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大名鼎鼎的粉圓。」他嘴角微揚。
「你怎麼知——大江那個大嘴巴!」她恨恨。
——棒棒糖都堵不住那大塊頭的嘴!
由此可見日常閑聊的對象都得注意,因為誰都不知道間諜就在身邊。
「你為了粉圓拒絕我的晚餐邀請。」他點點頭,自顧自說下去。「明白了,那我們帶粉圓一起吧。」
「聞先生,我們很熟嗎?」她眼角在抽搐。
「我不會讓跟我不熟的女人請我吃早餐。」他微笑回答。
「聞先生,我真的跟你、一、點、都、不、熟。」她又開始在磨牙了。
「好,都听你的。」他「好脾氣」地溫和道,「那我們現在可以去帶粉圓吃晚餐了嗎?」
「不可以!」海家珍終于炸了!
他則是終于忍不住笑了起來。
就在海家珍強烈考慮要狠狠踹他小腿脛骨的當兒,一個熟悉的驚喜叫喚聲響起——
「家珍姊,你還沒走啊?」
她一僵,頭皮一陣發麻,二話不說一把扯住聞鎮,急促低聲道︰「借擋一下啊,這禮拜的早餐都我買!」
「那這禮拜的晚餐都我請?」他挑眉,見縫插針。
她僵住,正要回一句「趁火打劫作夢吧你!」
「她越來越接近了……」
靠!
「家珍姊——」
海家珍腦門「嗡」的一聲,光是想到被麗陽同事黏住的下場,理智還來不及上線就月兌口而出︰「成交!」
聞鎮笑了,大手自然而然地搭在她腰間,隱隱透著一絲霸氣的佔有欲和保護欲。
她背脊末端一陣莫名酥麻,又是一僵,只得硬著頭皮故作輕快地揚聲對正往自己方向奔來的許麗陽道︰「哎呀我正要跟朋友去吃飯呢,麗陽我先走了啊,bye!」
聞鎮身形高大動作卻流暢敏捷,忍著笑迅速開門讓她坐進副駕駛座,而後瞥了驚艷地望著自己的粉妝女子一眼,他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淡淡地一頷首,隨即回到駕駛座。
轉頭,他對上一臉尷尬又懊惱的海家珍,神情不自覺柔和了下來。
嗯,看來有人理智終于回籠不過晚了。
聞鎮看著難掩挫敗之色,只得低頭假裝找安全帶,又發現弄不懂怎麼扣特制安全帶,反而搞得更加手忙腳亂的海家珍,他眼底笑意更深了,高大身軀微微前傾過去,為她扣上。
密閉的車廂空間里,他可以清晰感受到她身上的淡淡柑橘香氣……
他對女人的化妝品牌毫無研究也一竅不通,但這一剎那,他突然很想知道她身上的香味自何而來——
「你用的是哪個牌子的香水?」
她正因他剛才靠得太近而不由自主屏住呼吸,臉色微微發紅,聞言狐疑。
「干嘛問?」
「很好聞。」
海家珍頰邊不可遏止的強烈發燙起來,因為他低沉渾厚的嗓音搭配專注深邃的目光……
心有猛虎,細嗅薔薇。
咳咳咳咳她被自己腦子里陡然冒出的「奇怪的東西」嗆到了。
「xx牌柚子沐浴乳,特價兩瓶八折一九九,超市就有在賣。」海家珍定一定神,努力維持面無表情。
他低聲笑了起來。
笑聲宛若深夜慵懶的大提琴……
住口!
海家珍捂著額頭,忽然覺得平常看太多言情小說的後遺癥都跑出來了。
坐在鋼鐵肌子車里,旁邊是高大剽悍,肌肉塊壘分明又不過分夸張,通身上下洋溢著濃濃陽剛性感氣息的男人。
這應該是大多數女性同胞共同的、私密的、芳心蠢動的……不可言說的美夢。
——她幾乎都听到「玩命關頭」的熱血主題曲了呢!
但、是——
「聞先生……」
「聞鎮。喜歡的話,叫我阿鎮。」他開車姿勢又穩健又優美,但說出來的話再度能噎死個人。
海家珍假裝沒听見,「聞先生,我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吧,如果你覺得我是個還滿有趣的朋友,大家有空約吃飯喝個咖啡聊個天打個屁什麼的,那我也很高興多交了一個很酷的朋友。」
「就這麼難接受跟我交往?」
「對。」
「我能問原因嗎?」他還是氣定神閑。
她一時語塞,半天才想到理由。「我們不搭。」
「我覺得很搭。」他嘴角含笑。
「我們彼此又不喜歡對方,既沒有一見鐘情,也沒有趕著要找個交往對象好回家應付了事。」她沒好氣道︰「干嘛好好的朋友不做,要做男女朋友?」
「沒交往,怎麼知道不喜歡?」
她倒是被問住了。
「相信我,我是誠心的。」他嘆了口氣。「這年頭想找到個看得順眼的對象,其實不大容易。」
聞鎮公司里都是想娶老婆想到嗷嗷叫的一堆狼崽子,盡管收入驚人,要長相有長相,要身材有身材,可惜若非塊頭太大令小姑娘們望之生畏、退避三舍,要不就是好不容易有了女朋友,卻為著不能隨傳隨到,以及一出任務就是三五個月不在國內……
別說感情了,就是黃花菜都涼了。
至于聞鎮自己,以前是沒想過交女友這件事。
過去對他來說,無論進行水下爆破、軍隊自由落體訓練和三棲資格訓練,和一干弟兄干架,或撂倒目標,完成任務……都比陪女孩子逛街看電影有意思太多了。
尤其他家族親源龐大,堂表姊妹加一加少說也有二十來個,誰有空听她們討論Chanel最新季的全球限量包到手了沒,或是Hermes今年VIP的邀請名單里有哪個討厭鬼,還有哪個表妹最愛找Maserati的麻煩,下訂的車款不是櫻桃紅就是葡萄紫……
誰耐煩理會這些可怕的「一袋」公主?
不過最受罪的還是其中一個堂姊的閨密,嗜好是蒐集古董瓷器,穿著一襲刺繡白袍翩翩,留著一頭長發,偶然在聚會中踫面,她可以從豆青釉粉彩花卉小碟談到釉里紅高足杯,邊用害羞的小臉問他可听過古代鴛鳶對杯的由來?
聞鎮能保持面不改色的告退轉場離開,而沒有一掌劈昏她的滔滔不絕,他覺得自己常常被堂表姊妹們詬病抱怨的紳士風度,其實也沒那麼欠缺。
工作上,也不是沒遇過英姿颯爽的女性菁英,但他一點都不想私下相處的時候還得跟另一半比賽組裝克拉克19(GLOCK19奧地利半自動手槍)的速度。
……但面前的海家珍小姐不一樣。
他很久沒有遇過這麼「表里不一」得如此坦蕩生動又有趣的人了,尤其,她還是個女的。
而且不知道為什麼,他看到她就會自動聯想到非洲草原上最凶狠萌寵的霸主——小黑足貓。
呆萌可愛的外表下,其實是個不折不扣的狠角色啊。
他忍不住又瞄了她一眼,黑眸漾起灼熱亮閃閃的興味濃厚。
海家珍卻被他盯得渾身發毛。「就為了這麼隨便……呃,簡單的理由?」
「這理由不是很合理嗎?」他挑高一眉,嘴角微揚。「難道你是那種一見鐘情就能暈頭轉向沉溺愛河的人?」
「……不是。」她心不甘情不願地承認。
每個女人內心當然都向往一出愛情偶像劇啦,但在社會上打滾這麼多年來,如果真的跑出個霸總來跟她表白,說第一眼看到她就從此山無稜天地合……海家珍第一個念頭肯定是——
這家伙是來詐騙還是做傳銷或是拉保險的?他該不會是來安利我什麼產品的吧?
等等,她怎麼這麼容易就被他說服並且帶進溝里去了呢?現在是討論愛情觀跟價值觀的時候嗎?
「就算不是那種戀愛腦的患者,也不代表我就要莫名其妙答應跟一個我不熟而且每天坑我早餐的男人交往吧?」她恢復冷靜和理智,哼了聲,猶自忿忿不平。
聞鎮笑了起來,閑閑地道︰「每天早上九點十分送到你辦公桌上的『小溫粥』魚片粥和五谷粥都喂了貓了嗎?」
她傻眼……呆了半晌才吞了口口水,不確定問道︰「那是你送的?給我的?還是『小溫粥』的?」
「你沒收到?」他微訝。
海家珍一瞬間好想捶胸頓足。「我……以為是我隔壁桌同事她家土豪男朋友送錯位置的。」
害她饑腸轆轆地過了好幾天沒有早餐吃,還不得不被迫聞隔壁桌同事那頭飄來的熱騰騰粥香味。
身旁的高大男人沉默,但寬肩可疑的在抖動。
她懷疑地瞪著他——是在憋笑嗎?
片刻後,那家伙慢悠悠地清了清喉嚨。「難怪你心情不大好。」
「我又不是因為肚子餓就亂發脾氣。」她說得很心虛,一臉此地無銀三百兩,隔壁張三沒有偷。
「委屈你了。」他還是笑。
海家珍小心髒又亂蹦了一下下,這感覺像什麼什麼來著?
套句言情小說里的專有形容詞,就是語氣里帶著一絲寵溺的味道。
打住!
她下一瞬對自己翻了個大白眼——女人,你成功的蠢到引起你自己的注意了!
「我是應該要好好賠罪跟補償,你晚餐想吃什麼?」聞鎮終于很好心的收起了笑意,但是深邃的黑眸熠熠生光。
海家珍完全沒有在看他,她被自己腦中的小劇場搞得很累,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擺爛道︰「隨便啦。」
她已經被自己蠢哭了。
粉圓是一只鋰花貓,就是俗稱的土貓,長得圓滾滾的,看起來傻萌傻萌的,實際上也是傻萌傻萌的。
但海家珍今晚才沒打算讓粉圓出場見客,正如她從沒讓任何非親友知交之外的人到她家參觀玩耍過。
就連同事也沒有。
盡管是租賃的套房,卻是她自由隱密的私人空間,里面有一整面高及天花板的大書牆,擺滿歷年來她喜愛的言小、漫畫和美劇影集收藏。
旁邊是張IKEA買來的白色單人沙發座,一只落地燈,一個小圓幾,供她看小說時擺放咖啡和零食用。
客廳靠牆擺放著米色英國風柵欄沙發床,上面堆滿花花綠綠的大抱枕,她和粉圓可以在上面窩一整天都不膩。
八坪大小的套房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一個簡易的廚台足以做出上至東坡肉下至泡面的料理,外推式陽台可以滿足洗衣曬衣的需求,淋浴式的單人衛浴就連洗粉圓都綽綽有余。
梁柱角落一個小空間放著粉圓的貓砂盆,旁邊是貓抓板,但粉圓不屑貓抓板這玩意兒,對它來說抓沙發床和單人座過癮多了……唉,這個敗家的。
總的來說,海家珍把自己的生活和空間安排得很好、很舒適,是那種一回到家就能呈大字狀癱在家當史萊姆。
所以她不需要過度熱情或喜當人生導師的朋友或同事,來到她家後開始大肆批評她都幾歲的人了還在看言情小說,或是沙發床對風水對格局對骨骼不好雲雲。
干嘛呢?平常上班還不夠一板一眼戰戰兢兢繃緊神經嗎?回到家當然就是怎麼爽怎麼來了。
所以她也不需要任何不管心儀或不心儀的可能往對象出現在她家,她得努力維持淑女風範,努力捧場不好笑的笑話,努力讓「客人」滿意。
寧可約在外面,大家都戴著禮貌的面具,嘻嘻哈哈的吃頓飯,度過一段你好我好大家好的美好時光,然後散席各自回家剔牙蹺腳攤沙發。
所以抱持著這種心情,海家珍放松了下來,夾起一卷新鮮嫣紅羊肉就在銅鍋炭火的麻辣鮮香滾湯中涮起來,高高興興地沾了特調的腐乳芝麻醬,一口塞進嘴巴,她眼楮瞬間亮了起來——
嗷嗚!超好吃!
第2章(2)
聞鎮近乎著迷地凝視著她卷袖子甩開膀子歡快大吃的一舉一動,嘴角抑不住頻頻往上彎,心緒大好,一招手又叫來了幾大盤肉片和各式菜肴。
「吃」果然是人類共同的嗜好與語言。
這家老北京羊肉火鍋是有名的私家飯館,開業五十幾年,位于非富即貴的住宅區內一樓,只接受老客預約。
一桌好酒好菜能拉近人跟人之間的距離,酣暢淋灕的美食享受還能讓原本有點陌生疏離的兩個人,在酒酣耳熱之際舒坦自在得猶如多年老友。
等海家珍嗑掉兩盤薄片羊肉卷、一盤白菜心、半盤腐皮、千層肚和兩小碗腐乳芝麻醬,聞鎮也干掉四大盤羊肉、三盤牛肉……總之,海家珍肚子滾圓了,防備也就松懈了,她已經開始跟他分享當錢屎官的心得。
聞鎮則是自然熟稔地把各式菜色堆到她面前,幫她斟店內百年古法秘制酸梅湯,黑眸始終透著松快的愉悅,不動聲色間就打探出了她的一些大情小事。
要攻佔之前,情報永遠是最重要的一環。
雖說他從沒追求過女孩子,至于堂弟表弟那些追人的花式手段技巧……不提也罷。
聞鎮是家族兄弟里的老大,素有「鎮爺」的唯稱。多少令長輩頭疼的臭小子們到他面前都是大氣不敢喘一聲,誰惹火了大哥,就先陪大哥練一練拳頭吧!
臭小子們揍久就乖了。
一如開夜店的小堂弟,若非有海家珍那事兒打了岔,當天晚上就能久別重逢地再度體驗一把來自大哥拳頭「親切的問候」。
這小混帳,哈佛大學經濟系畢業不回家接班,卻一轉頭就開了間北部最豪華最受歡迎的PUB,坦白說,舉凡不是燒殺擄掠偷蒙拐騙的行當,他沒覺得有什麼問題。
但惹了一堆鶯鶯燕燕到大伯父跟前哭哭啼啼,把個商場上運籌帷幄呼風喚雨的老人家氣得臉紅脖子粗招兒子回家教訓,這小混帳還喜孜孜地宣稱他鋅少不過在風月場上有三五個紅粉知己,又何須掛齒?
說完小混帳就跑了。
然後大伯父就一通電話打給他……
——什麼是欠收拾?這就是欠收拾!
話說回來,小混帳還是拜海家珍所賜,「逍遙法外」了一個多禮拜。
「嘗嘗,這也是他們的招牌之一。」他將一盤肚絲遞到她跟前,還幫她切開了一個酥香得掉渣的吊爐燒餅,夾了餡料送過去。
雖然撐到不行,海家珍也早就偷偷在桌底下把腰帶松開了,但看到那個小小的圓圓的,表皮沾滿芝麻又烤得金黃誘人的燒餅,里頭還夾著酒香濃重的酒牛肉片,翠綠爽口的小黃瓜絲……
她覺得她還能再吃十個!
「謝謝。」她接過來咬了下去,滿足得眯起眼。
「好吃嗎?」
「超好吃。」她點頭如搗蒜。
聞鎮就喜歡看她白皙的雙頰被暈染得粉撲撲,兩眼激動興奮發光,心滿意足的小模樣,現在是因為美食,希望以後會是因為他……
以及,在他的床上。
他笑了起來。
不過如果海家珍知道他腦子里正在腦補計劃什麼,肯定會氣得把燒餅一手揉在他臉上的吧?
「欸,聞鎮,跟你打個商量好嗎?」她放下手中吃了一半的吊爐燒餅,小腦袋認真地湊過來。
他心念一動,隱隱喜悅地傾身向前。「嗯?」
「你真的是個很好的伴耶,以後我們能不能不要扯那些交往啊男女私情啊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就單純當哥兒們,吃貨之友如何?」她澄澈的大眼楮忽閃忽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