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路國並非只有莫家出武將,還有僅次于莫家,手握禁衛軍的林家以及掌管京師安危的五軍都督府曾家,雖說沒有鎮國公府那般威名赫赫,卻也一個個都是有才之輩。
鎮國公府手握三十萬兵權,世代駐守石寨溝,乃離路國重中之重的關口,若是沒能守住,離路國也離滅國不遠了。
照理說,莫青夜已承襲了護國大將軍這名號,理當與先祖一樣鎮守石寨溝,不曾想離皓竟釋放出要派他前去魏城的意思。
莫青夜眯了眯眼。「他那點小心思能瞞得了誰?」
離皓這人最是虛偽,他的所作所為在明面上絕對讓人挑不出毛病,可私底下在想什麼,莫青夜卻是清楚的很,這是想報復他。
離皓與歷代的先皇不一樣,沒有雄才大略無妨、資質平庸也無礙,偏偏他胸襟不夠寬廣,眼界也小,最重要的是極為記仇。
在他眼里,國家大事重要,他的私仇一樣重要,明明多的是武將能去魏城、明明知道石寨溝少了莫青夜極有可能會讓人鑽了空子,離皓仍然說服了文武百官,讓他留在京城,就為了給他添堵。
離皓知道他不喜梁歌牧,偏偏與他唱反調,趁他回京受封時便想要賜婚,若非他有先見之明,事先與寒幽定下親事,這賜婚一事肯定如他所願。
為此離皓氣得牙癢癢,一計不成便再施一計,明里暗里流露出要派他去魏城的意思,接管魏城那一盤散沙,若是他能將魏城的兵帶好,那自然是好,若是不成,正好挫挫他的銳氣,讓世人知道他這個戰無不勝的名頭不過是夸大罷了。
很好猜的心思,可身為臣子,他拒絕不得。
離謙同情的看著他,安慰道︰「其實梁歌牧也就是驕縱了一些,臉蛋還不差,嫁妝也多,要不你就從了吧……」
對他那個太子大哥,離謙也是無語,一看賜婚不成,竟私下派他前來轉告莫青夜,只要莫青夜肯娶了梁歌牧,便另派他人去魏城。
拿國家大事當兒戲,他真不知父皇當初怎麼就這麼放心,將重擔扔給這樣的儲君後就一走了之?
以私心來說,他自然是不希望莫青夜去魏城。
南揚國此時就是團迷霧,敵不動他們也不能動,否則誰先挑起戰事便是錯的一方,戰勝還好說,若是戰敗,肯定會在史書上留下一筆,這是離皓萬萬不能允許之事。
而莫青夜的名聲太過響亮,絕對是萊新國與南揚國極欲除之而後快的第一人選,若是傳出他只帶兩千名精兵前往魏城,這些人哪可能會放過他,其中的凶險可見一斑。
偏偏離皓那腦袋不知怎麼長的,對持反對意見的臣子揚言南揚國意圖不明,若有莫青夜這個護國大將軍前去坐鎮,說不定能威懾對方一番,既而打消不該有的念頭。
為了這事,朝中吵得不可開支,離皓卻是心意已決,派他來正是給莫青夜一個選擇的機會。
「作夢!」莫青夜只扔了一句話,便拍拍走人。
他這人就是硬骨頭,不論是誰都威逼不了他,梁歌牧不行,離皓更不可能。
要他娶一個是從小便纏他纏得緊,只要有小姑娘稍稍接近或是對他笑一笑,便把人打得半死的惡毒女子,那他寧可終身不娶。
再說了,遇到寒幽後,他便認定了他的妻子就只能是她,誰都取代不了,這份堅持很莫名,明明認識她時不過是個黃毛丫頭,兩人相處的時日也不長,但對她的在意卻是一日比一日深,每日看著夜虎的匯報,看著她寫來的書信,就好像她人就在他眼前,表情豐富的和他說著話。
他從未對一個姑娘這般上心,寒幽是頭一個,也會是最後一個,就算那丫頭對他似乎還沒有那份喜歡,但他相信她的心遲早會是他的。
看著遠去的莫青夜,離謙揚了揚眉。「這家伙,脾氣還是這麼硬,真不知被他看上的姑娘是幸運還是倒楣……」
氣候日漸寒冷,遠處的長城因漫山火紅的楓葉聲名遠播,它們紮根于岩石的縫隙,像點燃的野火般在內外蔓延,染紅了城牆,也染紅了蕭索落寞的秋天。
寒幽一家子耗費了三個多月的時間,終于在秋天的尾巴來臨前到了京城。
看著那火紅一片的城牆,寒幽忍不住贊嘆。「真美……」
她一直以為城牆就該是恢弘古典、高大宏偉,就像北京的紫禁城那般,從未想過有人可以把一座城池蓋得這般美麗。
「阿綿最愛的便是楓樹,趕緊把藥水給我,好讓她也能出來賞楓。」
寒幽正沉浸在眼前的美景,身旁卻突然傳來煞風景的聲音,讓她沒好氣的轉過頭。「我說黎大叔,你能不能別這麼準時?還有,就說了這藥水一天只要喝夠量就行了,你一個時辰便來討一次,你當我很閑嗎?」
寒幽本以為阿綿那日昏迷不醒,應當是喝不出靈水的妙處,誰知黎圖沒多久便激動的沖來,對她說阿綿醒了!
當時她一頭霧水,喂了藥清醒也是遲早的事吧?
後來她才知,阿綿生了一種怪病,身上滿是紅斑,只要一犯病便會喘不過氣,昏迷不醒,就是吃了藥最少也得三日才會清醒過來。
但這一回卻只有半日的時間便醒了,這讓黎圖如何不激動?
為了妻子的病,他走遍了大江南北,也只在童神醫那求得一藥方,且那藥方只能壓制她的病痛,卻無法根治,再這麼下去,她的日子也不長了。
所以當阿綿醒來的那刻,他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楮,仔仔細細的問了她數遍是不是不舒服,深怕這是回光返照,直到阿綿再三保證自己很好,黎圖這才松了口氣。
但阿綿的病已有十多年,這還是第一次清醒得這麼快,兩人苦思許久,發現極有可能是寒幽那碗水的緣故,黎圖當下便沖去問她。
寒幽自然是死不承認,硬是辯稱那不過是碗普通的水,卻在看見被病痛折磨的不成人樣的阿綿時心軟了。
寒幽看見沒有面紗遮掩的阿綿,才知她在醫館時的那股熟悉感從何而來。
阿綿和她前世的母親長得一模一樣,雖然知道阿綿不可能是她的母親,卻也因為這緣故,她松了口。
她告訴黎圖,那是她自己到山里頭采藥草,瞎調配出來的藥水,沒有什麼藥方,平時就自家人喝罷了,她知道這藥水能夠強身健體,卻不知還能治病,要是喝出問題她不負責。
黎圖一听這話也冷靜下來,阿綿的病尋遍各地名醫都無法治癒,一個小姑娘胡亂調配出的藥水怎麼可能治好?他也是急瘋了才會病急亂投醫。
寒幽見他被勸阻,這才松了口氣,靈水的秘密知道的人愈少愈好。
誰知她高興得太早,隔日,阿綿親自來找她,告訴她這些年她有多痛苦,恨不得自我了斷,要不是知道她死了黎圖也不會獨活,她也不會拖著這一身病體苟活于世,不論她的藥水有沒有用,她都想試一試,是生是死都不怪她。
見到阿綿那無助又脆弱的模樣,寒幽根本狠不下心拒絕,最後還是答應了,只不過加了但書。
她告訴他們兩個條件,第一,藥方她沒辦法給,若是想治病,他們便只能跟著她;第二,除了他們兩人,藥水的事不許再透露給第三個人知道,若是他們同意,她便答應提供藥水給阿綿。
阿綿怎麼可能不答應,而一切以妻子為重的黎圖見她答應,自然也是點頭應下,于是一行人便跟著他們一塊來到京城。
「幽丫頭,為何你叫我大叔,卻直呼阿綿的名字,這是不是不太對?」黎圖挑起眉,沉聲問她。
寒幽腳下一陣踉蹌。「黎大叔,您的高冷範兒呢?」
這黎圖,剛認識時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經過三個月的相處,她才知這家伙壓根是裝的,什麼高冷、什麼威嚴,通通沒有,自從阿綿的身子一日好過一日,他的節操也一日比一日還低。
「阿綿只比我小一歲,你該叫她綿姨。」黎圖一听便知道她誤會了。
他還沒這麼厚臉皮讓她喊他一聲黎大哥,再說了,這丫頭的未婚夫和他兒子是同輩,她叫聲叔叔、阿姨也是應該。
寒幽聞言,挑起眉。「你和綿姨才差一歲?你這是怎麼保養的?」
這是在嫌他老?黎圖額角一抽。罷了,看在她肯改口的分上,他就不計較了。
「你們在京城可有地方住?」黎圖問。
「有。」寒幽點頭。「我未婚夫替我置了一處兩進的宅子。」
兩進的宅子夠他們一家三口居住了,誰知黎圖卻很嫌棄,「兩進?你未婚夫就這麼點能耐?」
寒幽無言的睨了他一眼。「大叔,京城的地寸土寸金,阿夜曾讓我去他的宅子住,但我還沒嫁,怎麼可能去?」
莫青夜說的宅子,是他半年前置辦的,花了近萬兩,還很不害臊的對她說,以後他們成親就住在那兒,讓她來京城時直接搬進去住就成了。
寒幽看了信,當下便回了他一封自畫像,一個使勁兒翻著白眼的小人兒,又附了五千兩的銀票,告訴他,她自己有錢置產,若他不收,那她也不來京城了。
莫青夜收到信時笑了許久,最後還是依了她,用五千兩替她置了處兩進的宅子。
黎圖挑高眉。「看不出你這丫頭這麼有骨氣,不過兩進實在是太小了點,既然如此,我們就不同你一塊住了,你將地址留給我,藥水我會再派人去取。」
欸欸欸,誰答應要和你一塊住了?
忍住賞他白眼的沖動,寒幽點頭。「行,就這麼辦。」
兩人商議好,便在進城前分道揚鑣,離別前阿綿依依不舍的抓著寒幽的手不放,眼淚嘩啦啦直落下,黎圖好說歹說,告訴她沒事便會帶她去寒家串門子,她才止住淚水。
寒幽也有些不舍,畢竟相處了三個多月,她是真心喜愛阿綿這個性溫柔、心性卻十分堅毅的女子,但再不舍也得分開,好在都在京城,就像黎圖說的,想彼此的時候還是能串串門子。
告別了他們夫妻倆,一家子這才跟著進城的隊伍緩緩排隊。
「別哭了,你要是真喜歡那丫頭,我就讓她永遠陪著你。」黎圖見不得妻子這般傷心。
「怎麼陪?」阿綿淚眼汪汪的看著他。「阿幽有父有母,怎麼可能陪著我……」
她很羨慕寒幽的父母,能擁有這麼一個乖巧伶俐、嬌俏可人的的閨女,她一直在想,若是她身子康健,她的女兒應該也像寒幽這麼大了。
「這事我來處理,你別擔心。」黎圖輕拍著妻子的背,又道︰「阿綿,我知道你不願回來,這陣子只能委屈你,待你的病好了我就帶你離開,永不回京,可好?」
阿綿的眼角還懸著淚水,看向丈夫,啞聲道︰「阿圖,你為我已經做得夠多了,這一次不論我的病能不能好,我都不會再吵著離開了。」
她是京城人,若非為了治病、若非不願見到那些令她傷心的人,她豈會願意離開?
當初離開,是因為她累了也倦了,最大的原因是她的心已死,要不是黎圖追來,她恐怕早成了一抔黃土。
如今卻是不同,有了寒幽的藥水,她能感覺到自己的身子正在慢慢好起來,只要能擁有健康的身子,她什麼都不想計較了,畢竟丈夫為了她,已經犧牲太多太多了。
「阿綿,是我對不住你,這些都是我該—— 」
她捂住他的嘴,搖首。「別再道歉,這事怪不得任何人,要怪只能怪我自己。」
若不是她這一身病,怎麼會有後來這麼多事?
「阿綿……」黎圖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阿綿恨過他、怨過他,因為他言而無信,無法做到答應她的事,她要如何對他,他都承受,但怪她自己這還是第一次,偏偏這樣的她更讓他感到心疼與不舍。
緊緊的擁住她,他啞聲說︰「阿綿,以後不論發生任何事,我都不會再背信于你。」
她一樣緊緊的抱住他,沒有回應,而是柔聲道︰「我們回去吧!」
三年了,也是時候回去看看了。
第五章 熱心的夫婦(2)
三個月的舟車勞頓,寒遠與蕭雙雙都累壞了,尤其是寒遠,雖說有止痛符圖與靈水的輔助,傷勢已好得差不多,可畢竟是傷到筋骨,要恢復以往少說也要大半年,兩人一到新宅,收拾一下便累得睡癱了。
至于寒幽倒是精神抖擻,見天色還早,便想自個兒跑一趟鎮國公府,給莫青夜一個驚喜。
兩人互通書信也有大半年,對莫青夜這個人,寒幽也有了大致上的了解,不得不說她十分滿意。
以一個古人來說,莫青夜的思想算是十分前衛了,光是肯讓她做生意這點就很是難得,相貌更是不必說,生得比她還美,最重要的是對她很好。
莫青夜與傅朝旗那渣男全然不同,兩人都會討她歡心,哄她、順著她、送禮給她,噓寒問暖、百般關懷,可同樣是追求,卻讓她有著不一樣的感受。
她一直很清楚,傅朝旗對她的好是有目的性的,簡單說便是一種對她求而不得的征服感,要說有多愛,她嗤之以鼻。
她早看透了傅朝旗的本性,會與他交往是看他追她追得勤才會給他機會,可惜最後證明她的眼光神準。
渣男便是渣男,就是給了機會也不會有改變。
莫青夜便不同了,她能感覺得出莫青夜對她的好是發自內心,不含著一絲目的,純粹就是想對她好罷了。
有時想想她也覺得怪,兩人相識時,她明明就是個小丫頭,他究竟是怎麼看上她的?她很好奇,于是寫信問他,莫青夜的回信也是簡單,不過就短短一句話——
你的眼神讓我知道你就是我未來的妻子。
收到信時,寒幽默了,隨後打了盆水,拼命看著水中那雙靈動的雙眸,可瞧了半天也瞧不出個所以然。
雖然還是搞不清楚他喜歡她哪里,但莫青夜這男人她是賴定了,不單單是因為青符,也因為她對他感興趣,因此打算趁著成親前好好培養下感情。
莫青夜替她買的宅子離鎮國公府不遠,不過一刻鐘便到了。
看著眼前氣勢恢宏的鎮國公府,她彎了彎唇角,便要讓人去通報,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一道喝斥——
「讓開!」
寒幽還未反應過來,便感覺到有人靠近身後,她立馬身子一偏,那人沒料到她會避開,原本要推開她的手推了空,整個人踉蹌跌倒在地。
「你—— 」孟采柳惡狠狠的轉頭瞪向寒幽。「你為何躲開?」
寒幽看著那狼狽爬起身的麗衣少女,好笑的反問︰「我為何不能躲開?」
孟采柳氣紅了俏臉,嬌斥。「你膽敢這麼和我說話!你可知道我是誰?」
寒幽懶得搭理她,轉身便對門房道︰「麻煩幫我通報一聲,我姓寒,找莫青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