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君保安康(上) 第5頁

光是瞧著他的吃相,就覺得這烙餅美味極了,充分地滿足了她的虛榮心。

就說了,除了女紅之外,她真的是十八般武藝皆通。

正沾沾自喜,雷持音就見廚房外有人走近,光看身形,她還以為是空濟,仔細再打量,才發現是空澧。

易承雍側眼望去,欲張口又頓了下,目光未動,只是靜靜地打量來者。

一旁的雷持音看得一頭霧水,不知道他盯著門口的人看是為哪樁。

和他相處了一段時日,她知道他是個寡言的人,大概是因為這樣,空濟跟他培養出了默契,有時光是一個眼神,空濟就知道他的心思,也許他現在也是用眼神在交代什麼?不過……

「爺,怎麼不見空濟?」待會就要出門了,就她所知,通常出門時都是由空濟駕馬車的。

易承雍沒吭聲,垂下眼睫像是在思索什麼。

「還是說等一下是空澧要駕馬車載咱們過去?」她說著指向站在廚房門口的空澧。

雖說她不知道他在通陽忙什麼,但相信肯定是不想讓她知道的機密事,想當然耳空濟去哪,又去做了什麼,他自然是不會告知的。

所以也許是空濟上哪忙了才讓空澧代勞,對不?

豈知,他還是不吭聲。

真不好聊的人……雷持音無奈極了,只好繼續啃她的烙餅,邊想著一會兒要馬車走得快一點,否則冷了味道就差了。

「空澧。」

「在。」空澧踏進廚房里,垂首等候命令。

「你的珠穗在哪?」

空澧愣了下,手往腰間一撫,驚覺隨身的紅瑪瑙珠穗不見,忙道︰「主子,空濟外出前差人通知屬下隨侍主子,屬下急急忙忙過來,一時忘了佩戴,還請主子恕罪。」

易承雍臉色平淡,眸光卻冷得足以冰凍一切,只道︰「去戴上。」

「是。」

雷持音嘴里還咬著烙餅,看著空澧離去的背影,再看向易承雍的側臉,月兌口道︰「爺生氣了?」

易承雍懶懶揚眉,斜睨著她。

「……當我沒說。」她還是繼續啃她的烙餅好了。

有時她會忘了這個男人的身分有多尊貴,說起話來沒個分寸,往後她會謹記在心。

不過他倒是很注意細節,連空澧有沒有戴珠穗都看得一清二楚,她不禁懷疑他剛剛都不吭聲,是因為發現空澧沒戴珠穗所以生氣了。

可這有什麼好生氣的?

還是說,珠穗有什麼意義?

對了,似乎他身邊的護衛都佩戴著珠穗,只是不同玉石罷了。

第三章  靠廚藝勾起回憶(2)

晌午時分,一輛馬車在城南的一家玉匠坊停下。

正在打盹的守門小廝抬眼打了個哈欠,見有人從馬車下來,便起身揮著手,「咱們師傅不在,還請回。」

「這位小哥可知道馮大師上哪了?」雷持音一下馬車便端著笑臉,姿態萬般柔軟。

小廝見是個秀麗清媚的姑娘,笑意微漾,嬌美可人,儼然像是桃花仙下凡,頓時看直了眼,傻愣愣地道︰「師傅買酒去了。」

「我能否在這兒等?」

「行行行。」小廝像是被迷了魂,連退了兩步讓她進門。「待這兒,可以擋著風。」

「多謝小哥。」雷持音提著食盒,笑容可掬地道謝。

小廝忙搖著手,晃頭晃腦的,不住地偷打量她,正想開口跟她攀談兩句,便見馮學剛從街角走來。

「師傅,這位姑娘找您。」小廝忙喊道。

馮學剛身形如竹挺拔修長,睨了雷持音一眼,便視若無睹地從她身旁走過,話也不說一句。

「小女子雷氏見過馮大師。」雷持音壓根不以為忤,哪怕他背對著自己,還是朝他福了福身,盡到了禮數。

馮學剛腳步一頓,緩緩地回過頭,眯起眼,他目光如刃,毫不客氣地打量她,卻是吭也不吭一聲。

「哪來的雷氏?」半晌,他才問。

「京城雷氏。」她笑答。

「京城里姓雷的不多。」他沉吟著。

「確實,小女子……小女子曾听大伯父多次提及馮大師,還說大師手藝高超,見識廣博,若有玉石方面的問題都能上門請大師解惑,對大師慕名已久,方巧小女子到通陽城,便想著給馮大師送來明州烙餅,讓馮大師解解饞。」她確實有堂妹,也已經出閣,這說法天衣無縫得很。

原本帶著幾分戒備疑惑的馮學剛,一听到明州烙餅,雙眼立刻發亮,「恪餅在哪?」

「在這。」她趕緊將食盒奉上。

「走走走,既然是雷家的人,那就進來吧。」他欣喜喊著,讓下人備茶。

雷持音笑眯眼,回頭朝馬車上的人笑了下︰便跟著馮學剛進了主廳前的一座亭子。

才剛坐下,馮學剛已經取出烙餅,豪氣地咬下一大口,可這一口卻讓他愣怔住,皺著眉嚼了好幾下,問︰「這烙餅是誰做的?」

「小女子做的。」

「是嗎?倒是和持音那丫頭做的味兒很像。」

雷持音心底意外極了,她還不知道他的嘴這般刁,竟還記得她做的味道,畢竟她不過做過一回讓他嘗鮮罷了。雖說那回他嘗到時,還將她大大地夸了一番,但也已經是五六年前的事了,那時的她還是個丫頭片子,而他是個少年,卻已在通州一帶極富盛名。

「是持音姊姊教的好。」

「果真是持音那丫頭教的……」呢喃著,他垂下眼睫突然不語了。

雷持音瞅著他,不禁想,難不成他這是在為她的早逝難過?

「馮大師,持音姊姊生前過得很好,每天都是開心度日的。」他的神情太落寞,教她忍不住出言勸慰。

誰知馮學剛一抬臉,狹長美目滿是怒焰,「她哪里過得很好?她哪里開心度日?我說她就是個傻的,從沒想過自己想要的是什麼生活,竟蠢得為了照顧表妹嫁進卓家,最後還遭自己的夫君毒殺而死,要不是那混蛋早已燒成灰,我都想進京鞭那混蛋的尸了!」

雷持音被他毫不遮掩的怒焰給嚇得呆住,她從不知道原來他這般關懷自己,畢竟她最後一次到通陽城已經是五六年前的事了,而他待她始終不冷不熱,唯有她拿出珞餅時,他才會漾開笑臉。

「都兩年了,這兩年來我無時無刻不這麼想,要不是雷持言爛著我,我早就——」說到此處,馮學剛驀地察覺自己的語氣不對,一抬眼就見她錯愕地瞠圓眼,心想她恐是察覺了什麼,他也懶得解釋,橫豎人都已經不在了,名聲什麼的還重要嗎?

呼了口氣,趁著下人上茶的當頭,他斂了怒火,狀似平淡地問︰「你特地上門,不會是純粹送烙餅過來的吧?」

雷持音臉色僵硬,本是想追問什麼兩年,她不是才剛離世嗎?可被他一問,想起今天來的目的,棹衡了一下,先壓下自己的困惑,道︰「確實是有件事想麻煩大師。」說著,她從懷里取出一張畫,在他面前攤開,「不知道大師是否瞧過這只玉扳指?」

馮學剛只看了一眼,不答反問,「你作的畫?」

「是。」

「看來持音不只與卓家表妹交好,與你也相當要好,要不怎會連畫技都一並教你。」說著他險些就要輕撫畫作。

雷持音愣愣的,覺得今兒個意外得到許多消息,讓她腦袋里一團亂,只能按捺住情緒,順著話意道︰「持音姊姊人好,我也只學了她的七八成罷了。」事實上,她可沒教過她堂妹,反倒是教了小雅,而小雅是青出于藍更勝于藍。

想起小雅,她不由得想,假設已經過了兩年,馮學剛也知曉一些京城的消息,那麼要是問些小雅的事他許是知情的,是不?

可,要怎麼問?

「人好有什麼用?」他哼了聲,將畫紙遞還給她。「這是我雕的玉扳指,你找這個做什麼?」

雷持音喜出望外地道︰「果真是,一瞧見那玉扳指上的深浮雕,我就知道一定出自你的手藝。」話落,見他微揚眉看著自己,她馬上又接了句,「以往听持音姊姊說過,大師的深淺浮雕技法是一絕。」

「是嗎?她這麼說過?」

「嗯,持音姊姊向來欣賞大師的手藝,之前和表妹開設端玉閣時,還曾打過念頭,想要聘大師進京呢。」

「我才不去。」他 了聲,神色漸有不耐,「說吧,你找這玉扳指做什麼?」

「不是要找玉扳指,而是找這玉扳指的主人,既然這玉扳指是出自大師之手,想必該有紀錄是誰下的單。」凡是接單的生意,必定會留下委托人的姓氏住所等等重要消息。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雷持音傻住,這人非要在這當頭又犯脾氣?她剛剛是說了哪句話招惹他了?這人什麼都好,偏偏就是性情古怪,說風是雨的,教人模不著頭緒。

「大師,這個玉扳指牽扯到一件命案,偏巧被我撞見了,我遭人懷疑,想要自清就得要拿出證據,要是找到訂制這玉扳指的人就能幫我洗清嫌疑。」她低聲下氣地請求著。

「關我什麼事?」馮學剛冷漠地道。

雷持音傻眼,這人是不是要逼她掀開底牌才得以相助?可問題是,她說了他會信嗎?

她終究只能說︰「大師,看在持音姊姊的分上……」

「她已經死了。」

「因為她已經死了,所以你跟她的情分也斷了?也是,這年頭還有誰念舊情,又不是人人都有俠義心腸,是我誤解了,還請包涵。」話落,冷睨了他一眼,她隨即起身。

馮學剛愣怔地看著她的背影。不知怎地,剛剛那一席話讓他感覺就像是持音在拐彎損他一樣,持音那丫頭樣樣好,可偏那張嘴就是長壞了。

「給我站住!」見她頭也不回的走遠,馮學剛喝道。

雷持音停下腳步,懶懶回眸,「惹惱大師了嗎?瞧我傻的,大師早練就金剛不壞之身,刀槍不入之心,三言兩語哪穿得透?」

「你……」

「小女子告辭。」她朱唇輕啟,身姿端正,眸色卻不掩鄙夷。

她要真是洗刷不了冤屈,那也是她的命,但待她死後,遭拘魂之前,肯定夜夜入他的夢,痛快地罵他一頓。

馮學剛一口白牙都快咬碎了,見她真要走,便吼道︰「那是個牙人,姓莊,听說是城里最大的牙行老板。」他是倒了哪門子的楣,天生都怕她們姓雷的姑娘!

雷持音腳步一頓,轉過身,婷婷裊裊福了福身子,「小女子在此謝過馮大師救命之恩,還有,烙餅得要趁熱吃,冷了可就不酥脆了。」

話落,她轉身就走,走得極快,甚至小跑步了起來,而馮學剛瞪著她的背影,神色恍惚,總覺得他看見雷持音了。

雷家的姑娘……性情、動作都這般相似嗎?

他呆站在亭子里好半晌,直到小廝又領了人進來,他都渾然未覺。

「學剛。」

來人喚道,他才回過神瞪著對方月兌口道︰「持言,你們雷家的姑娘性情都是一樣的嗎?」

雷持言被他沒頭沒尾的問話給弄懵了,「你在說什麼?」

「方才有個姑娘說是持音的堂妹……」馮學剛將方才的事說過一遍,而後拿起了已經半冷的洛餅。「這味道可真像極了持音的手藝。」

「學剛,我確實有個堂妹,可是她嫁在京里,不可能來到通陽城,甚至莫名其妙被污蔑成凶手,再者,那個堂妹並未跟著持音學過廚藝或畫技,更正確的說,我們家兩房並不親近。」

他到通州巡視礦場,再順道拜訪馮學剛,這是每年都會做的事,只是打從馮學剛得知持音的死訊後,總是掛著張生人勿近的冷臉,頭一次瞧他這般有精神。

「可是這味道真的和持音的手藝很像,不信你嘗。」他從食盒里再取出一份遞給雷持言。

雷持言本想安慰他不過是遇上無傷大雅的騙子,可還是拗不過他的接過烙餅嘗了口,這一吃,雷持言也愕然,這味道……

「像吧!」馮學剛道。

雷持言徹底無言。持音的廚藝雖是母親手把手教的,可持音做的各種佳肴卻有自個兒的風味,而且皆迎合小雅的口味,那是旁人模仿不來的。

這味道確實是持音的手藝,再加上馮學剛方才提及的畫技……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那姑娘在哪?」

「走了。」

「可知道她住所在何處?」

「誰會問一個陌生姑娘家的住所?」馮學剛才不會說方才自己被那酷似雷持音口吻的話語給震懾住,哪里還會記得該做什麼。

「把她的面貌畫出來。」雖然不知道那位姑娘到底是何來歷,但這事透著古怪,總覺得必須查查。

馮學剛立刻差人備妥紙筆,飛快地在紙上作畫。

雷持言在旁看著,就在畫快完成時,他月兌口道︰「是她?」

「她是誰?真不是你堂妹?」

雷持言眉頭深鎖不語。

第四章  對他而言特別的存在(1)

馬車在城南的大街上慢悠悠地行走著,雷持音一上馬車就興匆匆地將第一手的消息告知,然後懇切地道︰「所以,爺趕緊差人去查。」快快還她清白,她可不想莫名其妙背上黑鍋,成了代罪羔羊。

易承雍斂下長睫,「沒想到你口中的瑪大師竟如此年輕。」

他原以為馮大師會是個年過半百的玉匠,沒想到頂多二十多歲,而從馬車的窗子望去,能見到她笑容滿面地與之坐在亭內交談,熟絡得不像是初次見面。

感覺上,議該只識得他的。

以她的年紀,不該與外男如此親近,而能夠如此親近的,大抵關系匪淺,在如此情況之下,要他如何能信她所說的消息?誰知道是不是馮學剛為她說謊?

可偏偏她一臉坦蕩,彷佛沒有一絲城府,反教他懷疑起自己這雙眼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才教他看不穿她深藏內心的心計?

沒頭沒尾地來上這麼一句,雷持音的眉頭忍不住皺了起來,「這跟爺想追查的事有關嗎?」

「你認識那個人。」

「咦?」

「你說談不上認識,可你的表情卻拆穿你的謊言。」他狀似漫不經心地舉發她的罪行,燦若星子的眸不帶溫度地瞅著她。

雷持音張了張口,有些百口莫辯,她不是故意說謊,而是她的處境真的不容許她坦白。

她知道他並不信任她,如果她說認識馮學剛,他事後不會去查嗎?這一查不就露餡了,因為馮學剛根本不識得換了個身子的她,這樣豈不是又會引起他的懷疑?

然而她沒想到這男人眼楮這麼利,謊言被拆穿,反倒更快引起他的猜疑……天啊,她還沒消弭他原本對她的質疑,眼前更是雪上加霜了,到底是想逼死誰?

「爺的眼真利,可爺不覺得奇怪,為何我識得他,他卻不識得我?」半晌,她笑得苦澀的反問著。

易承雍面無表情,從她的眉眼之間隱約能瞧見她的無奈,可他卻不懂她的無奈是為哪樁,他也不追問此事,只嚴肅地道︰「雷氏,想要我信你,你就必須想辦法讓我相信,否則我救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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