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妻力拔山 第27頁

「京畿與山東、湖廣與河南、南直隸再加上江浙,還有晉省的太原以西,日後該會是此四個勢力僵持。」利先生做了結論。

「目前我們被視為京畿的人馬,替朝廷對抗起義軍,我們最好的打算便是先將太原起義軍吃下,只是此舉不易,且曠日費時,同時也等于正式與朝廷反目,萬一不成,只怕我們反被雙面夾攻,同時也給與其他起義軍壯大的機會。」封不凡思忖著。「我們需要挑一個好時機。」

現場陷入了深深的沉默,誰也說不上來陷入這種窘境該怎麼突破,突破的時機點為何,因為一個弄不好便是全盤皆輸的局面。

突然間,一直旁听著的麥莛開口說道︰「小子有些愚見,不知各位大人可願指教?」

自從來到陽和衛,麥莛就一直跟在封不凡身邊學習,封不凡對他的優待是眾所皆知,所以幾名幕僚雖說對他的意見沒抱多大期待,卻也沒有驕傲的連听都不願听。

「說說看。」封不凡倒是很想了解,麥莛學習了這麼久,究竟有什麼成果。

麥莛見眾人不反對,便大著膽子來到輿圖邊,將大的旗子拔起,又將小旗插回去,令人驚訝的是,且完全沒有錯置,足見他的記憶力驚人。

「方才听利先生之高見,若沒有意外情況,此後大勢該是四強鼎立,小子相當認同。」他先捧了捧前輩,免得等一下提起反面論述時直接得罪人,光這一點人情世故的處理,就足夠讓那些幕僚們高看他一眼。

「不過小子以為可以換個方式想,萬一就是出現了意外呢?比如一盤散沙將要凝聚,馬上就來一只大手攪亂它,如此一而再再而三,散沙只會變得更散,由大沙堆變成小沙堆,是不是更好處理?」麥莛先指向輿圖上的太原。「以我們晉省的太原起義軍為例,其實他們也是吞並了不少小勢力,才成就如今的規模。其中除了一開始以王泠為首的太原軍,另一個次等的勢力是澤州的高大年,他們如今雖然合作,但貌合神離,只要離間了他們,要各個擊破並不困難。」

眾人都听懂了麥莛的意思,不由眼楮一亮,這小子行啊,居然點出了盲點!

因為分久必合是大勢所趨,所以他們討論的方向每每都是在如何由日後的數強鼎立之中殺出一條血路,卻忽視了若是在這些強者益強之前先由內部削弱他們,那麼未來數強鼎立的情況未必會存在,甚至可以說若是用這種方式,到最後留下來的強者,很可能有他們鎮西王的一支!

麥莛見大家都接受他的論點,便又說道︰「我們的軍隊最有利的一點,在于我們是正規軍,長年接受軍事訓練,反應速度及凝結力都強于烏合之眾的起義軍。何況我們要做攪亂散沙的那只手,並不需要大軍出征,只要派小股人馬分別出手分裂敵軍,在他們尚未反應過來之時,我們便能以速度優勢取得勝利。」

「說得好!」封不凡一拍手,他果然沒錯看這個小秀才,才跟著他幾個月的時間,就令他刮目相看。「只不過這個論點需立足于我們要熟知各路起義軍的矛盾情況,軍機的掌握需相當精準,推敲這些可能會讓諸位相當疲累。」

「我等願為王爺殫精竭慮。」諸位幕僚異口同聲說道。

此時元修突然幽幽開口,「其實也毋須一次攪亂所有的沙,取下幾個大地方,保證我們的優勢即可。」

封不凡眼中精光爆閃。「此話有理,這樣我們成功的機會又更大了!」

元修言簡意賅,但眾人都領會了。鎮西王的軍隊即使再杰出,數量畢竟有限,就算分成小股多管齊下也不可能一次拿下整個疆域,所以干脆鎖定幾個勢大且他們熟知的對手,采取麥莛的辦法,使鎮西王軍能在最短時間內取代、收攏那些人,那麼在與京畿的決戰中,鎮西王軍便是最具有優勢的一方。

「太原起義軍,我可以出手。」元修又面無表情地說道,但此話出口時,他身上的寒意顯然凜冽了幾分。

眾幕僚對視一眼,並未附和,他們不質疑元修的武功,不過對于讓一個鐵匠來領軍,心中不是沒有忐忑。

「上回在鄉寧縣逼退太原起義軍,便是元修領的軍。」封不凡見眾人遲疑,細說起當初元修硬是以個人之力將數隊人馬擰成一股繩,成功趕走太原起義軍的經過。

「……所以元修可以說相當熟悉太原起義軍,由他出手本王放心。」

反正現在已經到了與京畿翻臉的時刻,元修的來歷也毋須藏著掖著,何況眼前所有人都是封不凡信得過的,不該說的不會亂說。

幕僚們一听那漂亮的一仗原來是元修打的,便紛紛附議,接著又討論起該由哪一支起義軍下手,又該派出誰去等等細節。

此時一名小兵突然進來,向封不凡稟報道︰「王爺,陽和衛朱千戶跑出去喝酒,被人套麻袋打了,雖然都只是皮外傷,但看上去頗為……慘烈,現在躺在軍醫那里動彈不得,吵嚷著要捉捕凶手。」

利先生一向與朱豪不和,听聞此話嗤笑一聲。「套麻袋就是死無對證,還想找到凶手?」

朱豪在衛所里性格魯直,人緣並不好,一下要找到凶手還真有些難度。封不凡皺眉苦思,又覺得此事滑稽得可笑,一時之間表情倒是難解。

他本能的看向了元修,突然低聲問道︰「上回朱豪誣賴你一事,是否始終未向你致歉?」

「我不在乎。」元修淡然回道。

封不凡的表情驟然變得玩味,「你不在乎,不代表別人也不在乎……」

別人?會在意他受了委屈的還有誰?元修臉色微變。

一旁麥莛听到這里,臉上神情亦是十分精彩,突然問道︰「姊夫,那個……今日大雪,屯里的鐵匠鋪……」

「今日關閉。」元修臉色已經有點黑,幾乎確定套朱豪麻袋一事,元甲那幾個兔崽子肯定有參與。

可是麥莛的模樣卻像要哭了似的。「如果鐵匠鋪關了,怎麼我姊早先還說要去送飯給元甲他們?」

這下元修臉色不只有點黑,而是全黑,與麥莛同時看向了封不凡,當下欲言又止,訥訥說不出話來。

封不凡好像也明白了什麼,神情古怪地與他們對視許久,末了他終是受不了,居然忍俊不禁地笑了出來。

「算了算了,我看朱豪那性子,被套麻袋也是活該。」封不凡揮了揮手,笑得前俯後仰,讓其他沒參與這段對話的幕僚看得目瞪口呆。「且讓他傷著也好,正好親眼看看別人是怎麼領兵作戰的,說不定有機會改改他那性子。」

他拍了拍元修的肩。「本王不想寒他的心,打他臉的事只能靠你了。」

元修無奈地看著他,難道自己還有選擇?打從他的小嬌妻連套麻袋都會了之後,朱豪那臉他也非打不可。

一場改變未來大勢的軍機會議,就在這麼古怪的情況下結束。

元修與麥莛相偕回家,待離得眾人遠了,元修方語重心長問道︰「麥莛,當初我們離開路底村時,你到底和你姊說了什麼?怎麼她現在變得如此剽悍凶猛?」

朱豪被套麻袋一案一直找不到凶手,他個人因為喝醉了,也提不出什麼有力的證據,最終只能不了了之。

不過也沒什麼時間再讓他緝凶,因為軍屯的訓練強度突然加強,不時有軍隊被派出去,每個人都忙得暈頭轉向,朱豪自己都分身乏術到快忘了那事,自然也無暇再追究。

鎮西王的軍隊在大同府,比起其他起義軍最為吃虧的一點,就是此處冬季寒風刺骨,操練時比別的地方痛苦數倍;但好處是大同府的衛府軍因此更加耐寒,若是往南去打仗,那簡直如虎添翼。

麥芽等人在大同府的第一個新年,便在一種緊張氣氛下度過,軍屯里的眾人都預感大戰的來臨,沒什麼人有興致慶祝,兼之戰前物資簡省,各家分得的米糧肉食少了,都過得緊巴巴的,也無法置辦什麼像樣的年夜飯。

唯一還算安慰人心的,是封不凡自掏腰包,在年前向麥家訂了數百壇麥家酒分發到各軍戶,讓這個年不至于慘澹到底。

年後,鎮西王的軍隊便開始點軍了,陽和衛也不例外,在一個沒有雪的日子,元修將小安安托給了趙大娘,牽著麥芽在軍屯中閑逛,由于如今戰情緊繃,反倒沒有遇到什麼人,放眼望去只有干巴巴尚未下種的田地。

他帶她到一處小高地停下,這里離鐵匠鋪不遠,卻沒有任何民居在附近,是元修意外發現之處,三面被樹林攔起,開闊的那一面遠遠正對著虎峪口,丈高的城牆躺臥在山稜上,烽火台蒼涼卻猙獰。

麥芽被這樣壯闊的景色所震撼,呆呆地看著遠方的山巒長城,突然耳邊就听到元修說道︰「麥芽,我要出征了。」

麥芽以為自己听錯了,隨即轉頭納悶地望著元修,他是個鐵匠,竟也要出征嗎?

「你可是要隨軍……維護軍備?」她猜測著。

元修卻是搖搖頭,他不想欺騙她,也不想自以為是的編理由安慰她,上次他欲離開路底村赴大同府時試過一回,差點沒被她的菜刀砍翻,所以這回他學乖了,是什麼就說什麼,他也需讓她知道這次任務的危險性,若是有個萬一,她也不至于毫無心理準備。

「我要領軍。」元修直言不諱,目光幽遠地望向遠方山頭。「我暫時接下了陽和衛指揮使,會帶領著整個衛所的兵力,去襲擊收攏太原起義軍,而後再與王爺的其他人馬會合,直指京師。」

他收回目光,定定地看著她。「此去會多久,我也不確定,很可能一去就全軍覆沒,那麼就不需花太多時間;但若成功助王爺上位,或許要花費數月甚至經年……」

上次他只是想著拋下她,她便哭得淚人兒似的,這次他也做好了麥芽會大哭大鬧的準備,想不到她只是低頭沉默了一陣子,抬起頭時卻是完全的冷靜,甚至還帶著淺淺的微笑,還有那迷人的小梨渦。

「什麼時候出發?」

「三天之後。」他面色有些凝重。

「我明白了。」她笑得極為溫柔,「這樣我反而不能期待你太早回來了。你放心,我會幫你照顧娘,照顧元甲他們,你無須擔憂家里的事,專注在前線就是,無論多久我都等你。」

元修也笑了,模了模她的臉,用手指摩挲著她的梨渦。經過了這麼多磨難,她一下子懂事了許多,他心懷社稷的時候,她的眼光也不會只放在兩個人的小家了。

她這麼說,是想證明她和他一樣能一肩扛起責任,雖然她不能上前線殺敵,但她會讓他無後顧之憂的在前線殺敵。

這會兒元修真要感謝麥莛了,他的一席話讓她變得強悍,這種強悍在現今的時局是最重要的。

麥芽享受著他的撫模,像一只撒嬌的貓兒,然而她突然想到什麼,歪著頭便問道︰「夫君老是為他人打造神兵利器,但現在你要上戰場了,你自己有武器嗎?」

至少她沒見過他替自己打造什麼兵器,于是她嗖一聲亮出了她的絕世菜刀,拿到他面前。「不然我的刀先借給相公吧?」

你菜刀到底從哪里拿出來的……元修把這個長久以來的疑惑咽下,表情頗有些哭笑不得。「我身為衛指揮使,拿把菜刀殺敵能看嗎?」

到時候敵人該不是被殺死,而是被笑死的吧?

「說的也是……」麥芽氣餒的又將菜刀收起。

這次元修很認真的看她如何收刀,只見她往背後一插,但他視線落到她身後,卻看不出什麼異狀,想來他真該跟她好好學學如何藏刀,說不定在戰場上能出奇致勝。

「你別擔心,其實我給自己的兵器早在一開始就打好了。」元修微妙地勾了勾唇。「你可記得被陳先拿走的那把斬馬刀?那把刀是我與你合作的第一把刀,其實一開始我就是按照我自己的身量及力氣去打造的,現在刀也回到我手上了。」

麥芽訝異地盯著他,但慢慢的這種訝異的目光化為了狐疑,最後恍然大悟。

「其實你早知道自己會上戰場了吧?否則怎麼會那麼早就準備好了?」

元修不語,這時候他真希望她別這麼聰明。

麥芽看他的樣子,就知道自己猜對了,更由自己的猜測又推論出了更多東西。「那個時候,你根本不知道鎮西王會看上你的刀,所以我估計你想上戰場,是不是抱著替你師父復仇的打算,想殺入京畿宰了昏庸的皇帝和那些狗官?」

這會兒元修鎮定不了了,他表情難解地道︰「你竟猜到了……」

「這會很難猜嗎?」

她白了他一眼,這一眼又嬌俏又可愛,讓元修在心里大呼受不了,要嚴肅的與她談論正事真是需要非凡的定力。

麥芽皺了皺鼻頭,笑嘻嘻地偎向他,「我夫君重情重義,多年飄泊避禍也沒有消磨心志,否則為什麼在大垛鎮時不出手替人打鐵?我才不相信什麼你做的刀用不壞會餓死的鬼話,你只是不想出名,免得報仇前就被發現吧?」

第十一章  召集軍眷送物資(2)

元修在心中嘆了口氣,大手一攬將麥芽收入懷中。

他一直覺得她千般萬般好,溫柔漂亮又體貼,今日一席話,更讓他發現她根本是朵解語花,平時不說不代表她傻,只是某些事她不願點明加重他的負擔,但她始終是了解他的。

突然間山風吹來,寒意讓麥芽更縮進了元修懷里,遠處山頂的雲被風兒吹動,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飄動,提醒著兩人時間所剩不多了。

「我們回去吧,再待下去天要黑了。」麥芽說道。

元修點了點頭,牽著她的手便要回轉,卻發現拉不動她。

他回頭,見她笑吟吟地說道︰「我要夫君背我,像你在路底村背我那樣。」

元修也想起了那些美好的回憶,眉宇之間都柔和了起來,二話不說背起自家小嬌妻,慢慢的走出了小高地。

「這里的風光和我們路底村差好多啊!沒有蒼翠的山,沒有小溪,沒有那麼多花草,也沒有沙果樹……」麥芽雖然一時間被此地的蒼茫震撼,但最愛的還是心中的家鄉。

「說到樹,夫君當時被我單手折櫟樹嚇到了吧?」她頑皮地問。

「確實嚇到了,不過之前我便有所懷疑,畢竟不是每個人都能輕而易舉地劈斷鐵梨木砧板,所以得知事實後心里反而安定了。」元修失笑,忍不住打趣她。「我只是沒想到你現在越來越厲害,連把人套麻袋都學會了。」

麥芽嬌軀一僵,心虛地道︰「我才沒有套麻袋,那是元甲套的……」

「嗯?」元修挑了挑眉。

「……我只負責打。」她清麗的小臉直接埋在了他背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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