蒔花閨秀 第10頁

「沒關系的,今天天氣好,在外頭很舒服!林嬸別忙了,我們替父親來拜年,他有事想問問順哥,也一起來了。」衣向華連忙將林太太攔下,指了指錦琛。「他要問的事也差不多問完了,我們就要回去了。」

林太太一見錦琛,也猜得到他想問什麼,表情有些復雜。「這位小哥定然是來問那粉末的事吧?上回要不是這位小哥阻止,我還傻傻的想花大錢給順子買些來緩解痛苦。」

她驀地轉向了衣向華,粗糙的手繞過錦琛拉住她的小手,很是感慨地說道︰「我家那口子走得早,只給我留下順子和小嬌兩個孩子,小嬌以後要嫁出去的,只有順子是我的依靠。

順子出事那個時候,我只覺得天塌了,做了很多糊里糊涂的事,幸好向華不怪我,還替我醫好了順子,這份恩德,我一輩子都記得。」

林太太一向以潑辣在鎮上聞名,這會兒卻出奇的溫和,說話也中听。錦琛似乎有些明白了,以前她孤兒寡母的,不凶悍一點容易被人欺負,如何養大兩個孩子?

而林來順本來要廢了,衣向華不計前嫌替她治好兒子,她哪里會不感恩戴德?自然那些用來防備外人的脾氣就收了起來,拿出最大的誠意。

然而林太太接下來說的話卻讓錦琛俊臉抽搐了一下,眼楮都眯了起來。

「其實向華真是我們鎮上數一數二出挑的女孩,瞧瞧衣家被你打理得多好,廚下手藝又好,脾氣性格也沒話說,我以前就是瞎了眼,怎麼沒見到你的好,早知道就該先去替我家順子把你定下來。」

話是如何說到這分上的?衣向華有點傻眼,不過在這等事上她一向清楚,她跟林來順沒有半分可能,何況她未婚夫還站在旁邊呢!

她還來不及做出什麼嬌羞還是裝傻的反應,錦琛已淡淡地開口道︰「林來順已經來不及了,我家華兒有對象了。」

這話酸溜溜的,林太太差點沒笑出來,她自也知道順子在這事情上沒戲了,卻不妨礙她替衣向華撐腰。「那是當然,誰不知道錦公子你到處嚷嚷向華是你未婚妻呢?不過以後的事誰知道,萬一錦公子你回了京城,又被京城的鶯鶯燕燕給迷花了眼……咱們向華也不是沒有後路的。」

「不會有那一天。」錦琛沒興趣再與這等撬牆角的婦人多言,索性直接將衣向華的小手搶回來牽好。「我們走了。」

衣向華低著頭,看上去嬌羞,事實上她憋笑憋得肚子都疼了。這男人這麼明顯地為她吃醋,雖說有些對不住林嬸,但她卻有種莫名的滿足。

「林嬸,我們走了。」她朝林家母子揮了揮手,又哄了小嬌幾句,終是轉身和錦琛離開。

林家人目光炯炯,都明白這一去,與衣向華結親的緣分是斷了,甚至那錦公子看得那麼緊,能不能常常見到她都難說,竟有些依依不舍了起來,一路送到了門口,還想再送。

「你們可以停步了。」錦琛突然一個回頭,若有所思地看著林來順,「其實你這家伙不錯,過兩日來衣家,有小爺我替你寫封推薦函,無須旁人做保,參加個鄉試會試什麼的不成問題,只是能不能榜上有名,還得看你自己。」

說完,他牽著衣向華大搖大擺的離去,背後傳來林太太感激的哭聲,卻是讓衣向華彎唇一笑,更用力地回握了他的手。

這個瞥扭的好男人,是她的未婚夫啊!

贛南的過年熱鬧得厲害,尤其接近元宵,鎮上有游彩龍、儺舞、唱戲、放添丁炮、舞燈火等活動,祈求家中人丁興旺,五谷豐收,還有天朝國泰民安,風調雨順。

鎮上沒有燈會,要看燈會只能到縣里,但馳江鎮到縣里得坐船,只怕一整天那船都滿得載不了人,不過鎮上也有自己的民俗慶典,在吃過衣向華做的元宵後,衣雲深便帶著所有人到鎮上轉了一圈,向錦琛介紹了那些慶典的意義。

前一次的過年沒能好好過,錦琛習慣了京中繁華,對人多倒是不怕,反而對這種充滿鄉土味的活動看得興致勃勃。例如跳儺舞的人會進入各家之中,鑼鼓齊鳴,人聲相和,離開時戶主則放炮相送。

又如游橋幫燈,橋幫燈是釘在長木板上一整排的方型花燈,家中添丁的一戶出一梆橋幫燈,到了晚上便由家中壯丁扛著游街,到田野繞了幾圈之後,頭燈追逐尾燈,火光四射猶如蛟龍翻騰,很是精采,最後圍成一個圓,象征團圓和樂。

由于錦琛明日便要出發回京,衣雲深便沒讓大伙兒玩得太晚,不過回去時衣向淳已累得由錦琛背著走,邊背他還邊碎念這小胖子又重了,年後得減減膘;紅杏左手糖人右手棉花糕,吃得津津有味;衣向華則是默不吭聲地走在了最後,與她一向活潑的性子大相逕庭。

「你怎麼了?」錦琛無聲無息地放緩了步子,來到她身邊。

衣向華無精打采地看了他一眼。「你明日要走了。」

對他的心意已定,她也沒想要掩飾,難免依依不舍。

錦琛難得見她如此依戀,不舍之情油然而生,「其實……」他小心翼翼地望向了衣雲深的方向。「我正想求衣叔讓你跟我一起回京。」

衣向華的杏眼都睜圓了。「怎麼可能?」

「衣叔會答應的。」錦琛也是考慮很久才做了這個決定,因為他得做好各方面的考量,保證她的安全,畢竟他要做的事不是沒有危險性。

「你要怎麼說服我爹?」衣向華好奇,心中也對離開這個住了好幾年的小鎮有些躍躍欲試。

「你制作出了毒粉的解藥,這就是最好的理由。」背上的衣向淳快滑下來了,錦琛背後的雙手推了一下,才說道︰「你最明白藥性,還有如何使用,衣叔雖是隱于鄉間,但仍心懷家國,他會願意讓你去的。」

「你倒是明白我爹。」她皺了皺鼻子佯怒,臉上卻帶著笑意。

瞧她喜悅,錦琛也高興起來,看來她並不反對他自作主張,這第一步算是踏對了。

「到了京城,你便住在侯府,在馮總管離開前我已經請他安排好了,生活上的一切你都無須擔心。」他遲疑了一下,說道。

「原來你這麼早就開始算計這件事了?」她橫了他一眼,想不到他比她還舍不得兩人分開,心中甜滋滋的。

「那也不是算計,只是我……我也想讓我娘看看你。」他有些赧然地道。

衣向華忍不住停步。「萬一你娘不喜歡我呢?」

她雖不在意門第之別,也不覺得自己比人差,但對于高門講求門當戶對一事,她還是清楚得很。錦伯伯還有馮總管來的時候,兩人都沒怎麼提到侯爺夫人對這樁婚事的看法,

如果侯爺夫人贊同這樁婚事,有什麼不可說的?所以不由得她不多想一些。

「我和爹都看上的人,她怎會不喜歡?」錦琛倒是答得坦然,並不知道胡氏對這樁婚約的態度,否則他早在十幾天前就跟著馮總管回去據理力爭了。「明年你也十五了,我想我們的婚事也能提一提……」

他說得越來越小聲,雖然想裝作若無其事,但通紅的耳根卻泄露了他的心情。

雖然知道遲早會有這麼一天,但當真要面對了,衣向華也說不出自己心中的動容,究竟是對家鄉親人的難舍,還是對相知相守的期待。

對于彼此的感情,兩人也算是心照不宣了,雖然只相處近兩年,或許一開始彼此都知道是未婚夫妻,心態就有些親近,沒多久就確立了對方在自己心中的地位。誰也沒開口說過心悅對方,不過光是擺出來的態度,就是非卿莫屬,也無須贅言。

不知是否寒夜的風吹得人屏息,在他們陷入一種曖昧的沉默時,錦琛的背後突然傳來一句話——

「我姊姊才不要嫁給你!」

衣向華不由望去,錦琛也艱難地回過頭,果然背上的小胖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醒了,還將兩個人的對話听去了些。

衣向淳鼓著小臉,帶著指控的眼神瞪著錦琛。「姊姊是我的!」

他尚不太明白何謂婚嫁,不過可確定的是姊姊一嫁給錦哥哥就會離開家了。沒有姊姊代表著沒有好吃的食物,沒有溫暖的陪伴,沒有親切的笑容,他抵死不從!

「小胖子,以後你會有你的媳婦,干麼要跟我搶?」錦琛答得輕松,臉上著一抹志在必得的笑。

「那你不要娶姊姊做媳婦就好了啊!」在衣向淳單純的想法中,覺得此事不難。

「我若不娶你姊姊,你去哪里找一個媳婦還給我?」背著他,錦琛翻了記白眼。

衣向淳陷入苦思,好半晌才弱弱地道︰「那……那我嫁給你做媳婦好了,你不要娶我姊姊啊……」

此話一出,錦琛與衣向華同時傻了眼,最後前者爆出了驚天的笑聲,也顧不得衣雲深就在前方不遠處。

「噗……哈哈哈哈哈,小胖子,瞧你這顆肚子,我怕養不起你啊!」他還壞心眼的掂了掂背後小胖墩的。

衣向華亦是忍俊不禁,這回她也忍不住調侃起自家小弟了。「弟弟,我還以為你舍不得姊姊我呢!原來你是想自己嫁到京里去玩啊?」

好像有那麼一點點小心思被人看穿了,衣向淳滿臉通紅。「我……我才沒有……」

不知什麼時候,前頭的衣雲深轉回頭了,這次他可是老大不客氣地一人頭頂賞了一記栗爆,自家閨女也不例外。

「好了,你們兩個別欺負小孩子,淳兒你也別搗蛋。」

衣雲深語重心長地說道︰「錦琛,你的話我听見了,毒粉之事非同小可,即便你不說,我也想讓華兒跟你走一趟京師的。」

錦琛心中一喜,連忙道謝。「謝謝衣叔,我一定會好好保護她的。」

「她的安全我倒不擔心,倒是你要讓她住在侯府里……」衣雲深想到馮總管的來意,目光微沉,語氣也微妙了起來,「可得保證她不被人欺負了,否則下回再見到你,我必不輕饒!」

第五章  花花草草幫助大(2)

正月十六的一大清早,錦琛雇的馬車已經來到了衣家門口。

為了避免孤男寡女之嫌,紅杏這回也跟著兩人上京,橫豎她是錦琛買的婢女,跟著走也算名正言順。原以為輕車簡從,想不到出行前,衣向華搬了好幾個盆栽上馬車,最後甚至弄了株不小的花樹盆景。

錦琛看得莫名其妙。如果是些小草小花他就忍了,但那棵樹實在讓他忍不住。「你喜歡花草,侯府里多得是,要帶也帶些特別的就好,應該無須帶著這棵樹……」

「這棵樹可以保護我,有它在我才安心。」衣向華說得理直氣壯。

錦琛突然想到她與植物之間那種奇怪的聯系,模模鼻子便閉嘴了。

待一行人上了車,衣向華由車廂探出頭,朝著衣家院子里的衣雲深及衣向淳揮手。

衣向淳當下就噴淚了,「姊姊不要走……姊姊不要走……」

他幾乎是哭叫著追著馬車,看著姊姊越變越小,還不懂事的年紀,終于第一次明白了什麼叫離別。

看著弟弟哭得涕淚橫流,小小的身體搖搖擺擺,莫名地衣向華也有些鼻酸,尤其衣向淳幾乎是不顧一切地跑,圓滾滾的身子一個重心不穩,眼看就要摔倒在地。

「小心!」衣向華忍不住驚叫一聲,連車內的紅杏由車窗見到,也跟著倒抽了口氣。

坐在前方車轅的錦琛听到後方動靜,忍不住回頭一看,見到的就是衣雲深及時地拉住了小胖子,沒讓那圓滾滾的胖臉直接親吻大地。

他索性將衣向華拉回車里,沒好氣地道︰「別再看了!那小胖子只是愛哭,依他那好玩又好吃的性子,待他發現你在食櫥里留了一堆點心給他,吃飽後轉眼他就能把你忘了。」

衣向華原本還心酸著,被他逗得噗嗤一笑。「弟弟才不是你說的那般,他自小由我帶大,對我甚是依戀,別說他舍不得我,我更舍不得他。」

錦琛沒有兄弟姊妹,對這種情感並不熟悉,不過他倒是挺喜歡小胖子的,瞧她說得情意真切,也沉默了一瞬。

他轉頭回車轅坐正,像是隨口說道︰「橫豎以後整個侯府後院歸你管,小胖子不時來住個三個月半年的,若衣叔沒意見,誰管得了你。」

衣向華沒料到他的反應如此,低頭抿唇一笑,他雖是說得雲淡風輕,但其中心意不可謂不重。

出了馳江鎮需改坐大船,沿章水至吉安府,再北行至武昌。武昌為九省通衢,由鄂省始可經由水陸通往川、陝、豫、湘、黔、贛、徽及蘇省等地,此後便有寬敞的官道一路暢通至京師。

這段水道衣向華很熟悉,並沒有任何不習慣,錦琛也坐過好幾次船,但紅杏就慘了,吐得七葷八素,明明是帶她來服侍人的,最後反倒變成衣向華照顧她。

待船到了吉安府,于廬陵碼頭下了船,為了紅杏還在當地待了一宿,讓她將船上幾日吐的全吃回來,才啟程北行。

由吉安至武昌這段路是河谷地,並不難行,錦琛重新買了一輛馬車,雇了經驗豐富的車夫,自己則是改為乘馬而行,只是他見衣向華大張旗鼓地買了油布及簑衣,不由覺得好笑。

「如今尚不是雨季,氣候仍寒,不會在這時候下雨的。」

「如果我說正午前後必然有雨呢?」衣向華見他不信邪亦不惱,好整以暇反問。

「那這一路就听你的。」錦琛也答得干脆。

衣向華滿意了,乖乖的把頭縮回馬車里,一行人往北出發。只不過尚未出吉安府,便見天毫無預警暗了,方才才感嘆春寒料峭,現在老天爺似乎就準備雪上加霜。

衣向華不慌不忙地讓車夫將油布鋪在了馬車頂上,又讓他穿上簑衣,另一件簑衣她則慢悠悠地讓紅杏遞到錦琛面前。

「你不相信可以不穿的。」衣向華有些促狹地道。

錦琛抬頭看了看天,又看了看她,最後面不改色地接過簑衣直接穿上。「我又不是傻子,這時候要什麼面子。」

幸好他還不傻,果然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大雨已然落下,這一帶兩邊都是平房,也沒個遮蔽,幸好防雨的工夫做得足,一車一馬只能硬頂著大雨前行。

約莫半個多時辰的時間,雨終于停了,頭頂上的陰雲散去,錦琛抹去滿臉的雨水,下馬月兌下簑衣抖去雨水,幸好里頭衣服只有領口袖口濕了一截,他忍不住朝著馬車窗里問道︰「你究竟怎麼知道會下雨的?」

一直到現在,他還覺得這場大雨簡直莫名其妙,根本是老天爺在為她的話加持吧?

衣向華一身干爽潔淨,俏臉出現窗口,還是那般笑吟吟地回道︰「是河岸的柳樹告訴我的呀!」

錦琛忍不住遠望河岸,看了老半天樹還是樹,水還是水,不由回給她一記無奈的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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