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貴陶妻(下) 第12頁

兩道斜飛入鬢的劍眉下,一雙深邃如海的黑眸正無畏的看著自己,吳襄忍不住勾起嘴角,他吳襄可是真正上過戰場的人,不管是眼神及身上的氣勢皆極具壓迫性,但宋鈞卻無動于衷,真是好樣的。

這幾日宋鈞的表現副將都有稟告于他,他知道宋鈞不僅武功好、箭術好、懂陣法,還寫得一手好字,于是他指了指放在桌上的文房四寶,「听說你字寫得好,試試。」

宋鈞沒有推辭,拿起狼毫沾了墨,開始下筆︰我本姓趙,是趙家最後一代少主。吳襄驚愕的抬頭看他,之後兩人開始了一番長談,他沒想到當年趙家與他同輩的趙承軒竟然就是趙鈞的父親,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

趙家出事後,有些幸運逃離的舊部念及趙家家主的恩情,悄悄與當時私下要為趙家平反的吳家人聯絡上,表示願為其效力,一直聯系至今。

宋鈞則說起自己知道的事,包括知情的趙家子孫為了洗刷冤屈,有不少人又悄然離去,卻一去不回。

「定是曹家那些畜生干的!那些畜生就是心虛,怕趙家後人尋仇,才養了一批殺手,近一、兩年才安靜下來,怕是將趙家人殺得差不多了。」吳襄忿忿不平。

沒錯,如今宋家大宅內也只剩他跟母親了。宋鈞苦笑。

吳襄又說︰「這麼多年來,我無時無刻都想著替心中的英雄洗刷冤屈,但曹家氣焰高漲,我一個勢單力薄的將軍,胳臂哪能搏得過大腿?」吳襄話說到這里,突然得意一笑,「好在這幾年下來,我還是拿到不少有用的東西。」

他娓娓道來自己與興王聯手,暗中抓曹氏家族的小辮子,像是曹家族人霸佔良田、侵佔私產等,只是暫時按兵不動,以免打草驚蛇。

原本吳襄還對自己查到的東西沾沾自喜,感到自豪,但當宋鈞說出他手邊更多的情資與證據時,吳襄頓時目瞪口呆,又在听及慶王謀反一事時,差點跳起來。

這種要命的大事,他竟然查到了!

夜色如墨,富麗堂皇的興王府書房內,興王捧眉看著暗衛送過來的一些調查文件。

當年趙家敗落,他的曾祖父雖因此錯失皇位,但不忘派他父親從中周旋,暗中拯救一些趙氏遺族,只是曹氏下了死手追殺,為了防止消息走漏,派出的死士都未曾對任何人說出護送趙家人的最後地點,那些死士也全部未歸,因此趙家究竟還有沒有後人留在這世上,他也沒有答案。

這些年朝堂更迭,但曹家連出四代皇後,氣焰十分囂張,看哪里有空缺就換上他們的親信,外戚勢力因此快速擴張,如今整個朝堂大半都是曹家人馬,皇上明知不妥卻莫可奈何,只能私下與他籌謀,怎麼將這佔了半個天下的外戚從雲端踹下來。

原本為趙家平反將是最好的突破口,奈何遲遲無法找到有效的證據,只見曹家掌握愈來愈多權勢,若再不拉些人下來,就怕全朝百姓都要陷入水深火熱之中……

一想到這里,他胸口憋悶,壓抑得難以呼吸。

就在這時,敲門聲響起。

「稟王爺,膘騎大將軍前來,說是有要事相議。」

「進來吧。」興王往椅背一靠,揉揉眉心。

門一開,吳襄帶著宋鈞走了進來。

興王坐正,不解的看向吳襄身旁年輕俊美的男子。

吳襄笑得像一只吃了好幾條鮮魚的大貓,「老天爺張眼了。」

這一夜,桌上燭火點燃至天明,書房內的議論仍未息。

第十五章  一朝翻身成郡王(1)

大夏王朝長年由曹家把持朝堂,以曹首輔馬首是瞻,只要任何朝政損及曹家利益,曹派人馬就紛紛反對,只有一小部分忠君派真正為了國事操心。

早朝上,年輕帝王朱清高坐龍椅,面無表情的看著勢力懸殊的兩方爭執不下,最後怒不可遏的甩袖而去。「退朝!」

見狀,曹首輔一派滿意的笑了,另一派甩袖忿忿走人。

朱清回到御書房不久,興王便過來了。

看著俊朗碩長的族兄,朱清很清楚若沒有意外,這皇位本該是族兄的,當年族兄的曾祖父因卷入趙家案子而錯失皇位,這些年經族兄抽絲剝繭,已查到是曹家惡意設計,好讓曹家成為最大得利者。

族兄痛恨曹家,他這當皇上的更恨,曹家把持朝堂,一日不除,他這個皇帝與傀儡無異,不過今日族兄的表情好像特別歡快?

興王笑咪咪的問︰「皇上還記得臣說過想要洗清趙家冤屈,扳倒曹家的事嗎?」

朱清點點頭,他當然記得,目的和計劃都很明確,奈何什麼進展也沒有。

「有眉目了!」興王許是太激動了,聲音帶著沙啞。

這一晚,御書房內的燭火也是一夜點燃到天亮。

兩日後,朱清微服來到東街一處茶樓,低調的進了三樓的雅間。

屋內除了興王外,還有磔騎大將軍吳襄,他身旁則站著一名年輕男子,朱清眼楮一亮,看向興王,「這就是趙家遺孤?」

「草民趙鈞參見皇上。」男子上前拱手一揖,態度不卑不亢。

朱清點點頭,示意他起身,打量起身姿如松般筆直的趙鈞,眸光閃過驚艷,隨即臉上轉為肅穆,「你告知的消息全是真的?」

「草民不敢欺君。」趙鈞拱手。

「好!太好了!」朱清松了口氣,笑了。

三人密談了近半個時辰,結束後朱清先行,一輛黑色馬車從茶樓後門離開,仍在茶樓的興王等人再分批離去。

朱清回宮後就回御書房,皇後卻在這時過來了,朱清態度冷淡,只對皇後點了一下頭就繼續看手上的卷宗。

皇後眉頭微蹙,「皇上怎麼突然出宮?而且帶出去的侍衛也太少了,臣妾——」

「朕外出難道還得先向皇後報備不成?」朱清俊逸的臉上籠罩著冰霜。

皇後連忙一福,低頭道︰「臣妾不敢,臣妾是關心則亂,請皇上念在臣妾關心——」

「朕累了。」

「臣妾侍候——」

「不必了。」

皇後臉色微沉,但還是擠出一絲假笑退出去。

她身後的兩名宮女小心翼翼,不敢露出任何表情,心里卻在嘆息,皇上最近對娘娘愈來愈不耐煩,今日更是連續打斷好幾回娘娘的話。

皇後心情郁悶的回到鳳儀宮沒多久,太後就過來了,同行的還有慶王。

此時殿內除了兩名心月復太監和宮女,再無旁人,皇後的表情也跟著一變,「姑姑、表哥。」她的目光先看太後,再看慶王,粉臉微紅。

「這個皇帝愈來愈難掌控,居然不說一聲就出宮。」太後嘆氣。

雖說前幾任帝後的感情也稱不上多好,但這一任卻是毫無感情,皇帝當初是迫于她這個太後才迎娶的皇後,想要吹枕頭風是難上加難,曹家的勢力看似穩當,卻總是讓人憂心。

可她憂心,兩個小輩卻含情脈脈的看著彼此,其他侍候的人頭更是垂得低低的。

太後抿緊唇,銳利的眼神看了皇後跟自家兒子一眼,「哀家先回去了。」

兩人連忙恭送太後,太後走到殿門前,突然停下腳步,頭也沒回的道︰「你們兩個給哀家悠著點,來日方長。」

「是。」兩人相視而笑,異口同聲。

太後听出他們口氣中的愉悅,搖搖頭,忍住到口的嘆息,抬步走人,回到自己的宮殿後疲憊的半躺在榻上。

貼身侍候的老嬤嬤一看主子繃緊的臉色,連忙上前替太後按摩額際,「太後是擔心皇後跟慶王?」

太後揉揉眉心,點點頭,「管不了了,好在兩人小心,身旁侍候的也都是自己人,但這樣下去不是辦法,還是得趕緊將朱清拉下那個位置才行。」

每次想到這事,太後就氣得牙癢癢,原本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中,沒想到卻在最後一刻被先皇狠狠的坑了一把,竟然偷偷留下遺詔,還當著百官面前宣讀,壞了她與曹家的大計,不然繼位的該是她的親生兒子,而不是早逝的寧妃所出的五皇子朱清。

當時早早就與慶王私訂終身的皇後沒想到會出這樣的意外,在太後運作下不得不下嫁朱清,可朱清不喜歡她,皇後的日子過得與在冷宮無異,耐不住寂寞的皇後便時常與慶王私下會面。

太後並沒有放棄扶持兒子登上帝位的想法,但朱清身邊有專屬的禁衛軍保護,她與曹家只得另作布局,這些年曹家人在京城近郊的山上暗中訓練軍隊、私鑄兵器,還收買部分宮中的禁衛軍,若無法私下解決掉朱清,他們就得起事。

太後想到這里,再次揉揉眉心,最好的情形還是朱清來個暴病而亡,她便能將她的皇兒推上帝位。

月上樹稍,琉璃齋隨著夜深逐漸靜謐,偶而響起幾聲蟲鳴。

鹿璃躺在床上,遲遲沒有睡意,院里有兩名丫鬟守夜,她原本要她們回房睡,但兩個丫鬟說是夫人交代的,不敢離開。

她輕嘆一聲,翻轉身子,看向窗外的一輪明月。

驀地,她听到一個極為細微的聲音,接著窗戶就被人從外推開,一道高大身影躍窗而入,輕手輕腳的走向床榻。

她眨了眨眼,難以置信的看著那張思念的俊顏,「外面有人啊!」

「我讓她們睡了。」他點了兩人的睡穴。

鹿璃很開心,直接抱住他卻又抱怨,「鈞哥哥騙人,離上回來都過三天了,我好想你。」

「讓鈞哥哥看看你有多想我?」他笑說,突然一個旋轉,將她壓在床上。

她粉臉漲紅,隔著衣衫也能感覺到他的熾熱體溫,呼吸更是溫熱交融,他黑眸中的灼熱教她莫名覺得口乾舌燥。

他吻住她誘人的唇,與她的舌恣意糾纏,她輕吟嬌喘,被吻得全身發軟。

「璃兒,璃兒……」一旦沾染上她的味道,心里及身體就有了眷戀,他一步步侵略,恨不得將她揉入骨血,再不分開。

片刻,他看著眼神迷蒙,幾近半果的小姑娘,知道自己太過了,他不敢再看她,硬生生逼自己將她的衣服穿好,再抓了被褥將她蓋得嚴嚴實實,而後坐在一旁調整呼吸,逼張狂的緩和下來。

「鈞哥哥……」鹿璃的聲音也微啞。

「沒事,給我一點時間就好。」趙鈞平靜下來後,輕聲道︰「接下來有段時間我無法來找你,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為什麼無法來找我?你想做什麼?不會有危險吧?」她面露擔心。

「當然不會,別亂想。」他輕捏她的鼻子一下,「不過,你不會見異思遷吧?」

「當然不會。」她蹶起紅唇,這是要生氣了。

但趙鈞知道,近些日子他三天兩頭翻牆與她私會,小姑娘臉上的甜蜜藏不住,卻讓鹿家人誤會她終于放棄尋找他跟母親了。

由于杜禹帆訂親後引起的傳言太多,鹿書逸思考過後決定將鹿璃的婚事及早定下,等兩方親事都底定,傳言自然也會停歇。

于是,鹿璃的婚事又提上章程,她的四個哥哥更是賣力的替她挑選對象。

趙鈞知道他的動作得再加快了,京城優秀的勳貴公子何其多,鹿璃對他一片真心,其他的就該由他自己來爭取。

「鈞哥哥不信我的話?」

「鈞哥哥倒是听說有很多畫像被送到你面前。」

她勾起粉唇一笑,「沒有一個比鈞哥哥好看。」

「你都看了?」他語氣微變。

她眉頭一蹙,「當然啊,我本來不想看的,但娘親難過了,我只好看。」

「無妨,只要你的心在我身上,我就不生氣。」他不想看到她皺眉,將她連人帶被抱在懷里,「睡吧,等你睡了我再走。」

鹿璃點頭,甜甜的睡了。

接下來幾日,趙鈞、吳襄與興王密會多次,趙鈞也將手上的一些重要證據和線索都交出來,興王利用其中一些情資又暗中找到不少證物,將其全數帶去皇宮交給朱清。

翌日,幾個反曹家人馬的重臣被請入御書房,待了一個時辰才離開。

又過了三日,金瓦紅牆的皇宮里,朱清高坐金鑒殿,下方朝臣位列兩旁,個個表情困惑,因為今日太後、皇後及慶王竟然也在殿上,興王跟驟騎大將軍則站在另一側。

這是什麼陣仗?

眾臣們總覺得不對勁,但又不好竊竊私語,因此人雖多,大殿內卻是鴉雀無聲。

曹首輔與太後等人都交換一個疑惑的眼神,就見朱清朝總管太監點了下頭。

下一瞬,一道尖細的聲音就在大殿中響起,「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接下來的內容,除了興王等知情人外,其余人全都炸了,因為皇帝竟是要平反當年開國公趙家的冤案!

原來當時曹家女正與趙家女爭奪後位,曹家為了奪得後位和趙家兵權設了個局,誣陷趙家意圖謀反。

只是要栽贓趙家單靠曹家是辦不到的,還需要其他人配合,而有些人為了自保,總會留下一些證據,就算如今物是人非,但這些證據也足以證明當初趙家是被陷害的。

陳年舊案水落石出,再加上曹家親信仗勢欺民、貪贓枉法等證據,疊得厚厚的帳冊文件被一個個太監捧入殿堂,令殿內人瞠目結舌。

但令眾臣更震驚的還有慶王私訓軍隊,造兵器、收買禁衛軍,不管太後如何為慶王喊冤,辱罵皇帝為鏟除異己栽贓陷害,但人證物證俱在,根本難以狡辯。

曹家人一瞬間從雲端跌落塵土,包括支持慶王謀反的太後、與慶王有私的皇後均被關入大牢。

金鑒殿上終于恢復一貫的肅穆,朱清向興王點頭,興王回頭看著站在他身後的一名侍從。

事實上,這人從跟著興王進殿至今就不曾抬頭。

另一邊的吳襄動作更直接,拍拍他的肩膀,「皇上叫你呢。」

侍從走到殿堂中央,一拱手,「草民趙鈞叩謝皇上為趙家一族洗清冤屈。」說完,他撲通跪地,重重磕了三個響頭。

朱清嘆息一聲,「難為你這趙家後人,不屈不饒,鍥而不舍的追查真相,才有洗刷冤情的一天,朕當不得你這聲謝。」

他當場允諾會將當年真相昭告天下,若還有隱姓埋名的趙家人也得以重見天日,堂堂正正做人。

至于趙鈞,他不僅幫助興王扳倒曹家,並揪出慶王意圖謀反,成功扞衛皇權,朱清破格封他為郡王,封號御,宋鈞亦正名為趙鈞,一堆堆賞賜更是嘩啦啦的送,足見朱清的心情有多麼神采飛揚。

曹家倒台後,朱清順勢將朝堂清洗一番,因官員空缺太多,他重用趙家舊部的後代,影子和葉騰文也成了大官,此為後話。

而此時留在殿內的朝臣中,還有一人是識得趙鈞的,那就是靖天侯鹿書逸。

剛開始看到趙鈞出現在金鑒殿時,他還有點困惑,但隨著皇上的話,他頓時如遭雷擊,無法控制的後退一大步,直到趙鈞隨著興王、吳襄離開,他仍有些茫然。

待回到靖天侯府,他將知道女兒失蹤一事的相關人等齊聚書房,再把今日金鑒殿上發生的事一一道來,大家听完表情各異,心情復雜,全靜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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