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需擔心,我早想到這層了,」聶文超胸有成竹地豎起手來。「待元宵一過,咱們就暫時搬到天平山別苑去住,那兒深幽僻靜,人煙稀少,如此一來,任是什麼話也傳不出去了。」換句話說,把「秘密」藏起來就不會有人知道了。
聶元春怔了怔,繼而搖頭嘆息--爹未免太一廂情願了。
其它人則因為甫得知這個最新計劃,不由得開始低聲討論起來,誰要去?誰不去?只司馬青嵐一人默然無語。
倘若真如聶文超所說那般簡單,自然是最好。
他並不在意聶冬雁是否已成過親嫁過人,甚至有了孩子都不是問題,他對聶冬雁的感情並非這般膚淺,自十七歲那年第一次見到她,他就愛上了那個粉雕玉琢的小泵娘,七年過去,他的心意始終不曾改變過,只要能得到心愛的女人,他不在乎任何世俗眼光。
怕只怕問題並不是那麼單純,而癥結就在于……
李慕白究竟是怎樣的人?
正月里的寒風依然冷冽,吹拂著他的黑色發帶,吹拂著他的黑袍,李慕白卻似一無所覺地負手佇立于廊橋之上,宛如古潭般幽邃的眸子默默凝望著橋下蕩漾不息的水紋,看上去,他是如此的寧靜,又是如此的安詳。
「李公子。」
這聲招呼來得很突壓,但李慕白並沒有被驚嚇到,徐徐側過身去,他平靜地注視著對方。
「司馬公子。」澄澈的瞳眸波紋不驚,柔和依然。
司馬青嵐點了點頭,然後與他並肩而立。「听說你很喜歡上這兒來?」
「我喜歡梅香。」李慕白細聲細氣地回道。
梅池畔,幾許梅樹亭立,柔和清醇的梅香飄逸,還有一座小巧雅致的廊橋,偌大的聶府內唯有這兒栽有梅樹,也因此,李慕白特別喜歡上這兒來靜思。
「我也喜歡,可惜……」司馬青嵐瞟他一眼。「麼妹並不喜歡。」
「不,」李慕白搖頭。「她不是不喜歡,只是怕感傷。」
「是嗎?」司馬青嵐驚訝地道。「她告訴你的?」
「沒有,但在她第一次帶我來這兒時,曾不經意地提起岳母在世時,她常到這兒來摘梅去給岳母插瓶。」李慕白輕輕嘆息。「而如今,梅花依舊香,慈竹卻已枯,她怎能不感傷呢?」
司馬青嵐不禁默然,好半天後,他才又慢吞吞地開口。
「我也知道當年她常到這兒來摘梅,卻沒想到這麼多,只以為是她的娘親喜歡,而她不喜歡,所以一旦她的娘親過世,她就不用再勉強來摘梅了。」
「如果不喜歡,她會直接說出口,在這方面,雁雁是很爽直的。」
司馬青嵐不由得再次沉默了好半晌。
究竟是為什麼李慕白會比他更了解聶冬雁呢?
「李公子,倘若可以的話,能否請你告訴我,你為何會想到要先去祭拜麼妹的親娘呢?是因為她把心事都告訴你了嗎?」
柔和的眼瞳浮上一抹困惑。「司馬公子問這……」
「不必管我為何問這個問題,請告訴我,李公子,」司馬青嵐認真地盯住他。「她早就把所有的心事全吐露予你知曉了嗎?」
包疑惑地注視對方片刻後,李慕白方始慢條靳理地說︰「並沒有,她前兩天才將所有的事告知于我,在這之前,我僅知岳母業已過世,而情薄的岳父在三個月後便將杏夫人扶為正室。」
「那麼,既然你什麼都不清楚,」司馬青嵐略顯急迫的追問,「為何能想到那一點?」語氣中甚至有點質問的味道。
因對方那種尖銳的口氣,李慕白不禁愣了一下,隨即若有所悟地深深睇視他一眼,然後移開視線望回池水。
「因為她的語氣告訴我她心里有份哀傷,而這份哀傷是因過世的岳母而來的,最重要的是,她那份哀傷並非懷念親人的哀傷,而是帶有怨懟的哀傷,知道這一點,再稍微作點推測,結論便八九不離十了。」
哀傷?怨懟?
「但……但……」司馬青嵐听得傻了。「為何你能說得這般輕松,而與她相識七年的我反而一點也听不出來?」現在他的口氣簡直像是在抗議了。
「因為你從不曾受過傷,所以看不見別人的傷口,也感受不到別人的傷痛。」李慕白嘆息似的輕語。「而且受創越重的人傷口埋得越深,如果你看不見她的傷痕,表示她的創傷確實很沉重。」
受傷?
「我……不懂。」
這回李慕白僅只瞄他一眼,沒有再作出任何回答,司馬青嵐正待繼續追問,眼角一瞥,又收回追問的意圖,並移目望向廊橋盡頭,只見聶冬雁匆匆行來,臂彎上搭著一件厚實的長襖。
「算我拜托你好不好,慕白,不要老是這樣一件長袍穿了就出來到處亂晃嘛!」一近前來,聶冬雁便一邊抱怨,一邊把長襖披在李慕白身上,「我知道你不冷,可是人家看了會冷嘛!」用力一扯將前襟拉攏來,真的有點生氣了。
「對不起,下次我一定會記得。」李慕白低柔的道歉。
「真的喔!」李慕白點頭,聶冬雁這才漾出甜蜜蜜的笑容來。「好,原諒你一次。」然後轉個眼,那好好听的呢呢儂儂嗓音又不見了。「司馬大哥,你也來賞梅啊?」
司馬青嵐不禁有點發怔。那迷人的嗓音真是只屬于李慕白一個人的嗎?
「司馬大哥?」
「嗯?」司馬青嵐驀而回神。「啊,是啊!我也是來賞梅的。」
「原來大家都喜歡梅花嘛!」聶冬雁高興地說,但當她的目光一沾及那幾株盛開的悔,神情突地又顯得有些黯然。「記得……我娘也是……」
「雁雁。」
「嗯……」聶冬雁心不在焉地回眸。「什麼?」
「剪幾枝梅回去插瓶好嗎?」李慕白輕輕細細地問。
「插瓶?」聶冬雁喃喃重復,驀而雙眸一亮,又精神起來了,「咦?你也喜歡插瓶嗎?好啊!好啊!」話落即一溜煙不見地跑去拿花剪。
才見她黯然,沒想到李慕白一句話就把她的魂給叫回來了,司馬青嵐正覺驚異,又听得李慕白呼喚他。
「司馬公子。」
「李公子?」
「待會兒雁雁會不停的提到岳母的事,因為我對岳母了解不多,所以麻煩司馬公子能稍微配合一下,盡量讓她多談一點,說到好的,我們就贊嘆,說到不好的,我們就幫她一起罵。」李慕白嘆息。「她悶在心里太久了,不發泄出來就永遠無法釋懷。」
聞言,司馬青嵐不覺用古怪的眼神凝住他好片刻後,才慢吞吞地點了點頭。
「我明白了。」
「而且……」李慕白輕泛起一抹淡淡的微笑。「藉這機會,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多了解雁雁一些。」
司馬青嵐不語,這種話他不好回答。
片刻後,聶冬雁忙碌地在那幾株梅樹問剪枝,李慕白與司馬青嵐則伴隨在一旁相互配合著唱雙簧。
「我好久沒插了,不過我還記得娘告訴過我,這插梅也是有訣竅的……」
「岳母懂得可真多!」
「那當然,還有啊……」
「沁姨好厲害!」
「嗯哼,你現在才知道,別看我娘病懨懨的,她還是比杏姨厲害多了!」
「這話我相信。」
「光是看杏姨布置的大廳,就知道杏姨差我娘多少了!」
「杏姨的品味的確……咳咳,很差。」
「對吧、對吧,所以說啊……」
「杏夫人實在太過分!」
「……後來……三弟竟然……」
「天,沒想到元寶那麼可惡,後來呢?」
「……所以我就去把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