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進正廳,發現居然全家熱熱鬧鬧的都在,宋振邦正在喝茶,听著宋知槍及宋知弩在談論軍國大事,偶爾插上一句,何芳與南平公主吱吱喳喳地不知道在聊什麼,宋英杰在一旁玩著九連環。
徐氏迎了過來,「怎麼這麼晚才回來?用過晚膳了嗎?」
宋知劍搖了搖頭。
甄妍朝眾人見禮後才擠出一個微笑。「夫人,我去準備。」
徐氏卻是按住了她。「不用不用,替你們留著呢,熱一下就好了。」
趁著下人前去準備時,宋知劍與甄妍在廳里坐下,但卻不像往常那般親熱,反而像是在鬧別扭似的,一個冷著張臉不知道在想什麼,一個低著頭像在打瞌睡,看得府里群人一頭霧水。
這兩個人都一副好長相,站在一起就像一對神仙眷侶,想不到神仙也會吵架?
宋振邦身為大家長,開口想問什麼,這時恰巧晚膳送上,滿當當擺了一桌。
即使廚娘也與甄妍學了幾手,府里的膳食水平大有改善,但還是改不了大魚大肉,做菜的手法也偏油膩,一聞到那油味,甄妍不知為什麼反胃起來。
在天牢待了一整天,她都不覺得有這麼惡心,但看著離自己最近的那盤蹄膀上頭浮著的一層油,她就食欲全消。
可這是徐氏特地為他們留的,不吃過意不去,甄妍勉強自己挾了一口青菜,但才入口,胃里那翻騰的感覺就擋不住了,她連忙捂住嘴,起身沖到正廳外,扶著廊柱便嘔吐起來。
原本還端著性子的宋知劍這會兒當真嚇得不輕,連忙追了上去,輕拍著她的背問道︰「怎麼了?」
「我很好……」才說了三個字,甄妍又吐了起來。不過她整天都沒吃過什麼東西,再怎麼吐也是干嘔,反而更難受。
她這一吐,府里的人都坐不住了,徐氏連忙叫人去請大夫,宋知劍索性將甄妍抱了起來,快步走回自己的院子里,其它人也隨即跟了上去。
很快地大夫便來了,勇國公府特地派了轎子,用四個壯丁去抬,飛也似地將大夫直接抬進後院,直到轎停在宋知劍的院子里時,那大夫臉色發白,扶著轎壁,一時腳軟下不來轎子。
不過這里可是勇國公府,一屋子的凶神惡煞,那大夫很快的提著藥箱匆匆下轎,跟著下人來到甄妍床前。
甄妍剛吐完,肚子又餓,其實非常不舒服,故而臉色有些慘白。
那大夫細細把脈一陣子,隨著他眉頭忽皺忽揚,大伙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現在誰不知道甄妍就是宋知劍的心頭肉,要是有個什麼萬一,那結果跟天榻一半也差不多了。
終于,大夫放了甄妍的手,卻是站起身來,朝著宋振邦等人一拜,當他抬起頭來時卻是揚著大大的笨臉。「恭喜國公爺,恭喜夫人,恭喜宋御史,這位姨娘是有喜了啊。」
有、喜、了!
國公府從宋振邦開始,每個人都是一臉呆滯,連宋知劍都難得地露出一臉傻樣。
就這樣,好半晌後府里的人大笑起來,宋知劍直接坐到甄妍床邊,握住了她的手。
「謝謝大夫,謝謝大夫!」徐氏喜孜孜地奉上了雙倍的診金,又命人好好地將大夫送回。
大夫笑中含淚的上了轎,天知道要不是因為宵禁,打死他都不想再坐勇國公府的轎子了啊!
房里如今是一片喜樂,勇國公府在宋英杰之後已經好多年沒有孩子的聲音了!
可是這個時候,徐氏突然像是想起什麼,輕啊了一聲,方才的笑臉一下子轉為有些煩惱的樣子。「妍兒這胎若是女兒便罷,若是兒子,以後三郎娶正妻時要怎麼和人家解釋這庶長子的問題啊?」
這倒是個理,一般想嫁女兒的人家听到男方未婚先有庶長子,稍微疼愛女兒的都不會同意的,一般的處理方式會是將孩子寄到正妻名下,但畢竟不是自己親生的,那感覺要有別扭就有多別扭。
房內原本澎湃的喜悅很快又平靜了來,甄妍听何氏這麼一說,驀地紅了眼眶,卻是咬唇不語。
宋知劍則是表情微沉,淡淡說道,「把妍兒扶正就好了,這有何難?」
此話一出,勇國公府的人都瞪大眼,像是難以置信。
甄妍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什麼,淚珠直接就落了下來,滴在宋知劍深紫色的官袍上,染成了黑色。
宋知劍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握著甄妍的手,等著府里眾人的反對,然後他再來個大辯三百回合。在廟堂之上,這口舌之爭他宋御史還沒輸過。
先開口的是宋振邦,他深蹙著眉,但苦惱的事情卻並非如宋知劍所想。
「將妍兒扶正啊……她的確是有做主母的條件,才貌俱全,打著燈籠找都不見得找得到這麼好的妻子了,只不過這身分的問題還得先解決啊!」
此話一出,不僅宋知劍愣住,連甄妍的眼淚都這麼硬生生停在眼眶里。
這是……認同甄妍做宋知劍的正妻?
「說的沒錯,咱們三郎在朝廷里有多少閨秀的爹在盯著啊!暗示想結親的沒有千兒至少也有八百了。如果娶的正妻是個平民,屆時那些夫人小姐的隨便辦個聚會,光身分壓也能把妍兒壓死。」徐氏也點點頭,「要不,我去找威國公夫人,讓她認妍兒當義女?國公夫人的義女,這身分多少也能抬一抬。」
南平公主卻不以為然。「干麼還要找到別人家啊,本公主認妍兒做干妹不就好了?公主的干妹,听起來也不輸給國公夫人的干女兒啊!」
這些意見,身為大嫂的何芳都揮了揮手否決。「你們說的那些都是虛的。不如下回我和大郎回北疆時帶妍兒去轉轉,隨便給她掛個軍需官的官餃,有什麼戰功就冠她頭上,回來讓皇上封她個縣主不就好了?」
听起來,府里的眾人,似乎都不反對將她扶正?
他們對甄妍的接受是這麼自然,不留余地,甄妍簡直感動得一塌胡涂,直接埋入宋知劍懷里啜泣起來。
眾人還以為她怎麼了,徐氏連忙道,「別哭別哭啊!你身分的問題交給我們,一定會替你解決的!」
甄妍在宋知劍懷里哭到說不出話,忽而點頭忽而搖頭,都不該如何表達她的感謝及動容。
但宋知劍懂了,輕輕的將她一摟,抬起頭朝眾人微微一笑。「謝謝。」
他這句話一出,身旁的宋知槍馬上往他背上狠狠賞了掌。「都是一家人謝什麼?本以為你是府里最聰明的,想不到也是個傻的。」
「我早就懷疑他當年殿試拿了個狀元,靠的是臉吧……」宋知弩也不遺余力地調侃起自個兒的小弟來。
這話惹得眾人哄堂大笑,連甄妍也忍不住笑了,心想自己能嫁到這麼一個開明的家,真是太好了。
等大伙兒笑得差不多了,宋知劍才慢悠悠地道,「大家稍安勿躁,妍兒身分這件事,我會替她解決的。」
「你要怎麼解決?」宋振邦好奇,他完全不懷疑自己三兒子有這種能力,只是想知道是用什麼方法。
他其實是贊成大媳婦的方法,再不然他舍了這張老臉,去和皇帝討個封賞也是可以的,不過他相信宋知劍會有更穩妥的辦法。
果然,宋知劍說出的一句話,險些沒讓府里所有人驚掉了下巴,久久無法回神。
「其實妍兒真正的身分是先太子之女李貞妍。」
其中,身為皇親國戚的南平公主受到的沖擊最大。「李……李什麼?」弄了半天,她和甄妍還是堂姊妹?
「李貞妍她並沒有死在那場滅門血案中。」宋知劍定定地看著眾人,「不過聖心難測,不知道萬一皇上知道了這件事會怎麼做,所以這件事必須我來處理。」
知道宋知劍不會拿這種事開玩笑,眾人的眼光全落到了甄妍的肚子上,表情是一個比一個錯愕。
府里南平公主都還沒懷上,他們已經要先迎接有皇室血緣的子孫了嗎?
第十二章 一家樂融融(1)
甄妍吃不得油膩,又需休息,所以眾人做鳥獸散,只留小兩口獨處。
廚房重新開伙,做了一碗清淡的粥,宋知劍親自端來房中,一口一口地喂她,直到吃了半碗,甄妍真的吃不下了,宋知劍才將碗放下。
而後,他靜靜地看著她,看得她不知道為什麼有點心虛,他才緩緩說道,「從天牢回來後你便鬧著牌氣,是因為我要梁祥不要說出你的身分?」
甄妍低下頭來,默認了。
「然後你就覺得我是要你以甄妍的身分過完這一輩子,永遠都不能認祖歸宗?」
「不是的!」甄妍猛地抬頭,眼眶紅了,櫻桃小口兒囁嚅了半晌,才訥訥說道,「我並不在意李貞妍這個身分,我也不想當什麼皇親國戚,我只是……只是覺得,如果我一直是甄妍,那就永遠只能是你宋知劍的妾……」
隔著一層水霧看他,朦朧不清,或許是因為這樣,她才有勇氣直視他,說出自己內心的矛盾。
「身為一個妾,我就必須看你娶正妻……我以為我可以忍受,我沒有資格管,可是直到此刻我才發現,自己真的沒有那種度量可以看著你擁抱另一個女人,與她同床其枕,我卻只能在後頭看著,虛情假意地希望你們幸福……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
「知道我原來是這麼想的,你很氣我,對不對?」甄妍覺得自己的心好酸,酸到泛起痛楚,,原來揭開自己的瘡疤,是這麼難受的一件事。「你現在知道我原來是這麼氣量小的女人,而且還不守分際,妄想那正妻的位置……可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就我們兩個,什麼身分于我而言並不重要。」話說到這里,她已哭得梨花帶雨,不知所雲。
宋知劍無奈望著她,神情帶著一絲懊惱,「別哭了,你懷著孩子。」
然而他不說也就罷了,一說,她哭得更厲害。
「因為我有孩子了你才心疼嗎?如果沒有孩子,是不是我這樣的人哭死了你也不會在意。」
宋知劍沒好氣地看著這個顯然失去理智的女人,听說懷孕的女人會變笨,還會變得不可理喻,他現在體會到了。
「當初我納你進勇國公府,數個月都沒有踫你,但帶你南巡替皇上辦事,回程時突然與你圓房,你都沒有懷疑過為什麼嗎?」宋知劍突然說起了以前的事。
這會兒他沒有看著她了,或許是怕被她的淚眼影響,也或許是他不習慣剖白自己的心情,覺得不甚自在。
「因為府里來了飛傳書,說梁祥以功績要皇帝為我與梁秋蓮賜婚,我並不在意這件事,我有自信可以解決,可是當時我想到的是,你的身分與先太子有關已是顯而易見,梁祥插手我的除權事,很可能將你扯出來。」
「你的身分如果被揭露,可能你就不會再是我的了,你會被皇上帶走,成為永遠失去自由的先太子之女。我不想失去你,更不希望你過著那種日子,所以立即與你圓房,如果能讓你懷上孩子那就更好了,我會以此說服眾人,讓你成為我宋知劍的妻,而不是可以隨意買賣的妾,就算皇上不悅,有夫妻人倫的大道理在前,再者你肚里是皇室血脈,須慎重視之,不可生父不詳,他也不能隨意拆散我們。」
所以讓甄妍懷孕也是他的計劃之一,她就算不知也很爭氣的做到了。
他本以為自己仍需花一番大道理來說服府里的人,同意他將甄妍扶正為妻,想不到府里的人並不抵觸這個想法,想來甄妍不單單收服了他,也收服了勇國公府里的所有人,可即使他對此心存感謝,所以沒有那麼生氣,但仍板著臉,不打算讓她這麼好過。
「後來果然不出我所料,上次我使計拒絕了皇上賜婚,梁祥果然氣得向皇上透露了你的存在不是?不過他也不敢直接把你的身分說出來,只說你是甄平之女,否則連帶他自己的陰謀也會曝露。」越說,宋知劍越是散發出一種幽怨的氣息,「我都為你做到這樣了,你還懷疑我暫時不讓李貞妍曝露的用意,更無視我的真心,認為我會去娶別的女人為正妻,你不認為該生氣的是我嗎?」
話說到此,這個男人還真沉著臉不再多言,坐在原地開始生氣了。
甄妍听到後來簡直無地自容,他這麼為她著想,如她珍惜他一般珍惜她,她居然誤會他不打算扶正她,還會有別的女人。
看著他慍怒的俊臉,她小心翼翼靠近,怯怯說道,「三郎,妾身知道錯了……」
宋知劍仍然不理她,坐在床沿,連表情都沒有動搖一絲。
甄妍絞著和不知所措,突然銀牙一咬,由床上挪到他身邊,做了生平最大膽的事——坐在他大腿上。
她只听說這招對男人很好用,但他不是一般男子,對他不知道是否也好用。她以為自己這輩子用不到這種手段,不過非常時期她也豁出去了。
雙手環抱著他的頸,她楚楚可憐地睜著大眼,絕美的臉蛋磨著他的,口中嬌滴滴地用著是男人都會為之腿軟的撒嬌語氣,不停地叫著,「三郎,你別生我的氣,你看在我好喜歡你的分上,饒了我這一回嘛……」
這些動作由一般女人做起來就已經夠撩人了,偏偏這個還是他心愛的女人,長得沉魚落雁無比動人,更是殺傷力十足。宋知劍心旌搖曳,為了維持那平淡的表情,臉部都僵硬了,天知道要有多大的意志力才能對這一切視若無睹。
明明全家都喚他三郎,為什麼她喚起來就像要把他骨頭都蝕了一般,簡直連靈魂都快被她吸走似的。
她的唇在他額上親了一記,又在他眼上親了一記,含住他的唇,輕輕吸吮了幾下,最後仍是用那種令人為之酥麻的口氣,在他耳邊吹著氣,嫵軀貼向他微微搖著,在他身上不斷磨擦,「三郎你理我好不好嘛!我保證不再犯了,三郎三郎……」
宋知劍受不了了,將她抓了過來狠狠吻住,不過還是考慮到她有孕在身不敢太粗魯,只不過這個吻亦是讓她氣喘吁吁,醞紅的臉更顯嬌艷。
他沒好氣地將這張妖孽的臉按在自己胸口,否則他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禽獸的事。待到終于稍微平息了那被她挑起的火,他才有些余怒未消地道,「你這個妖精,居然讓你找到方法治我。」
他懷里的甄妍嬌軀一僵,隨後竟發出輕笑聲來。
他低頭看她,又發狠猛地親了她一記,才認真說道,「你放心吧!隱瞞李貞妍這個名字也只是暫時的,我一定會讓你光明正大的用這個身分活在這世上。」
甄妍也知道他說的事難度有多高,微微皺起了眉。「這樣你會有危險嗎?如果你會有一絲危險,我寧可永遠是甄妍,反正我十二歲之前當李貞妍的時光通通沒印象了。先前那些牛角尖,我不會再鑽,我一定相信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