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劍微微一笑,如今與她把話說開,身心之舒暢,比起來後頭那些困難似乎都不算什麼了,「傻瓜,當你變回李貞妍,至少不會再痛苦糾結什麼身分的事,不會再覺得嫁給我是高攀,到時候,還是我高攀了你呢!」
皇宮的朝會在卯時,百官在承天門外等候,待鐘響入宮,依官職高低入太極門于太極殿列隊,待皇帝駕臨,百官下拜口呼萬歲,接著便開始議事。
由于皇帝並非嚴肅之人,加上王朝如今河清海晏,文修武偃,所以朝會的氣氛一向不凝重,甚至好幾日都可以在卯正剛過就輕松下朝,各自回衙門辦事。
但是今日勇國公卻上了奏,上奏的內容差點沒讓李康睿氣炸。
「陛下,臣有本奏。」勇國公上前,由于他是一等國公,欽賜朝議免跪,于是他便威風凜凜的站在那里,聲如鏗鏘地道,「如今承平盛世,民間卻有謠傳四起,謂前年春季皇帝南巡之時遭到刺客襲擊,此事為梁祥設計,是為先太子滅門血案報仇,然而梁祥明明是勾結賊人謀反,方才下獄,民間傳出此謠言,只怕有人居心不軌,想借機擾亂民心,請陛下明察。」
這番話不讓勇國公來說還真不行,因為被刺一事是李康睿極力隱瞞的,連當初扳倒梁祥的真實原因都沒有透露,只安了個勾結賊人的罪名給他,今兒個當眾揭破此事,沒有一定分量的話,說不定當場就被拖出去砍了。
勇國公敢這麼說出來,代表民間的議論只怕已止不任,不管是不是事實,總之大家已經當先太子的人馬的確來找皇帝報仇,這哪里能叫李康睿不憤怒?
朝廷上不明就里的官員皆為之震驚,看皇帝氣憤至此,只怕刺殺一事也不是空穴來風,為免引火上身,眾官皆低頭不語。
李康睿很是發了一頓脾氣,但是法不責眾,他總不能讓人去把私底下議論的官員百姓全抓起來,于是也只能暫時咽下這口網氣,黑著一張臉退朝了。
原本還想回御書房辦公,但這種情緒也做不好什麼事,李康睿一下朝便往後宮去,想找皇後聊聊天抒發一下情緒也好,可是在半路上卻遇到回宮的南平公主。
南平公主一看到李康睿居然就紅了眼楮,不依不饒地來到了皇帝面前,劈頭就是一陣哭訴。
「父皇!兒臣沿路行來皇宮,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麼!」她顯得很憤慨,居然沒注意到鑾康睿的神色不對,「那些平民百姓,居然公然談論著……談論著先太子啊!還把先太子府被滅門的案子硬說是父皇做的,這叫兒臣如何不生氣?」
李康睿臉色鐵青。「民間訛傳此事已久……」
「可是沒人敢拿出來講啊!都幾年過去了,查不到凶手就是查不到,父皇也是沒辦法呀!誰知道那些人吃了什麼熊心豹子膽,怎麼又會去想到這一件事,竟是談得熱火朝天,兒臣听到了,很是為父皇抱屈啊……」南平公主氣得跺腳。
剛剛朝會勇國公才提起這事,如今又被南平公主這麼一說,李康睿也覺得事情比他想象中嚴重多了,于是他打發南王公主離開,也不去後宮了,轉頭改往甘露殿,還吩咐一句,「叫宋知劍過來。」
因為宋知劍剛下朝還沒走遠,待李康睿轉而前往甘露殿的御書房時,宋知劍已在外頭等候,倒是比皇帝還快了一步。
進了御房殿,李康睿氣得差點沒砸了桌上的端硯。
宋知劍待到李康睿發泄得差不多了,才慢悠悠地道,「陛下可是惱民間傳聞刺殺案及先太子之一事?」
听到他這種平靜的語氣,李唐睿的脾氣很奇異地平息了許多,或許這也是他喜歡宋知劍的原因之一,這個臣子年紀輕輕,遇事卻是不急不躁,辦事能力又強,每次都是成竹在胸的樣子,讓李康睿很安心的把疑難雜癥都交給他去辦。
像宋知劍才起了這個頭,李康睿就知道有譜,心不由安了一半。「卿有何建議?」
宋知劍有條不紊地說道,「臣以為,此事可有兩策。」
「哪兩策?」李康睿打斷了他,但又發現自己似乎太急了,便尷尬地模了模鼻子,等著他的下文。
哪管皇帝驚風驟雨,宋知劍猶如青松佇立,毫不介意被打斷了話,不疾不徐地續道,「其一,自是找出當年先太子府血案真正的凶手,洗月兌陛下嫌疑。雖說這個傳聞一直沒有停過,可是此次我們逮了梁祥,梁祥顯然跟那慕後主使者有接觸,待臣挖出幾個關鍵證據就能逼得那人不得不冒出頭來,只是在這件事上,臣可能會動用北方邊軍,請陛下應允。」
梁祥入獄後,李康睿去見過他,時間甚至比宋知劍還早,但當時梁祥心存僥幸,並沒有吐露什麼,李康睿也只是大罵一場拂袖而去,之後梁祥的案子李康睿就完全丟給了宋知劍。
然而宋知劍如卻說他有把握從梁口中撬出一點東西,這倒令李康睿心情大好,彷佛先太子府滅門血案這朵籠罩在他頭頂上數年的烏雲就要散去,動用北方邊軍如何?那本來就是他們勇國公府的勢力範圍,直接動用都可以不用透過聖意。不過宋知劍還知道要先來請示他,李康睿得到相應的尊重,更覺滿意。
「還有一策是什麼?」李康睿迫不及待地問。
宋知劍眼底過一絲精光,淡然一笑。「第二策,便要請陛下做幾件事來表現泱泱大度,這件事臣會替陛下安排好,保證以後百姓提起先太子時都會贊賞陛下的仁德恩慈,寬宏大量。」
「好!」李康睿拍案叫好,整個早朝累積的怨氣,似乎在宋知劍寥寥幾句話里就宣泄一空。「你要兵權,要人馬,甚至要金銀,朕都允了,只要你將這件事辦好,朕一定會大大賞你,甚至……甚至給你一個恩典!」
第十二章 一家樂融融(2)
胎兒未滿三個月,正是不穩定的時候,甄妍乖乖的待在勇國公府內養胎,不敢亂走,但精神體力倒是不錯,沒有一般孕婦的柔弱。
不過她害喜很嚴重,吃付麼吐什麼,前三個月簡直把她折騰得夠嗆,原就縴細的身段更顯弱不禁風,宋知劍的頭發簡直快愁白了,她的腰肢都快比他大腿還細,哪里像個孕婦,要不是平日得出門替皇上辦事,他恨不得自己一天十二個時辰全黏在她身旁,惹得甄妍啼笑皆非。
直到第四個月開始顯懷,她突然不吐了,整個人就像月兌胎換骨般生龍活虎,胃口變得很大,尤其是酸的東西更受她偏愛,于是整天就看她這也吃那也吃,偏偏沒長出幾斤肉,都不知道吃到哪里去。
她現在可是勇國公府的金疙瘩,無論需要什麼,府里無條件的往院子里搬,搬得她都不好意思了。
不過她有了會被轉為正妻的認知,覺得自己既然精神好,每日都會去向宋振邦及徐氏請安,即使他們讓她好好休息也阻止不了她。不過甄妍是個明事理的,知道他們是為孫子著想,便說大夫也要她適時走動,宋振邦夫婦才釋懷。
每日听著她說胎兒有什麼變化,或是聊到些宋知劍不為人知的一面,也讓眾人更進一步的了解了甄妍,除了懂事知禮之外,妙語如珠的時候也是讓府里每個人都笑到闔不攏嘴,難怪宋知劍疼惜至此。
大年開始經歷了梁祥垮台,整個春季宋知劍不知被皇帝派去忙什麼,幾日不回都是有的,如今又入了夏,天兒正熱,但炎熱的天氣完全對甄妍沒有影響,一早就吃了一碗餛飩,一碗湯圓,還有兩顆薺菜包子,現在又在喝著桂花酸梅湯,吃著酸死人的蜜餞和青梨子,看得徐氏等人嘖嘖稱奇。
「你天天這麼吃,怎麼不長胖啊?」徐氏不由上下打量她,由背後看還真不知道她懷孕了,仍是那麼窈窕美好的身材,看得她這個做娘的都嫉妒了。
「是啊,還有妍兒你是怎麼保養的?懷了孩子居然皮膚又細又白的,明明見你常常哂太陽的啊。」一曬就黑的何芳到夏秋季也是苦惱,她在北方弄得皮膚粗糙,如今正想方設法拼命保養,忍不住就伸手模了模甄妍細女敕的臉。
「何止啊!她體力比我這個沒懷孩子的人都好,整日在府里轉圈子,弄得好像我很懶似的。」南平公主笑嘻嘻地抱怨了一下。
前三個月她躲在公主府避暑,連國公府都少來了,比起四處轉悠不停的甄妍,的確是懶。
大伙兒笑了起來,自從甄妍懷了這孩子,眾人就喜歡在一起談天,勇國公府的氣氛一日比一日好。只不過宋知槍和宋知弩是武官,國家和平基本上就沒事干,偶爾練練兵,退朝就直接回府,只有可憐的宋知劍因為受到皇帝重用,前幾日還被派去徐州,倒是只有他與自己媳婦兒相處的時間最少了。
「你們說,妍兒肚里這胎是男是女?」南平公主突然說道。
眾人看向了甄妍,她咽下了口中的梨子,笑吟吟地道,「三郎說是男是女都好,男的就讓寶兒帶他,女的就給寶兒疼她。」
宋英杰也在場,原本在一旁讀書,听到甄妍這麼說,也驕傲地昂起頭,表明了自己大哥哥的身分。
宋知槍見狀大笑起來。「把我家寶兒算計得好好的,這算什麼師父啊!」
「到了寶兒這一代,是英寶嗎?」南平公主突然想到,「宋英杰這名字還不錯,當初誰取的?」
「當初是三郎取的。」徐氏突然看了宋振邦一眼。「要知道你爹這取名字的水平啊……」
宋知槍與宋知弩同時想到自己的名字,又想到宋知劍,對于徐氏未竟之語都心有戚戚焉地點著頭。
宋振邦可不樂意了,發聲抗議道,「名字里帶著武器,听起來才威風啊!本來寶兒應該叫宋英錘的,這名字有什麼不好?」
甄妍正在喝酸湯,听到這話一口湯差點沒噴出去,其它人則是臉色古怪地瞥著宋振邦,擺明了懷疑他的品味,宋英杰更是差點沒把手上書給撕了,不悅地瞪著自己的祖父。
不過宋振邦顯然不知道自己正在遭受質疑,自得其樂地說著,「就三郎媳婦肚里這一胎的名字我也想好了,這一回三郎可不許再和我搶!」
「你取了什麼名字?」徐氏有種不好的預感。
宋振邦仍自得意洋洋地說道,「如果是個男娃兒就叫宋英斧,嘿嘿,听起來就威風八面吧?如果是女娃兒,太重的武器也不適合,就叫宋英鞭好了。」
一席話說得眾人無語問蒼天,甄妍更是險些淚流滿面,都要在心里同情起她可憐的孩兒了。
此時宋知劍大步進了門,沒人知道他什麼時候從徐州回來的,都是一臉訝異,而他也只是向大伙兒點了點頭,便直接將一包甜點放到了桌子上。
「徐州特產,桂花楂糕,大家嘗嘗。」他簡潔地說道。
南平公主促狹地笑了。「那酸溜溜的糕兒,誰不知道你特地帶給媳婦兒的啊?我們可不敢吃呢!」
眾人調笑了一陣,不過宋知劍不知是臉皮厚還是故作鎮靜,都是一如往常的平靜。甄妍微紅了臉,默默地拈起了桂花楂糕嘗了一口,甜蜜地朝宋知劍一笑,這等美態,在場的人看得呆,連笑都忘了。
宋知劍哭笑不得地輕咳了聲。
宋振邦算是清醒的,也是好笑地岔話題道,「你去徐州這麼快就回來了?」
「只是去聯絡一些事情,如今事情已經明朗,就不需要我待在那里了。」宋知劍說道。
「關于……梁祥背後那個人?」宋振邦直問。
屋子里一群人听到提起正事,也紛紛收起笑臉。
宋知劍也不介意將自己的調查結果說出來,畢竟這一屋子都是自己人,而且大多有官職或誥命在身,唯一一個白身的是他結發妻子,也要讓他們知道發生付麼事,之後朝中掀起什麼風浪才能及時反應。
「梁祥背後那個人我們已經知道是齊王,就是缺乏證據,我去徐州就是去找證據。」宋知劍侃侃而談,「梁祥及劉氏都身家清白,查不出什麼異狀,唯獨他的外室顧氏藏得很深。當初梁祥處處與我們勇國公府作對,所以我就注意著這個顧氏,知道她是徐州人士,想不到這回就派上用場。」
「由于梁祥是害死甄平的人,我讓甄平的學生岑明書去徐州,就是要他暗地調查這件事。後來梁祥供稱顧氏是齊王的人,我們把重點擺在他們如何暗中聯系,果然查出顧氏的舅父是一個行商,專跑南北做古董生意,齊王喜愛古董舉世皆知,顧氏的舅父進入過齊王府做過多次買賣,這樣就連結起來了。
「顧氏的舅父已經被拿下了,齊王借著他和顧氏與梁祥聯系,我們也取得了先太子府滅門血案是齊王所為的人證與物證,現在,就剩挖個洞給他跳了。」
宋知劍看了一眼甄妍,她還算平靜,畢竟她十二歲以前的事都不記得了。
顧氏的舅父也參與了先太子府滅門血案,他口中形容的血案之慘烈,讓宋知劍也慶幸她什麼都不記得,那種地獄般的景象,既然由她腦海中被拂去了,最好永遠都不要想起。
末了,宋知劍看向宋知槍。「要挖那個洞,可能就要麻煩大哥了。」
「沒問題!沒仗打我正閑得慌。」宋知槍一口應下。
「也要算我份啊!」何芳急急插話。
不過這群人中唯一狀況外的徐氏,注意的重點卻與眾人非常不一樣,她啊了一聲看向自家小兒子。「三郎,所以那岑狀元沒入翰林,卻外放到了徐州真的是有要事得辦,不是你故意……呃……爭風吃醋?」
宋知劍有些無奈。「我解釋過了,事情不是你們想的那個樣子。」
當天岑明書拜訪國公府時在場的眾人都尷尬地笑了起來,宋知劍卻唯獨看向了甄妍,看得她青澀地垂頭。
因為,當初她也是這麼想的,還想得自己喜孜孜的。
宋知劍靠近她,低聲在她耳邊說道,「我的名聲為了你的事都毀了,你得補償我。」
「怎麼補償?」甄妍傻問。
宋知劍古怪地笑,輕拍了她的小月復。「這個,第四個月了吧?」
甄妍輕輕點頭。
「我問過太醫了。」宋知劍面不改色地道,「太醫說過了前三個月就可以了。」
「什麼可以了……」甄妍原本還一頭霧水,但見他眼中隱藏的火熱,她突然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一張俏臉變得通紅。
他居然在這麼多人面前和她調情?虧她還一直覺得自己的夫君很正直呢!他簡直又開了一次她的眼界。
然而原以為甄妍會羞得逃了,想不到她臉紅歸臉紅,也低聲在他耳邊道,「這樣妾身還是大虧了呢!妾身也有一個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