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廚鮮妻(上) 第13頁

「燙……好好吃啊。」幾個孩子吃得眼楮都瞪大了。

青荷、海棠訝異的互視一眼,這些看來就是好人家出身的少爺姑娘,餐餐一定都是大魚大肉,怎麼會來夏園蹭飯?而且吃著女乃女乃最簡單快速的特制蛋面卷也吃得這麼開心?

再說了,方圓百里誰不知二爺就是靠著當夫子的俸祿在養家,雖然不至于到苦哈哈的地步,但離一個「富」字也有十萬八千里遠,供膳給窮人家的就罷了,他們來湊什麼熱鬧?難怪今日的飯菜女乃女乃備多了。

杜嘉薇見兩個丫鬟一臉吃驚的低聲交談,搖頭笑了笑,繼續與這幾個學生攀談,其中幾個在上御課時就嘗過杜嘉薇的手藝,也因此與她特別能聊。

今天來的女孩有三位,一個叫盛子芸,不過八歲已有閨秀氣質,另一個叫許欣玫,七歲,有著精致的鵝蛋臉,杏眼紅唇,如含露的牡丹,另一個小姑娘則如初綻的新荷,清麗無雙,八歲,名叫周紫蓉。

男孩也有兩位,其中之一是九歲的男孩張瀚文,容貌出眾,氣質也好,同樣都是著學生袍,他就像個芝蘭玉樹的翩翩美少年,也不知長大後要禍害多少少女心。

另外一個是柯明佑,也是學生里面最沉穩安靜的,他是鎮里柯大富府中的庶子,听說比嫡長子還出色,只是他的優秀讓嫡母很反感,私下沒少找他麻煩,甚至還會克扣月例。

那一日學生們坐在野餐墊上用餐時,她就注意到他與其他學生的互動近乎于零,眼下看來還是如此,始終靜靜的吃,唯有周紫蓉會主動跟他說話。

不過,再想到那些全跟範紹安留在前廳的清寒學生,就算其中有幾個在溪澗撈魚蝦時敢跟她說話,但地點一換回夏園,他們也被打回原形,沒人敢隨便開口。

小小年紀,心思怎麼都那麼重?

思緒翻飛間,她帶著這群富學生去到前廳,讓他們與夫君一起用午膳,她則跟海棠、青荷回到自己屋里吃,期間還讓青荷走一趟去看看飯菜是否足夠。

「女乃女乃,夠的,尤其那些富孩子還先吃了不少蛋面卷,奴婢見不少人在桌下模著圓滾滾的肚子,怕是要吃撐了呢,只有一樣,吃飯都是靜悄悄的。」青荷邊說邊搖頭,在她看來,不說話多無聊啊。

這也是杜嘉薇始終跟他們無法同桌的原因,她嘴碎啊,吃飯沒配話就不開心。

算了算時間午膳應該用得差不多了,她便帶著丫鬟們往前廳走,果真,孩子們已陸續步出廳堂,兩個丫鬟端著杜嘉薇交代的消食小點放到前院的石桌上,杜嘉薇則招呼範紹安及學生各自找位子坐下。

「大家聊聊天消食,免得待會上車搖搖晃晃,胃不舒服。」

過去,是沒有飯後甜點的,杜嘉薇也大方承認自己的厚此薄彼,「難得有這種機會,大家不在書院,不在課堂,飯後聊天消食,彼此交流,促進同學情誼。」

話說得隱諱,但範紹安等人卻明白,她此舉是希望打破在書院時同類相聚的模式,縱然是同班同學,但出身不同便硬生生的劃分出尊卑,在班上若是與出身較差的人多說幾句話,還會被朋友提醒或引來不解的注目。

其實稍早用午膳時,杜嘉薇就特意做了安排,十多名學生分成兩桌,刻意一富一清寒的指定座位,大家的拘束感便慢慢少了,此刻倒是有些人已聊了起來。

範紹安也在她的安排下獨坐涼亭,說這樣孩子們比較自在,還要求他背對他們,讓他有些無奈。

杜嘉薇看了看同學們的交誼情形,自來熟的將目光落到周紫蓉身上,她一看就是活潑開朗的小姑娘,將人揪到她的小石桌旁問了柯明佑的事,那小子太老成,看來莫名的讓她心疼,于是她讓周紫蓉將他請過來,想做個心靈導師。

「女乃女乃想做什麼?」丁順好奇的看著周紫蓉去拉了柯明佑到女乃女乃身邊坐下,又笑咪咪的走人。

範紹安也轉頭看過去,就見杜嘉薇眉開眼笑的看著繃著一張臉的柯明佑,他腦門莫名有些疼,她最近管閑事管上癮,偏偏還沒自覺。

「柯小公子家里很麻煩的,女乃女乃別又管事了吧?二爺,您要不要去擋擋?」丁順也知道柯家的問題,忍不住斗膽建議。

他輕輕抿了一口茶,放下茶盞,看著女子在陽光照射下的燦爛笑顏,全身彷佛鍍了金光,「不用,我相信她有分寸。」

丁順愣了一下,抱怨的話月兌口而出,「二爺怎麼寵起女乃女乃來了,前面惹的禍還不知歇了沒,這回又來。」

範紹安一怔,他寵她了嗎?

「明佑今年幾歲?」

「稟師母,學生八歲。」

「才八歲,我以為你八十呢。」杜嘉薇打趣的說,就見男孩一臉困窘的紅了臉。她笑了笑,「小小孩心思別那麼重,在家里可以裝穩重,在外面何必自虐?你那些同學看來很好相處,怎麼一個人安安靜靜的不理人?」

「他們同是嫡出。」他悶悶的說。

「所以咧?嫡出是人,庶出就不是人?」見他一臉懵懂,她換了個說法,「你想想,你可以讀書,吃穿也很好,就算與嫡出有差,能差過那些清寒孩子?一個人一生要學的事很多,但一定要先懂得滿足及惜福,只要有人過得比你差,基本上你就沒有無病申吟的權力,而且,自卑到底是別人給你的還是自己給自己的?若是連你都瞧不上自己,還奢望他人瞧上你嗎?」

柯明佑蹙眉,認真想了想。

「上進是對的,學生的本分就是把書讀好,但更要學的是心態,別人對自己好或不好取決于別人的自由,你沒能力也毋須逼迫旁人對你好,但你可以對自己好,鼓勵自己,右覺得還有能力,也可以先伸出友誼的手,對別人好。」她頓了一下,微微一笑,「只要付出了,多少會有一些回饋,若沒有也沒關系,至少自己努力過,要是能因此遇到一輩子相互扶持的另一半或好朋友,這可是千金萬金都換不來的,懂嗎?」

「師母……」柯明佑眼眶微紅。

他能感覺到師母是真的關心他,畢竟他身邊除了貼身小廝外,就連父親,甚至親生的姨娘都不曾給過他這樣的關愛。

見男孩淚水盈眶,杜嘉薇很是心疼,想也沒想就將他抱在懷里,輕輕在他後背拍了拍。柯明佑身子一僵,有些手足無措,畢竟男女七歲不同席,而他已經八歲,自然有男女大防的觀念。

這一抱,動靜太大,瞬間吸引多數學生的目光。

柯明佑的個兒只到杜嘉薇的胸口,她這一抱就將人攬在胸口,偏偏師母發育太好,柯明佑枕著那暖呼呼的柔軟,先是一愣,隨即羞窘得要掙月兌這又香又軟的懷抱。

同時,杜嘉薇也松手了,一抬頭就見原本在涼亭的範紹安已經快步朝她走來,冰冷的神情似出現裂痕,黑眸也浮現火氣。

杜嘉薇當然也知道男女授受不親,但她是現代人,柯明佑大約就是國小二年級的年紀,她當師母的抱一下怎麼了?

很快,她忍俊不住的笑了,大冰塊原來也沒那麼難融化嘛,只要抱個孩子就行,但她絕不會自我感覺良好到覺得他是在吃孩子的醋,而是不爽她染指他的學生吧。

「乖,將師母剛剛說的話好好想想,若是仍想不透,再來找師母。」她拍拍柯明佑的肩膀,給他一個微笑。

柯明佑臉紅紅的點頭,退到同學身邊。

同學們被他漲紅的臉給逗樂了,以前知他寡言喜靜,遂沒往他跟前湊,這會兒可是一個個笑著打趣,柯明佑又急又羞,到後來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心牆也跟著坍塌。

範紹安也不明白自己怎麼了,但一看她擁抱柯明佑,心里就莫名的不舒服,口氣也不由得嚴厲些,「身為師母,就要有師母的樣子。」

杜嘉薇直接送他一個大白眼,「師母是什麼樣子?我只知人與人相處貴在一個‘誠’字,若時時在那些旁枝末節上斤斤計較,還是別往來的好,太煩心。」

他一愣,她如此坦率,倒顯得他小心眼了。

「師者,傳道、授業,解惑也,夫君可以管學生任何事,妾身這里就別管太寬了。」她滿臉笑容,話卻說得直白。

他蹙眉,「夫妻本是一體——」

「唉呀,難道夫君喜歡咱倆連在一起,夫唱婦隨,牢不可分?」她賊兮兮的反問,一副你當真應了,我立馬黏成牛皮糖,讓你想甩也甩不掉的俏皮神態。

範紹安一噎,有些抵觸又有些氣堵,被這麼復雜的矛盾情緒糾結,讓他遲遲無法說出回應的話來。

第七章  鄧妹新上門勸離(1)

日子過得順遂,範紹安顯然忘了杜嘉薇招事的能力,但很快的就有人提醒他,而且接力提醒的人數還不少。

如驟起的午後西北雨般,杜嘉薇一躍成為春林鎮及美林村最夯的八卦人物,無論在大街小巷、大小店鋪、茶棧酒樓,甚至攤販市集都有人交頭接耳的談論她。

若論世上什麼多?三姑六婆多,世人熱衷八卦,流言真假不重要,有嗑瓜子聊天的談資得以嚼舌根,就能傳得沸沸揚揚。

先是那樁踫不得、管不了的曾家閑事,杜嘉薇不僅管了,還管到底。

透過花村長的介紹,找了一戶老實的農家代替曾氏耕作,還擬了合理的農作分成,三天後更直接將曾氏一家三口帶回夏園,護在眼皮子底下不說,曾是範紹安班上班排第一的楊曉黎也復學了,听聞楊曉黎有一些跟不上的功課,杜嘉薇便幫忙補習讓她跟上進度。

此外,曾氏身體欠佳,也幫她請大夫看了,還讓丫鬟照顧著,一家三口就這麼在夏園白吃白住。

听說楊曉東有回跟杜嘉薇上街,有孩子笑話他是個癇子,走路一拐一拐,男孩低下頭有些畏縮,讓同行的曾氏差點落淚。

杜嘉薇卻刻意大聲的對著楊曉東說︰「孩子,師母跟你說,一個人的成就不在腳的長短,而在腦袋,你呢,日後好好用功讀書,一旦做大官做大事,就沒人敢瞧不起你了。」

她再比了比那些嘲笑他的孩子,「曉東認清楚了,這幾個孩子的成就不會比你高,因為除了瞎子,誰會看不出來你是個俯子,哪用得著他們大聲嚷嚷,像發現什麼大事一樣,這不是個蠢的嗎?」

聞言,楊曉東破涕為笑。

也是听說,曾氏的娘家人去夏園鬧過兩次,杜嘉薇直接讓兩個丫鬟潑了辣椒水趕人,讓那群來鬧的極品親戚被辣到痛哭流涕,眼楮痛到張不開,偏偏想告也告不成,因為杜嘉薇說他們是不請自來跑到她家,她辣椒水做太多,潑在門口不要了,礙著誰了?

除了曾氏的事情外,範紹安帶班上的清寒學生回家用膳早已是公開的秘密,但竟連家世好的學生也一起去蹭飯,此事一傳開馬上就炸了。

有人困惑,有人嘲笑,也有人直指那些學生自降身分,山珍海味不吃,偏好粗茶淡飯,莫非是要變貧戶的前奏,還是寡廉鮮恥的要與窮人搶食?

總之,各種正反聲音皆有,有家底的人家也分為兩派,開明或不在乎的家長隨流言去說,在乎的就嚴詞喝令不準孩子再去蹭飯做丟臉事兒。

接著又有流言傳出,那些富學生蹭食一事還是杜嘉薇建議的,正反兩派交戰,倒是將她主張的一視同仁,學生不該因出身分階級的論點也傳了出去。

無獨有偶,何鎧一家三口及林婆婆受她關注照顧的事也被揭露出來,何鎧一家及林婆婆忿忿的替杜嘉薇打抱不平,向村民們細數她為他們做了多少事,情勢瞬間大逆轉,杜嘉薇正面的贊譽高過被批評的聲浪,不過也有人認為她是偽善,只為博得好名聲,護罵的聲音從沒停過。

听到這里,有些日子艱難的村人也打起她的主意,賣起可憐想讓她照顧,沒想到被杜嘉薇嚴詞拒絕了。

「幫忙也要看眼緣,我可不是來者不拒。」杜嘉薇覺得求助不是不可以,但救急不救窮,好吃懶做的人哪能幫,她有她的底線。

她態度堅決,再加上範紹安的威嚴,那些人只能訥訥離去。

可這樣的鳥事層出不窮,鬧了好幾回,還有不是春林鎮或美林村附近的百姓攜家帶眷過來,簡直把她當凱子。

夏園的廳堂里,青荷正幫杜嘉薇揉著發疼的額際,海棠也端了杯溫茶給自家女乃女乃順順氣兒。

此時,曾氏也牽著楊曉東進來,向杜嘉薇彎腰行禮,清秀的臉上滿是歉疚,「對不起,女乃女乃,是我們娘伎給你惹麻煩了。」

曾氏自從住進夏園後就跟著兩個丫鬟喊她女乃女乃,不管杜嘉薇怎麼要她改口也不肯。

如今她的身子好了很多,日子過得充實而快樂,也能幫忙杜嘉薇做一些手作果醬或小食。

既是手作,量就不多,杜嘉薇也不想做多,她可是很懂饑餓行銷的,她的銷售對象就是那幾個家境優渥的學生,讓他們買一些回去,她還教了最簡單的吃法,應該會有好消息吧?

但還沒听到好消息,麻煩事倒是一波接一波。

她示意青荷不用再按了,又看到楊曉東含著淚看著自己,「女乃女乃,娘親說要搬走,不然,女乃女乃每天都不快樂。」

杜嘉薇皺眉,將小男孩拉到身前,再看著曾氏,「曾姊姊干啥為了那些不知打哪來的牛頭馬面影響你我的生活,不許搬!」

她笑咪咪的安慰楊曉東好幾句,又跟曾氏叨念幾句,見她釋懷了,才讓她帶著兒子去忙了。

直至傍晚時,楊曉黎放學回來了,顯然是直接跑來薔薇齋的,時值夏季,她額頭冒汗,一看到她眼眶便紅了,「女乃女乃,外面的人說女乃女乃偽善,我怎麼反駁?」

杜嘉薇摟著她安撫,「沒事,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

她巴拉巴拉說了一大串,好在小女孩不鑽牛角尖,很快明白過來,又發誓一定要發憤圖強,才不枉她跟先生的接濟與幫助。

誰知又過了兩天,何嫂子帶著小花過來了。

何嫂子一臉懊惱的說著是有遠親過來,她便感恩的說了杜嘉薇幫她的事,沒想到那遠親回去宣傳,沒多久她就听說有旁系的窮親戚攜家帶眷的來夏園要求幫忙,她內疚又懊悔,這才前來致歉。

「沒事,何大哥的身體好多了吧?」杜嘉薇是真的不在意。

「再養一個月應該就能下田了。」何嫂子說到這件事笑得很開心。

這真是個好消息,兩人又交談一會兒,杜嘉薇又跟小花說了些話,將前兩天做的牛肉干包了兩大包給她們,再送她們離開。

稍晚,杜嘉薇站在橘紅色夕照的大門前,馬車漸漸駛近,待範紹安下車後,就輪到她踱步到他跟前道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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