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從金家回來,剛回府,便被下人通稟說皇都的顧老爺來了。兩人對看一眼,顧琛上一次從牢裡面回來便離開了花溪,他的離開牡丹倒是暫時的鬆了一口氣,不用太快面對質疑,對她來說是件好事。雖然有了相公的話讓她安心,但皇家絕不是寬容的地方。
顧琛離開的時候,應該是不太相信他是他的孩子吧!這會回來,應該是查清楚了他的身世。程康平沒覺得有什麼,顧琛那樣的家世突然冒出個兒子自然是要查清楚的。不得不說,夫妻兩個都小看了顧琛對張玉月的深情。
事實上顧琛這次回皇都,根本就沒有查探程康平的身世。從花溪一回皇都,只是回王府換了身衣服,見到皇上便開門見山的說道:“皇兄,你當年算計臣弟失去了最心愛的人,如今天臣弟有事相求你幫是不幫?”無論付出何種代價,他絕不讓他和玉月的兒子存在任何一點污名,他要康平堂堂正正的做王府的世子,他的妻子做堂堂的世子妃。
皇上先是被顧琛的皇兄驚住了,要知道從那件事情以後他的弟弟就沒有開口叫過他皇兄了。隨即又好奇了起來,他這個這麼些年來無慾無求的弟弟有什麼事情要求他的,正了正臉上的神色:“皇弟有什麼要幫忙的儘管說。”皇上相信,他的親弟弟應該不會坑他的,天大的事在他面前也不是什麼事了,弟弟總不會跟他提要皇位吧!
“我要娶張玉月爲妻。”顧琛脣角抿起,淡淡的說道。
皇上怔了一下,回過神拍了龍案一下站了起來:“顧琛,你瘋了嗎?”他這弟弟又是抽的什麼風,那張玉月不但嫁人了主要的是她已經死了。他的皇弟,居然想要娶一個死人,而且還是冠着別人家姓的死人。他們生在帝王之家,一言一行比別人更要注意,若是他真允了這麼荒唐的事,天下人會怎麼看他們皇家的人?
“是,我是瘋了,在當年失去她的時候就瘋了。皇兄,這麼些年臣弟從來沒有求過你,臣弟如今天只求你這一次。”顧琛剛開始說的時候還是有些激動的,最後想到他想在是有求與人,慢慢的軟化了語氣。
第一次那麼清楚的看出弟弟眼中的痛苦,皇上心中的愧疚又升騰了起來。是啊,弟弟現在的悲劇是他當年一手造成的,但娶張玉月?不可以。如果弟弟現在要娶那個大臣的老婆他都可以幫他娶來,但他絕對不允許弟弟娶一個死人,那不是天大的笑話麼?“皇弟,張玉月已經死了,皇兄不可能讓你娶一個死人。”皇上揉了揉疼痛的額頭,無奈的說道。
“皇兄,當年玉月死之前張閣老讓那男人寫下了和離書。而且,玉月當年是懷着身孕嫁到程家,那個孩子,是我的。他是你唯一的親侄子。”顧琛知道若是不說,皇兄定然不肯,明明白白的說清楚了或許還有轉機。
“你說什麼?你查實過了嗎?要知道皇家的血脈不容混淆。”皇上聽完後先是驚喜,但冷靜下來後想到弟弟對張玉月的感情必然沒有私下查過。連查都沒查就來求他,他這個蠢弟弟。皇家的血脈是不容許開玩笑的,不行,這件事他得先好好查查。
“皇兄……”不用查,他相信康平是他的兒子,一定是。
皇上並不急着回他,只是淡淡的說道:“皇弟剛從外邊回來,定然也是累了。你先回王府休息幾天,朕一定給你一個答覆。”弟弟不查,他這個做哥哥的絕不能讓他被人給愚弄了。
顧琛即使心裡不甘心,也不得不離開。他知道,如果得不到皇兄的許可,玉月和康平絕對進不了顧家的宗祠堂,更得不到王府的繼承權。到這個時候,顧琛心裡其實真正的生出了一些怨恨。當年明明是皇兄自私造成了他的不幸,如今皇兄卻不願意幫他一次。
顧琛走了之後,皇上便讓近身太監秦公公去將暗衛統領給召來。沒多久,暗衛統領便跪在了皇帝的面前。皇帝看向暗衛統領:“厝初,你去一趟花溪,查一查程康平此人,包括他出身的時間和品性。”皇帝頓了頓又繼續說道:“還有,你查一下張玉月去世前都做了些什麼?務必詳細,不得有一絲遺漏。”這世上,沒有暗衛查不出的事,程康平是真是假,一查便知。
“是,微臣領命。”
厝初走了之後,皇帝便坐在龍案前。他在想,如果程康平欺騙了皇帝該怎麼處理?以皇帝的性格,就算程康平真的不是他的孩子,他定然也不捨得傷他性命。然後他轉念又想,如果程康平真的是皇弟的骨肉又該如何?難不成他真的要讓皇弟娶一個牌位進門?不,不可以,如果那樣他不就等於告訴天下人,他做錯了事,害了他皇弟一輩子的幸福嗎?如果程康平真的是皇弟的孩子,他只能讓他以另一種方法認祖規宗了。這樣,既不傷了他和皇弟之間的和氣,他也不用面對天下百姓的質疑。
顧琛回到王府,心急火燎的哪裡能休息得好。厝離看王爺這樣,其實心中多有不忍,他是真的沒想到程康平居然是王爺和孩子。而以皇上的心性,就算查清程康平真的是王爺的孩子也絕對不會讓王爺娶張玉月來爲他正名。最大的讓步,就是以其它的方式讓他認祖歸宗。可這一回,王爺估計也是不會妥協,厝離算是看明白了他家王爺不但想認下程康平這個兒子,還想爲張玉月正名。他真的有點擔心,王爺若是執意,會不會惹惱皇上。
而這一刻,顧琛根本就顧不得其他了,在厝離耳邊低聲交代幾句。厝離能想得到的他不可能想不到,然而這一次,他絕對不會妥協。收到王爺的命令,厝離想這回皇上是不得不認了。太后出面,皇上就是不從也沒有辦法。
暗衛的辦事效率還是非常不錯的,沒出五天,程康平和張玉月的所有事情已經擺在了皇帝的面前。皇帝細細看過之後,總算相信了程康平確實是顧琛親生兒子的事實。看到程康平蟄伏這麼些時間搬倒程家,心裡也升起一些欣賞,小小年紀能做到如此已經是非常不錯了。
皇帝將所有的資料看完之後,對程康平這個侄子,他倒是很滿意的。只是對張玉月,他有更深的偏見了,懷着皇家的孩子居然嫁給一個商人,這不是辱沒皇家的尊貴麼?而且程康平還是那樣一個人,若不是侄兒夠聰明,如今怕是已經沒有性命了。不得不說,帶着一個偏見看人,怎麼看都不會對那個人滿意。
第二天,皇帝便讓人去讓顧琛進宮。看着明顯憔悴了許多的弟弟,皇帝緩緩的開口道:“皇弟,我已讓人查清了程康平的身世,朕可以讓他認祖歸宗。但,迎娶張玉月靈位的事不許再提。”還是那句話,他絕對不會做自打嘴巴的事。
“皇兄,那您倒是說說,如何讓他認祖歸宗?”說到底,皇兄還是不肯面對他當年的過失,嘴上說着對他補償,其實心裡不過是爲了他自己。他這一輩子,從來沒做過一件對不起皇兄的事。年少時,幫着皇兄登上皇位,其實他不是沒有機會,只是他從來不曾覬覦皇位。他和皇兄同樣是母后所出,都是嫡子,若他真想一爭皇兄未必是他的對手。後來皇兄登上了皇位,爲了穩固帝位,和平安候設計他讓他失去了最愛的人。當年他心中雖然痛苦,但也明白身爲皇者的不易,不曾真正的在心裡怨恨過皇兄。
可是如今,明明與他而言不過是一道聖旨的事,他卻爲了自尊想方設法想掩蓋當年的事。說到底,他心裡從來沒有真正的將他當成弟弟。
顧琛眼中的失望和難過皇帝不是看不出來,但一個人上位久了,那裡可能讓別人覺得他不好。顧琛的事情是這樣,他原皇后的事情也是這樣。明明是他做錯了,但他根就不想承認,所以他就裝作看不到了:“你認他爲義子,朕會下一道聖旨封他爲懷王府世子,將來直接承親王爵位,不用降爲郡王。”要知道除非皇子,不然除非是立有大功纔可封爲親王。
“皇兄,你以爲我們在乎的是爵位嗎?”他相信,他的兒子跟他的想法也是一樣的,若是想要親王的爵位,他憑本事自已去拼。
“你……”皇帝有些動怒了,他這個弟弟真是有些不識好歹了,他一國之君能做到這樣已經是破例而爲了。
“你什麼你,難不成你還想把你弟弟關起來。”一身明黃衣飾,滿身威嚴的老太太走了進來,邊上的秦公公急得滿頭大汗,但對這老太太一點辦法都沒有。
皇帝和顧琛一見來人,忙跪到地上:“兒臣參見母后。”這老太太不是別人,正是皇帝和顧琛的生母皇太后。
皇太后坐到邊上的椅子上,看向兄弟兩人:“都起來吧!”老太太喝了一口下人上的茶,又開口道:“皇帝,你還沒回答哀家,是不是又想將你弟弟關起來?”當年的事她知道的時候已經發生了,所以纔會白白讓小兒子苦了這麼些年。她也曾選出好姑娘,想讓小兒子娶親,但這小子這些年死活不肯。這麼些年下來,她也算是看明白了,這孩子是真的愛張玉月。她雖然對小兒子的死心眼無奈,其實心裡也是羨慕的,哪個女人不想有個真心愛着自己的男人。
她心疼兒子癡心一片,知道他要是娶了別的女子估計也是讓別人獨守空房,這不是害了別人姑娘嗎?但她心裡還是有些難過的,兒子來這世上走了一遭,連個後人都沒有留下。倒是可以從皇帝名下過個皇子過去,但說到底都不是親生的。如今,兒子冒出了個親兒子,她是打心眼裡高興的。所以厝離一去皇廟的時候,她便放下還沒做完的早課就趕來了。
“母后,兒臣,兒臣……”兒臣什麼,皇帝當然說不出來。
皇太后重重的將茶杯往桌子上一擱,聲音便重了一些:“皇帝,當年你自做主張害了你弟弟,他這樣過了這麼些年你這個當哥哥的難道就不心疼?若是當年的事你但凡跟我或是你弟弟商量一下,事情能成那樣?玉月那孩子能懷着咱們皇家的孩子嫁給別人?母后跟你們說過,人不怕做錯事,重要的事做錯了事要知道承擔。你說,你現在都在幹些什麼?義子,那孩子明明就是你大哥的親生兒子爲什麼認什麼義子?”太后心裡也是有些氣急了,狠狠的說了大兒子一通。
皇帝被皇太后說得有些擡不起頭來,要說在這世上他最怕的人非太后莫屬了。太后爲他和弟弟付出了許多,而且大夏以孝治國,無論從哪裡來說他都不敢忤逆太后。
看兒子一幅被霜打了的表情,皇太后也有些心軟了,淡淡的說道:“瑁兒,哀家不下管你這一次用什麼辦法,定要讓你弟弟如願。”雖然她心裡對張玉月的做法也有些不認同,但只憑她爲琛兒身下兒子這一點,足以讓她接受張玉月這個兒媳婦。而且娶靈位這事,民間又不是沒有過,正好他們皇家開個先例。
“兒臣尊母后懿旨。”太后都這麼發話了,皇帝不敢不從。
顧琛又跪了下來:“兒臣多謝母后。”顧琛想了想,還是接着道:“兒臣謝過皇兄。”不論如何,顧瑁還是他的哥哥,這一點改變不了。
看到小兒子這樣,太后非常的滿意:“琛兒,瑁兒,兄弟之間無論發生什麼事都要站在對方的立場上考慮一下。切不可因爲一時的意樂傷了和氣,哀家這輩子可不想看到你們彼此怨怒。”她這一生已經經歷了太多的事情,看過了太多的悲劇,不想再多一樁。
“兒臣謹記母后教誨。”兄弟兩對看一眼,異口同聲回道。
太后總算是滿意的點了點頭,對皇帝道:“琛兒,你先到花溪將那孩子接到皇都,到了皇城先帶進宮來讓哀家和皇帝先見見。還有那孩子已經娶妻了,便將妻子一起帶來吧!”雖然已經準備認了那孩子,但也得看看品性如何,若是有不好的地方還得請個師傅好好的教教。還有那孩子的妻子,聽說是個農家女子,做世子妃顯然是不夠的。不過有些事情,得見了夫妻兩個再做定奪,她可不想再多出一樁悲劇。
“是,兒臣遵旨。”得到想要的結果,顧琛高興的點點頭。
“好了,看看你笑得,快回王府去準備吧!哀家和皇帝在宮裡等着了。”看着兒子臉上燦爛的笑臉,太后也高興,她已經好些年沒看到兒子笑得這麼開心了。
顧琛走了之後,皇太后才向皇帝問道:“皇帝,哀家這麼做你可是覺得爲難了?”他這兒子,什麼都好,就是自尊太強了,什麼事都不肯低頭。琛兒的事情是這樣,當年原皇后的事情也是這樣。心裡明明知道錯了,但卻不敢光明正大的說自己錯了。
“兒臣不敢。”雖然看到弟弟臉上的笑容他也有些動容,但明明達到目的都是一樣的,爲什麼要在乎過程呢。
太后嘆了口氣,才說道:“瑁兒,當年你弟弟失去了張玉月成什麼樣了你不是不清楚,他可曾怪過你一字半句沒有?他不但沒有怪過你,這些年還盡心的幫着你打理大夏的江山。你說這世上,除了他還有誰能對你忠心。如今既然能彌補他,你爲什麼不去做呢?就算不是最好的,也是琛兒自己願意的,你和哀家又能多說什麼呢?你看看你弟弟剛纔的笑容,心裡也應該釋然了。”兄弟兩個都是她的心頭肉,她又怎麼會偏疼哪一個?當年若不是皇位之有一個,她還想平分呢。
皇帝在心中將所有的事情想了一遍,最後才說道:“多謝母后教誨,是兒臣想左了。”他欠的,他該還,該以正大光明的方法還。
皇帝能說出這話,證明他確實已經想通了,皇太后這才站起身來:“天色也不早了,皇帝也早些休息,哀家先回慈寧宮了。”
“兒臣送母后吧!”說着就扶着太后一起步向慈寧宮。
坤寧宮中,皇后聽了心腹宮女的稟報,本來微微眯起的眼睛睜開問道:“此話當真?”若真是如此,那可真是太好了。
“奴婢從太極宮得到的消息,必然不會有假,那張玉月生下的孩子確實是懷王的親身骨肉。想來這回太后從皇廟回來應該也是爲了此事,皇上應該已經查清楚了纔會跟懷王說認祖歸宗的事。”
皇后想了想,便笑道:“好,太好了,銀玉你去跟外面通個氣,此次懷王認子之事任何人都不許插手,皇上說什麼便是什麼。”皇上想將她皇兒過繼到懷王名下一事,以爲她不知曉嗎?她不動聲色不過是有了部署,如今懷王自己有子她倒是省了許多的力氣。
“可是娘娘,若是懷王之子歸來,三皇子不是又多了一個依仗嗎?”懷王一直擁護三皇子,若是再來個世子,到時候對七皇子反而更加不利。
“一個鄉野長大的世子,能有多大的能耐?這麼一個人,本宮還不放在眼裡。”意思就是,不過是個鄉野村夫,本宮隨便使個手段都能弄死他。就算他是個有本事的,她母族還有個天姿國色的侄女未嫁,若是促成兩人的婚事,這人還不是她皇兒的助力。
“是,奴婢這倒傳信。”銀玉不敢多說,福了福便退出了皇后的寢殿。
皇后冷冷的笑了一記,看看連老天都在幫她。這大夏的皇位,只有她的兒子才配坐得上。三皇子,想都別想。
顧琛得到了太后和皇上的認可,急匆匆的衝到了花溪。來的時候程康平和牡丹正巧兩人都不在,本來澎湃激動的心情總算是平復了一點。
兩人一進屋裡,顧琛便站了起來:“你們回來了。”當時他剛得知程康平是他的親生兒子,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同他相認,便先回了皇都將事情處理好了纔來。如今事情都處理好了,他想,他可以堂堂正正的站在他的面前,說他是他的親生父親了。
程康平和牡丹正準備行禮,被顧琛一把給拉住了:“不必多禮,你們坐吧!”程康平和牡丹對看一眼,坐到左邊的椅子上。
顧琛喝了口茶來掩飾內心的緊張,好一會兒纔開口說道:“康平,你的身世你想必也知道了,我很高興。前些日子,我已經回了皇都處理好了所有的事情,你可願意認我這個父親?”康平會不會不認他?他與康平而言,還是個陌生人,但事實上,他們身上卻流着同樣的血。
顧琛問完之後,屋裡陷入了詭異的安靜之中。程康平和牡丹都沒有想到懷王居然已經得到了皇上的認可,聽他話中的意思,皇上也已經承認了他的身份?這個時候程康平說不清楚心中的情緒,雜亂如草,最後他只說道:“那我母親?”他先想的不是皇都的繁華和世子的身份,而是他母親那個可憐的女人。從她去世前的一切行爲來看,她心裡必然還是深愛着顧琛的。若是皇家想以什麼義子的身份讓他認祖歸宗,他還是留在花溪吧!
聽程康平的話,顧琛心裡也微微的鬆了口氣,這孩子,總算沒被迷了眼睛。“你是玉月和我的兒子,要你認祖歸宗,我自然得正大光明的娶她爲妻。”只要他倆是明正言順的夫妻,將來才能正大光明的合葬在一起。他到了黃泉之時,纔有顏面面對她。
“好,我們同你回皇城。”程康平聽到顧琛的這個回答,心裡總算放下心來。他想,這個男人一定愛他母親至深,不然不會將事情做到這個地步。至於他和母親明明相愛,爲什麼到了後來的地步,他也不想多問。
既然做了決定,程康平便拉着牡丹跪到顧琛面前:“父親在上,請受兒子和兒媳婦一拜。”說完,兩人一起給顧琛磕了三個響頭。
顧琛忙將兩人扶起,眼眶有些微紅,他顧琛有這麼一天也算是圓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