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馥宇一時間分不清楚內心的鈍痛是因為太過心疼誰才導致如此,抑或是太過惱怒誰才讓一顆心痛到發麻。
之後她讓春泥和雙穗離開,礙于接下來不知還會出什麼事,她遂關上正院廳堂的兩扇大門,並且上了門問。
在一切安排妥當之後,她獨自一個去到里頭的主臥寢居,且推門試了試,果然如兩個婢子所說的那樣,寢居房門確實遭人反鎖。
「傅靖戰你開門啊!」是急是惱真真分不清,就覺得如今經歷的這一攤亂七八糟的事,都不知是他欠她的,還是她欠了他。
「傅靖戰,快給小爺開門,我知道你就在里邊,再不開門的話,別怪小爺我破門而入!」她要脅著、逼迫著,也不知眼眶為何發燙不已,雙眸發潮到都有些看不清楚眼前。
然,寢居里邊依舊毫無動靜,謝馥宇緊了緊牙關,雙手亦緊握成拳。
他娘的,不管了!
她先是後退幾步,跟著擺好姿勢提氣再提氣,蓄足了勁力,猛地沖擊!
「砰」地一聲大響,遭反鎖的兩扇門被她以單肩撞開,因突襲力道太大,她穩不住腳跟,身子往前撲了去,直直撲在一張小圓桌上才止了勢頭。
迅速直起上半身四處張望,寢間內望不到半抹人影,她想也未想便往位在更里邊的大浴池走去……就是此刻,便在此際,她抬頭揚睫一看,如此不經意的一瞥簡宜活生生要把她的三魂七魄都看沒了。
「傅長安!」她大吼一聲,倏地跳進大浴池中,手腳努力並用,奮力地游到那具浮在浴池水面上的「浮尸」身邊。
浴池里的水是冷水無誤,七、八分滿的水量足可使人溺斃其中,但也許正值七月,再冷的水溫亦有著蓄養白日天光底蘊後的輕暖……
謝馥宇泡在水里絲毫不覺得冷,不僅不覺得冷,在她一把撈起傅靖戰攪進懷里時,更覺源源熱氣不斷冒出,仿佛正攬了一個大火球在懷,火源是他,即便他發狠地把自身從頭到腳全浸泡在滿池子的冷水中,亦難以降溫。
「長安……長安……傅長安,你給我醒醒!」她真怕他一個不小心就把自己給溺斃在這一池子水中,叫也叫不清醒,想揚幾個巴掌將他打醒,瞅著他越發清瘦的面龐,終究狠不下心。
「是誰?誰敢擅自踏進……」傅靖戰陡地張開雙目,側首去看,頓時沒了言語。
謝馥宇瞪了他一眼,拖著他爬出池子,坐在水池邊上兩人全身上下都濕淋淋,他身上僅著雪白中衣和襯褲,謝馥宇心一橫,咬了咬唇,低頭開始解開自個兒的腰帶,兩,三下便月兌掉外衫、踢開鞋襪,把自己弄得同他一般。
「你怎麼會來這兒?你這是……想干什麼?」傅靖戰燒得連氣息都灼燙,眼底猩紅,目光從適才看到她之後就再沒挪開。
「知道你躲起來死熬著,我還能不來嗎?」謝馥宇揚起臉蛋,表情頗有「我不人地獄準入地獄」的氣魄,決定先把「正事」辦了再來解釋其他。「你說我這是想干什麼?小爺我就想上你,世子爺若不想討皮肉痛,便乖乖從了我。」
傅靖戰明白體內的熱與尋常發燒大不相同,但同樣燒得他思緒鈍滯,他以為自己錯了,直到她靠過來,扶著他的臉,逸出的清息落在他通紅面龐上,于他而言仿佛涼風道。
「不就陰陽嘛,值得你這樣死死扛著?」她低聲輕斥了一句,跟著吻上他微啟著似乞若求的嘴。
……
從近午時的飯點至傍晚時分,他們倆的身子從未真正分開,時而纏綿成麻花般扭在一起,時而身體貼著身體交頸依偎,時而心髒狂跳極致昂揚,時而余韻漫漫余波蕩漾。
終于,異常的體熱退了燒,男人癱倒下來立時睡去,像要補足這幾日欠缺的睡眠般,他睡得非常之沉,連替他洗臉擦澡都沒能讓他掀一掀眼皮。
謝馥宇很晚才用膳。
當她出現在風起園的後院灶房,夜里負責守灶的老廚娘和那個名喚春泥的小婢一見著她,紅著臉蛋不說,光表情已泄露一切,顯然都知道正院屋里一整個下午都發生了何事。
老廚娘既驚且喜笑咪咪望著她,把她從頭到腳仔細打量個遍,而謝馥宇猶記得對方,便自然地回以微笑,想著自個兒果然有所升級了,因為再怎麼尷尬羞恥都比不上被娘親當場覷見那般無地自容。
老廚娘同她道︰「那時候早瞧出來,你倆總粘在一起,咱們家世子爺定是想和你要好好一塊兒的。」言下之意,似乎從未在乎她是男是女。
吃了一大碗老廚娘為她下的打滴面,之後她自個兒拎著壺熱茶回到正院屋中,時辰近亥時,傅靖戰仍沉沉睡著,甚至微有鼾聲。
她身子亦是瘦疼疲累,然有個飽受煎熬的男人需要看顧,而自身在「照看」的過程中又消耗了大量的精氣神,導致肚子餓到不行無法安眠,若非如此,她也很想學他一樣倒下就睡,管什麼三七二十一,先睡個昏天黑地再說。
再有,而今辦完「正事」了,解決掉傅靖戰的燃眉之急,她腦子里需要厘清的事情著實太多,在尚未想清楚之前當真難以安歇。
于是到訪的這一晚,她臨窗而坐,喝著茶,望著窗外的穹蒼星月,思量著榻上那個深陷黑甜鄉的男人的事。
娘不惜遠從東海沿著洛玉江來到帝京,只為了問她,關于安王世子爺,她欲如何安排?
將傅靖戰推入火坑的人是她,以往不知他這七年多來所受的苦便也罷了,如今得知了,哪里還能裝作什麼事都能雲淡風輕、過不縈懷?
他又是個認死理的,尋常瞧著似乎挺好相處,性情溫和,其實根本不是。
他又倔又傲甚至又驕又蠻,絕對比她難搞,她造孽地把他弄成這副德性,還能把他這只渾沉沉的鐵鍋用出去給別人措嗎?
娘要她想,那她就徹底琢磨一回。
無論是趕去安王府尋他,又或者之後尋到風起園這兒來,她對他的心態早有變化,盼將自身給他,換他壽元無損,一切心甘情願。
她試著想象他身邊出現別的女子,想象他與別家姑娘結成連理,不知因何以往能坦率接受之事,事到如今變得格外難以忍受。
最大的變因出現在她身上,她曉得的。
她開始視他為伴侶了,是她謝馥宇的另一半,是她獨能擁有的,自然誰都不給踫。
那麼,如今的她不允他身邊有誰,而能與他成雙成對的,還能有誰?
遠天漸漸亮起,月兒星兒隱約遁入無邊清光中,風起園內花木扶疏的景致籠罩在淡藍薄霧里,距離天光大亮不出短短一刻,在這稍縱即逝的時光中,放眼望去綠非綠、藍非藍,而花非花、霧非霧。
謝馥宇套著寬大的男款薄衫斜倚在敞窗邊,烏溜溜的散發更顯身姿慵懶,柔軟鬢發則襯得半邊暖頰女敕若桃李,眉似柳。
傅靖戰起身下榻,從那座分隔內外寢間的嵌玉座屏後頭走出時,抬眼望見的便是這一幕動人麗景。
他的身軀一直是渴睡的,但異樣的高熱燒得他無法安眠,直到昨日那一頓紆解……醒來時發現身邊無人,唯自己一個,一度以為那是一場高燒過頭才產生的春夢,顧不得全身上下僅套了一件里褲便沖將出來,然後就看到了她……
謝馥宇听見動靜,身形未動,眼角余光往房內斜蕩了去,心弦驀地被一把撩過。
此刻落在她眼底的安王世子爺不知因何看起來有點憨,表情仿佛也有點余悸猶存之感,仔細再瞧……不,說是余悸猶存並不貼切,倒不如說有種近君情怯的模樣,想走近她又躊躇不前,似乎怕她會拒他于千里之外,那俊朗眉目怎麼看都有點兒可憐兮兮。
她之前待他到底有多壞?
謝馥宇自責並自省著,徐徐轉身向他,攏了攏身上這件屬于他的群青色夏衫,微揚秀顎,盡可能淡然地問道︰「傅長安,你給我說清楚,到底都鑽研到什麼書里頭了?」
之前的他乖乖任她「欺凌」不反手,然,昨日的他剛開始還挺乖順,之後就狠招連發,弄得她骨頭都快散架,但不得不承認,確實有無比舒服的時候。
她質問著,也努力端持著,不想一下子就臉紅給他看。
可她不願頂著一張大紅臉,傅靖戰倒是不管不顧,熱潮驟然襲上,說臉紅就臉紅,俊顏染緋,靦腆的模樣格外使人心動心軟。
「還不老實招來?」她輕嚷了聲,原盤于胸前的雙臂驀地大展,撩高衣袖顯露給他看。
「瞧啊,都是你落下的痕跡,不僅是手臂,還有頸子和肩頭……和其他好多地方,你生肖明明不屬狗,更不可能屬狼,這般又吮又咬又啃,到底從哪里學來的?」
第十三章 思念實無限(2)
那雪白肌膚上的點點瘀青和紅痕是如此怵目驚心,傅靖戰心頭陡緊,什麼「余悸猶存」或「近君情怯」的心思全蕩然得一干二淨,只覺自責又心疼。
他兩個大步近身前去,輕扣她的手臂細細查看,越看心里越驚,下一瞬幕地將她攔腰抱起,直接抱進內寢間里。
「干什麼?傅長安,你、你消停些啊!」謝馥宇逮住他欲扯她薄衫的大手,揚眉瞪人,雙頰終是禁不住浮出兩團紅雲。
傅靖戰瞥了她一眼,鄭重道︰「讓我看看你,看傷得怎麼樣了,不會……不會再壓著你胡作非為,香香信我。」
唔……
謝馥宇下意識垂首,有意無意避開他過分熾熱的注視,最後仍放手由著他去。
薄衫被輕輕卸下,攬著迎枕伏在楊上,她听到他從床頭矮櫃取出物件的聲響,但沒有費神去看,反正是把自個兒交托出去了。
膏藥清涼,有著明顯的薄荷氣味,他取藥為她涂抹,先是玉背和腰臀,然後她被翻轉過來,輕衫掩不住的滿身春情,皆在他指尖下。
傅靖戰到底把持住了,畢竟弄傷了她一身。
「都是我不好,累你受罪了。」擁她入懷,他終于老實交代,把先前路過官驛,從驛丞老伯那兒得來的三本冊說起,最後懺悔道︰「我以為是我經驗不足-始終留不住你。」
謝馥宇頓了幾息,想明白他的意思後,驀地哈哈大笑。
她推開他翻身坐起,重新套上他的薄衫,坐姿絲毫不是姑娘家那種秀秀氣氣的姿態,于是大剌剌盤起雙腿,雙手都盤在胸前,一副想好好審他的神氣。
結果——
「那三本冊收在哪兒?听起來像是難得的珍品,我也想拜讀一番。」她挑眉道。
傅靖戰原是被她笑得有些不自在,听她如此一說,面龐頓時柔和,唯眉宇間仍行靦腆︰色。「冊自然是收在安王府內,香香倘若想看,來安王府隨時能看。」
他這話明顯想哄她隨他回安王府,既然登門了自是要拜見安王爺這位長輩的。
這一回,謝馥宇沒有顧左右而言他,也沒要他把冊帶出來借看,只淡淡應了聲。
光這般就足夠令傅靖戰滿心雀躍,他柔聲問︰「你怎知我在風起園?還有昨兒個我們……你是如何得知我這兒的事?」
謝馥宇道︰「我娘來帝京尋我,她此趟從東海遠道而來,便是為了你我之間的事。」隨即她將事情全盤托出,提到娘親在東海已見過他,還提及她醉酒那一夜,醉到發瘋強吻他,導致兩人一發不可收拾,其實都被她家娘親大人知曉了去。
「娘打探了你的事,得知你未娶正妻、未納妾室也不收通房,在外行走亦不沾,她覺得事態有點嚴重……你知道的,我是成年了才進行‘擇身’變化,然後當時算你倒楣,怎麼就落到我手里……」
她搔搔臉蛋又捏捏耳朵,女敕頰明顯紅透,清了清喉嚨道︰「總之那一年七夕,在安王府綺園的那座石室中,你被我拿來為自己‘定身’,說到底就是你被我徹底利用了。」跟皆她把「定身」之意簡單解釋,也說明了他每年七夕前後的這一場發熱異狀究竟因何而起。
待她道完,內寢間陷入沉默,謝馥宇揚睫去看,卻見離她僅有半臂之距的男人眉目俱柔,望著她的眼神深邃湛光,讓她心跳狠漏一拍。
「香香這是擔心我了?」傅靖戰嗓聲輕沉。
「廢話!當然擔心你啊!我昨兒個一早沖去敲安王府大門,才從柔綠口中得知的自個兒關在風起園,我能不來尋你嗎?」越是羞澀,說起話來越發理直氣壯。「你畢竟受我拖累,我謝小爺一人作事一人擔,自個兒種下的因、結出的果,我自個兒嘗。」
「如此說來,我可以一直去尋你,只要想要了,就能尋你?」他問得有些小心翼翼。
她明白他「想要」二字是何意思,于是心跳略促,耳根都熱了,但她昨晚確實把思緒都捋清,遂點了點頭。「我反正就在石橋巷那兒,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你若想要了……盡管以來尋我。」
「好。」傅靖戰徐徐應聲,簡單一字仿佛有說不出的歡愉,好一會兒才喚著。「香香……」
「嗯?」謝馥宇吐出一口氣,忽覺這內寢間里好熱。
男人道︰「我喜歡被你徹底利用,更慶幸那時候替你‘定身’的人是我,這七載歲月,我喜歡吃這一份苦頭,每回發作,尤其在七夕之時分外難忍,但那是你給我的,亦是我想留下的,我喜歡香香為我擔憂。」
她瞪著他,忽地大罵,「傅長安,你有病是吧?」
不等他答話,她驀地撲向前去,一臂勒住他的頸項,這一招是她年少時候經常對他使的,常「一言不合」就拿他喂招,把他整個腦袋瓜扣在臂彎內,再使勁兒壓住人抑或是亂揉他的頭發。
「就說你干麼硬扛?什麼都不說還等著我自個兒發現!」這一次她掄起拳頭狠狠磨蹭他的腦門,不解氣般繼續怒斥。「若非我家阿娘有所察覺,將事情說與我知,都不曉得還嬰被你蒙在鼓里多久!明明都二十五、六歲的大人了,還要人家操心,還說什麼喜歡吃苦頭,好啊好啊,我讓你吃個夠!」拳頭頂頂頂、磨磨磨。
此時,傅靖戰內心無比歡喜。
塊頭較她高大許多的他其實能輕易扭轉頹勢,但他不想避開,喜歡她這一套老招式,仿佛連結著兩人年少輕狂且熾熱的夢以及如今的真摯親昵,這世上,再沒誰能像她這般深進他內心,與他的命如此交纏。
他不禁笑出聲來,腦袋瓜非常順勢地靠在她鼓鼓的胸房上,雙臂亦環上她的腰身。
「傅長安你、你干什麼?」謝馥宇突然驚喘一聲,本能松開手臂,但被抱住的她沒能將人推開。
傅靖戰這會兒才把臉從她的胸前抬起,表情很是無辜。「沒干什麼,只是忍不住蹭個幾下,香香又香又軟的,我好像又想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