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殊叫了一聲,舔了舔嘴皮子,卻發覺自己不知道說什麼,又悻悻然地閉了嘴。
兩位長輩坐着,沈殊和談十年站着,各自沉默着自己的沉默。
還是午飯時間,距離探視也還有半個小時,所以,走廊裡就他們一家家屬,還有那遠遠地在走廊盡頭搭建了簡易帳篷的一家家屬。
空氣裡浮動着冷漠的消毒水味道,窗外烏雲滾滾,一副風雨即來的樣子。
沈殊想起,最近正好是這兩座城市的梅雨季節。稍不注意,東西便長得毛毛的,讓人格外煩心。
沈殊記得她以前最愛的一件橙色大衣,就是因爲沒仔細地收納好,梅雨季裡遭了殃,待發現時,已經長出一團團的黑毛……
其實,人也是這樣的吧。
那些叫囂着身體不好,平時在意的人,反而活得長久,離開早的,偏是那些仗着身體好,便有恃無恐的人。
沈殊握了握談十年的手,輕輕地呼出一口濁氣,暗暗決定,一定要讓身旁的男人把胃病養好,平時也要督促他作息規律,飲食定時,不能再胡來了。
到了探視的時間,焦銘華詢問沈殊,“你進去,還是我進去?”
ICU裡住的都是病情嚴重的患者,身體抵抗力非常低下,易併發感染,加重原發病,所以,爲了減少病室內空氣污染的機會,預防患者發生感染,是限制室內人員流動的。一般規定,一次只能允許一名家屬進來探視,至多兩名。
沈殊清咳了兩聲,才能發出聲音來,“能不能通融一下,讓我和十年一起進去?”
焦銘清皺了皺眉頭,隱忍地扭了臉,沒吭聲,心裡卻在吐槽:這丫頭遠沒有她媽媽那麼勇敢。不過,也正因爲這丫頭不是那麼勇敢,才能擁有現在的幸福吧?焦嬌就是太倔,想不開,丟下一屁股爛事,一走了之,才禍害了他家兩個大好青年!
談十年拍拍沈殊的肩膀,走遠,去打了一個電話。
過了一兩分鐘,他走回來。
“我陪你一塊兒進去。”談十年旁若無人地用溫暖的掌心捧住沈殊的臉,笑道。
焦銘華笑眯眯地欣賞,焦銘清嫌棄地翻了個白眼,對自己的助理努努下巴,“給他們口罩。”
兩人穿上科室提供的鞋套,戴上自行準備的口罩,帽子,換上無菌服,隨護士走進病室內。
一步一步走過全身插滿管子的病患,沈殊心跳越來越劇烈,死死地抓着談十年的胳膊,她感覺比進入太平間還可怕!
兩人走到7號牀前停下,沈殊雙腿瑟瑟發抖,可當她看到那張腫到幾乎看不到眼睛的臉,所有的害怕都變成濃重的鼻酸……好心疼。
媽媽愛了一輩子的人,現在躺在這裡渾身插滿管子生不如死……
談十年輕輕地拍沈殊的肩膀,這一拍,她的眼淚就掉了下來。
牀上的男人動了動還插着針的手,當然,只是手指頭在動……
這一次探視,不是透過視頻裡,沈殊終於找到了被浮腫的臉擠到快沒的眼睛。
那雙眼睛也正巴巴地看着她,默默地掉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