行車,後座上放着熱騰騰的水豆腐。他會用低沉又悠長的聲音喊着:“豆腐~,豆腐~”而且那個腐的音一定要出fo的音,極爲有辨識度。
他就是王大花的父親,在村裡面第一個做生意的外姓人。現如今就經濟條件來說,私人診所的楊九斤、楊耀祖、王五是楊莊真正 有錢的富戶。
也不知道誰把這幾個大神都喊到了村委會,都過來看看這個熱鬧了。
趙家的人一開口,衆人都看向王五。王五好脾氣的指了指顧致城:“我說有啥用啊,你看人家顧書記在這呢。你們得聽顧書記的話,先別鬧騰了。”
衆人看向顧致城,張翠蓮微微嘆氣終於想到了他 。看來楊莊的水還是挺深的,可沒等張翠蓮感慨完就見楊小龍擺擺手:“他一個剛來的書記,啥也不明白啥也不懂呢。你讓他解決,那不是難爲人家麼?咱們楊莊的老少爺們處了這麼多年了,誰還不知道誰啊。大傢伙都在這,說道說道就把這事兒解決了。”
張翠蓮瞪眼,完全不敢相信眼前的這年輕男子居然如此張狂。靠,顧致城這個一米八多的大個子站在這。你居然眼瞎的看不見,是真看不見還是不屑一顧啊?
也不知道怎麼的,張翠蓮忽然想起了那個“指鹿爲馬”的典故了。忽然想知道,當年秦二世的心情跟現在的顧致城一不一樣。
衆人聽着楊小龍的話,果真視線從顧致城的身上轉移到了他的身上。楊家人甚至問楊小龍:“小龍,你說這事兒怎麼辦?”
楊小龍瞥了一眼顧致城,得意洋洋的看着趙家人。那表情極爲不屑,搖頭晃腦又抖腿那德行既囂張又有點狗仗人勢的感覺。
“你說你們家孩子被狗咬了,是咬掉了一塊肉啊還是咬了兩個眼兒啊?”
聽見這話趙家人不樂意了,有個女人尖聲的罵道:“咬掉肉?楊小龍你怎麼說話呢?什麼意思你?”
東北女人說話都很衝,尤其是結了婚的嗓門天生高一些女人。平時聊天都比別人聲音高八度,這種時候已經是震耳欲聾了。
楊小龍不耐煩的拿眼睛盯着那個女人,牛氣沖天的回道:“什麼意思?你說什麼意思啊?不是從醫院回家了麼?都打了破傷風了,沒啥事兒。咋地,你們家還想訛人啊?差錢那?差錢賣血去,別特麼在這嘰嘰歪歪的。跟誰倆呢?”
此話一出張翠蓮擡起頭看着顧致城的表情,果然如她所想已經氣得鐵青了。像楊小龍這樣仗着家裡頭有點小勢力就不可一世,說不了人話看不起人以爲能夠一手摺騰的紈絝二世祖的樣子。在顧致城眼睛裡那就是找揍,他手底下的新兵蛋子多少個是因爲家裡管不住了送去當兵的。那些個小混蛋平時惹禍欺負人壞事幹盡,進了部隊還沒熬出新兵連就已經不敢再囂張了。
楊小龍此話說完,顧致城已經忍不住衝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