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妻力拔山 第22頁

元修察覺了她的動容,抱著女兒的手空出一只,心疼地輕摟了她一下。

時局逼得她必須在丈夫與娘家中做選擇,她選擇了他,暫別娘家,這是多麼痛的割舍,他原就是知道她與家人間羈絆極深,才不舍得她隨著他離開受苦。

她對他的情深意重,只怕這輩子都難還,他只能一日比一日更愛她、更珍惜她,才不枉她如此愛他一場。

這麼多人進了院子,驚醒了院中的麥父,他睜開眼看到女兒女婿一家子來了,便起身迎過來笑道︰「你們來啦!」

麥芽一個扁嘴,就想鑽進父親懷里撒嬌,想不到父親直接越過她,抱起了元修懷中的小安安。

「唉呀,我們小安安越來越可愛了,姥爺親一口。」

麥芽跺腳,幽怨地道︰「爹!你現在眼中只有外孫女,沒有女兒了。」

麥父這才發現女兒的郁悶,笑得眼角都多了幾條皺摺。「你都這麼大了,還和女兒吃醋啊?」

「我不管多大都是你的女兒。」麥芽上前抱住了麥父的臂彎,雖是當娘的人,但真要說起來她也才十來歲,撒嬌起來還是很有小女孩的模樣。

一群人在院中說笑,也擾起了竹榻上的麥穗,他對小安安可是充滿了好奇心,圍著小外甥女嘰嘰咕咕地說個不停,惹得大人一陣好笑,最後麥母與麥莛也來湊熱鬧,溫馨的氣氛多少沖散了麥芽心中的難受。

既然都來了,還提了只雞加菜,眾人晚膳就在麥家用了,膳後一行人圍在庭院中乘涼,元修與麥芽方才硬著頭皮說出來意。

「什麼?你們夫妻要和鎮西王去大同,把親家母和安安寄托在這里?那已經在長城之外了啊……」麥父听了大皺其眉。

麥母也不贊同地碎念道︰「親家母再怎麼樣我們也會幫忙照撫,但安安才多大,你們就要丟下她,做父母的怎麼可以這樣不負責任?」

听到母親這句話,麥芽眼眶一紅,淚水不受控制的流了下來。

她也舍不得安安,舍不得大家,可是她更舍不得元修獨身一人赴險,安安和趙大娘在家里她放心,但元修在前線,她怎麼也放不下心啊……

元修摟著麥芽的肩,不舍她竟要受這樣的責難,便把事往自己身上攬。「岳父岳母,其實這都是我的錯,你們不要怪麥芽。」

「那個,可以听我說一句嗎?」封不凡也很是抑郁,元家麥家都將他當成親人,他卻為了自己的大業造成元家骨肉分離,這件事他難辭其咎。

「其實……我便是元修口中的鎮西王。」他有些尷尬,卻只能暫時無視麥家雙親呆若木雞的表情。「那些護衛們都是我的親衛,村子里只有元家人知道我的身分,我不讓趙大娘和元修說出去,也是不想其他人見了我覺得拘束。」

而麥家應該也只有麥莛一個知道了他的身分,還是上回和元修去替鄉寧縣衙打退起義軍暴民時才知道的。

麥父與麥母像是見了鬼,怔愣地直瞪著眼前這個自稱鎮西王的男人,不是話本里寫的,也不是戲曲里唱的,是活生生的王爺啊!

而這個活生生的王爺,在這幾個月里和他們家一起說笑,一起過年,一起打雪仗,一起偷吃東西,一起在村里鏟雪,還一起喝他們家釀的酒……麥父麥母一時無法接受這個刺激,只是一逕呆愣著,否則要真讓他們反應過來,就怕這會兒已經跪下了。

封不凡就怕這樣,直接先免了他們的禮,才繼續苦笑說道︰「如今天下大亂,誰也無法獨善其身,上次路底村遇襲,誰知道會不會還有下次?這世道正需有人撥亂反正,我封不凡願扛起這個責任,元修有大才,武藝高強,見識不凡,更有一身打鐵的好手藝,能請出他襄助于我,是我的幸運,也是天下之福。」

「所以麥伯父、麥伯母,你們若要責怪請怪我吧!是我處心積慮的請求元修幫我,而他也只是做了一件對天下黎民有益,卻苦了自己的選擇。」封不凡作了個揖,誠心說道。

麥氏雙親費了好大功夫,才接受了封不凡就是鎮西王的事實,也因為封不凡並沒有擺架子,這陣子與他相處,麥父麥母都將他視為子佷般的後輩,在理解之後倒也沒有變得畢恭畢敬或望而生畏,這樣的態度讓封不凡心中也好過許多。

麥父平復了一下心情,方才沉吟問道︰「我只問這一趟去,元修可能回不來嗎?」

這個問題太過尖銳,太過殘酷,沒有人回答得了。

末了,元修像是豁出去般說道︰「岳父,我或許可能回不來,但麥芽一定可以回來。」

不待旁人表態,麥芽已經凝著一張俏臉,嚴肅地道︰「如果元修回不來,那我也回不來!」

元修驚訝地望著她,麥芽紅著眼眶瞪他。「否則你以為我為什麼一定要跟你去?」

元修還想說什麼,卻被麥父阻攔,後者認真地看著女兒,說道︰「麥芽,你的意思是,要和元修同生共死?」

麥芽堅定地點頭,淚水卻隨之滑下了眼眶。「爹、娘,對不起,女兒不孝,可是沒有元修的日子,我過不下去,就算苟活也只是行尸走肉,讓你們看了難過。所以我忍痛將安安留給你們,至少她可以替我陪伴你們,她也還能得到家人的照顧……」

麥父嘆氣。「那你有沒有想過,少了元修你過不下去,但少了你我們也過不下去?而且你又怎麼知道,安安如果得以選擇,會不會選擇與父母一起,不離不棄?」

麥芽啞然,直接埋頭在元修懷里痛哭失聲,元修真的想讓她留下,可是她的堅定與深情卻又讓他說不出口。

麥父與麥母對視一眼,彼此都見到了對方眼中的決定,他們不若麥芽那般苦痛,反而淡淡地笑了。

「這樣吧,我們和你們一起去。」

听到這話的所有人,全都難以置信地瞪著做下此種匪夷所思決定的麥父,連麥芽都忘了哭,眼淚還掛在臉上。

麥父搖了搖頭。「我說的是真的,而且不只我們,麥莛、麥穗也一起去,至于那酒坊,就關了吧!」

「爹……」麥芽直覺想勸退他們,卻又被麥父搶了話頭。

「麥芽,元修信任王爺是他個人的事,但我們也相信王爺不會害我們,這是我們的事。」麥父溫柔地看著自己的女兒。「我和你娘這輩子啊,最遠也就只看過鄉寧縣的風景,也想看看大同府是什麼樣子。我們無力上戰場去打仗,只能在後頭替你們搖旗吶喊,慰藉你們的心,我們什麼也不會,只會釀酒,此去可得靠你們夫妻養了,現在有機會傍大戶,你可別阻攔我們。」

他沒有說的是,若鎮西王戰敗,萬事皆休,他們與鎮西王和元修都關系密切,日後被人秋後算帳,就算躲在千里之遙的路底村也不見得真能幸免,既然如此,離得遠或離得近又有什麼差別?

但他的心里仍是期待封不凡的勝利,所以那些掃興潑冷水的話便不欲說出口。

「姊,爹說的對,你休想丟下我們!」麥莛一直靜靜的听,他早就想表達意見,現在父親的決定與他如出一轍,自然要申明自己的立場。

「我也要去!要去!」麥穗其實並不太懂大人們在說什麼,他只知道姊姊要離開,爹要帶大家都跟著,所以當然不能忘了他。

麥芽模了模麥穗的頭,心疼得都要死了,她幽幽地望向麥莛,「大弟,那你的鄉試怎麼辦?按理說,你現在就該出發了。」

麥莛苦笑道︰「還鄉試什麼?大原府都被起義軍佔了,我去哪里鄉試?何況就算考上,這樣的朝廷,誰敢出仕?我滿懷抱負,一身所學是為了報效國家,為百姓謀福祉,但是今上卻讓我見不到未來。如果與姊夫姊姊一起去大同府,不僅增廣見聞,讓我不再囿于鄉間有如井底之蛙,還可以和封大哥學習很多東西,甚至親眼見到一個新朝的成立……所以不管最後決定為何,我是一定要去的,你們可別丟下我!」

麥家人的意見空前一致,也空前團結,雖然大家都沒有明說,但言下之意就是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元修與麥芽對視一眼,都想不到情況會變成這樣,他們也說不出自己心中究竟是感動多些,還是害怕多些。

一向安靜軟和听兒子安排的趙大娘,在這當下卻也頑固起來,她終于明白兒子媳婦支支吾吾的把她帶來麥家做什麼,難道她這個做娘的在他們眼中就是這麼沒用嗎?

「你們都去了,可也別忘了我。」趙大娘瞪了眼元修。「你這孩子,做這麼大的決定都不用先和娘討論嗎?真是白疼你了!」

「娘,是我的錯,我一直想著要保護你……」元修很快速地認了錯。

趙大娘嗔道︰「你和你師父就是一個德行,將我看得太柔弱,就想把我關起來保護著,殊不知我也想看看自己兒子和未來的帝王是怎麼打天下的。我這輩子和你們師徒飄飄蕩蕩,東奔西跑,何曾喊苦叫累了?既然要去就一起去,一家子少了誰都不行!」

听到未來的君王,封不凡忍不住注視著趙大娘,眼中多了幾絲孺慕及感動。他們所有人都是為了他而赴險,卻沒有任何一個開口責怪他,明知道這趟是要去造反,危險重重,卻因為是他,他們都沒有遲疑就決定跟上。

這種盲目的信任,他從來沒有在別人身上感受過,說穿了就是一群布衣百姓想追隨他,卻令他心口泛酸,情感沸騰。

麥母一拍手。「對,就是這話,一家子少了誰都不行!」

原是來說服這些長輩的,沒想到反被長輩說服了,元修與麥芽皆是訕然。

封不凡也沒料到元家與麥家竟然團結至此,不由動容至極,遂立下保證道︰「既然如此,所有人隨我至大同府也無妨,我會將你們安排在後方,總不可能讓老弱婦孺在前線作戰。我不敢說大事必成,但謝謝你們對我的信心,無論這次成敗,我都會盡最大的力量,讓你們不受傷害。」

第九章  舉家跟隨到大同(2)

既然決定離開,元麥兩家都忙了起來。

麥家首要之務自然是將酒坊關門大吉,他們將存酒低價拋售,只帶走幾壇陳年老酒,而後開始整理家中雜物,因為不確定能不能再回來,所以能賣的賣,不好賣的就送人,麥莛帶了一箱書本,麥穗則帶了一小箱玩具。

元家則是由元甲他們去將鎮上的鐵匠鋪關門,經過上回起義軍之亂,鋪子里也沒剩什麼材料了,元甲他們不過是去整理打鐵的工具及自己的行李,這些都是要帶去大同的。

而在家里的元修與麥芽同樣也取舍著家具雜什,不過他們準備的東西就比較輕便,行李佔最多空間的居然是小安安這還未滿周歲的小娃兒。

在啟程之前,元修甚至將自己關在鐵匠鋪子里好幾日,期間只有麥芽能去送餐食,待他出來,手中已多了一把帶鞘的唐刀,刀身直刀刃窄,外形像劍卻同時擁有刀與劍的特點,穿刺破甲,堅硬鋒利,雙手單手皆可持,無論步戰或馬戰都相當實用,這是他特地針對封不凡的體型及力量所打造。

封不凡收到此唐刀,簡直愛不釋手,尤其當他輕而易舉地用這把唐刀砍斷了一把過去收藏的九環寶刀時,他眼楮都亮了起來,當天開始便將這把唐刀佩戴在身上,寸步不離,幸而唐刀外形似劍,佩在風度翩翩的封不凡身上,倒也風流倜儻。

離別總是令人感傷,麥家又是在這里土生土長,元家雖然搬來時間不長,對村人也有很深的感情,尤其這次一去,縱使有著封不凡的保證,卻是吉凶難卜,所以每個人的情緒都有些低落,和以往兩家總是熱鬧歡欣的情況大相逕庭。

其中最沒心沒肺的應該只有小麥穗一人了,對他而言,這回大家收拾東西,離開路底村到別的地方就是要出去玩,而且可能會玩很久,所以他內心是期待的、興奮的。

但是當所有人都板著一張臉,說話也不像以前一樣輕松時,即使麥穗再缺根筋,也察覺氣氛不對了。

離開路底村的當日,許多村民都來相送,王嬸子等要好的幾家更是與麥母及趙大娘拉著手說個沒完。

麥穗好奇地在幾輛馬車之間繞來繞去,滿月復的好奇想問,忙著搬東西的元修、麥父和幾名侍衛皆是面色凝重不發一語,沒人有空理會他,終于讓麥穗受不了了。

「爹,為什麼大家都不笑?不是要去玩嗎?」小麥穗拉了拉父親的衣擺,歪著頭不解地問。

麥父揉揉他的頭,將他抱了起來。「我們不是要去玩,是去……辦一件大事。」

麥穗還是不懂,他伸出兩只小小的手,拉開了父親的嘴角。「不管是不是要去玩,反正開不開心還不是都要出去?那為什麼要不開心?」

童言童語的聲音不小,四周听到的人都突然沉默了下來,尤其是元家與麥家的人更是像被這番話醍醐灌頂,察覺了自己這陣子低落的情緒有多麼不妥當。

「小麥穗怎麼這麼聰明,說得好有道理。」既然離開已成定局,哭也是過笑也是過,那為何不笑?趙大娘走過來將麥穗抱了過來,真是把這乖巧的孩子疼入心肝里。「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我們幾個大人還比不上一個孩子豁達。」

「他那是傻氣!」麥母也來了,輕輕一點小兒子的女敕臉,也終是忍不住笑了出來。

這一頭老老少少的愁緒散去了些,雖然還不能完全釋懷,但至少能懂得自我調適,不再沉溺于心事之中。

另一邊麥芽正抱著王美秀哭得不成人形,卻是沒空理會麥穗的話,她將自己最喜歡的頭花、頭繩和絡子都放在一個小木盒里,送給了王美秀做為臨別禮物,王美秀也送給她一個自己繡的荷包,要麥芽千萬別忘記她。

雖是有可能回不來,但也非常有可能再回來啊!

麥莛在一旁看著自家姊姊一副訣別的樣子,哭得慘不忍睹,而元修在不遠處替馬車上貨,卻總是心神不寧地直望向麥芽的方向,他知道這樣下去不行,便在姊姊與王美秀道別得差不多時,將她拉到一旁單獨說話。

「姊,你當初決定單獨跟姊夫離開,說得那樣豪氣干雲,現在真要走就別再哭了。」麥莛很是無奈地遞了條帕子給她。

「可是……可是我舍不得大家,舍不得美秀……」麥芽接過帕子拭淚,一時淚水卻止不住。

「我也舍不得,但我知道我應該擺出什麼態度,不能讓自己的情緒影響別人,你難道沒听到弟弟方才的話?連他都比你通透,知道不該一直郁郁寡歡。」麥莛不愧是讀書人,勸誡起人正經八百的。「姊,姊夫這回除了為封大哥的軍隊制作武器,還可能上戰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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