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不是不喜歡蔡曉芳嗎?」何杰洛瞬了她一眼。
「我有那麼說過嗎?」
「妳用表情說過。」他指的是在日本相遇之時。
她沒有繼續發表言論,突然很想笑,她忍住,望向車窗外,他竟然在意她的感受,這是她從來沒想過的。
不過她喜歡,很喜歡。
忍著笑意,她接受他的好意,讓他送她去骨科醫院治療。
*
接近中午時分,何杰洛將林晨衣送回她的家。
「妳肚子餓不餓?」他找到路邊的停車格,下車扶她。
「你餓了?」她問,讓他幫著慢慢地走進大樓的大廳里。
「是啊!」
「你送我到這里就好了,謝謝了,快去吃飯吧!」
「啊?」何杰洛瞇起眼看這沒良心的女人,這樣就要打發他走了,連請他進她家喝杯水都沒有?
「怎麼了?」她大約看得出他在想什麼,不過她的屋子里就只有干糧、方便面,那些他是從來不吃的,要是他的習慣沒有變的話。
「我沒有什麼好東西可以招待你。」她不好意思地說。
「別說妳到現在還是喜歡忙到三餐都不定時吃,冰箱空無一物?」
「你管我。」她嘟起唇說。
「妳非這麼說不可嗎?」他緊盯著她頑固的小嘴,黑眸透著壞壞的光芒。
她別開臉,突然不知要說什麼才好。
「走吧,我來個突襲檢查,看看妳的冰箱里都放些什麼。」他一手扶在她肩上,一手定在她手時上,催她搭電梯上樓。
「這……」怎麼可以?她一個人獨居耶!怎麼可以引狼入室?
可是他已經為她折騰一個上午,她無法請他吃午餐已是不近人情了,就算請他喝杯水她又會怎樣?
她在兩難之下無法抉擇,而他已把她推到電梯前了,她無奈地拿出住戶的感應琪卡片,確認身分按了電梯。
電梯門打開,她和他都已經站進電梯里了,她還在猶豫不決。
到了樓上,她拿鎖匙開門,心里交織著前所未有的奇異感受,她不曾帶任何人來到她的單身住處,第一個來的訪客居然是他。
她的前男友。
這感覺很怪,有點不太對,但也沒有什麼不對,他送她回來,她理當給個招待。
可是……如此這般的禮尚往來,會不會太曖昧了?
目前的景況讓她心底閃著幾百個問號。
門打開了,林晨衣進入,坐到玄關鞋櫃前的椅子上,換下帆布鞋,弓起腳跳進屋里。
「小心點。」何杰洛不放心地說,替她關上門,月兌鞋進入她屋里。
「知道,這里是我的地盤耶!」她說,跳進廚房為他倒杯水,好不容易有機會跟他拉開距離,暗自喘息。
何杰洛則四下看了看,室內的裝潢很女性化,家俱簡潔又有格調,到處都整齊有致,從落地窗看出去,正對面是某個國小的操場,視野還不賴。
而且屋里香香的,充滿她甜蜜的香氛。
第7章(2)
他隨她進了她的小廚房,隨便檢查一下就抓包了。
「妳的廚房設計很新潮,該有的都一應俱全,爐具還是先進的電磁爐,可是看這台抽油煙機好像還是全新的,從來沒動用過的樣子。」
「你怎麼知道?我從來不煮東西。」林晨衣心虛地說,把開水遞給他。
「妳都吃什麼?」何杰洛接了過來,喝了一口。
「其實便利商店才是我真正的廚房,要吃的里面都有賣,干麼費事自己煮?下班都很晚了。」
何杰洛搖搖頭,打開她的冰箱,里面擺的竟是餅干、方便面、巧克力、葡萄干、各式堅果、各式茶包、三合一咖啡……居然把什麼都冰進去了。
「這是儲存戰備糧食的地方嗎?」他嘲笑她。
「所以我說沒什麼可以招待你的,你又不吃這些。」她伸長手,關上冰箱。
他懶懶的瞅著她,她記得他不吃這些奇怪東西,這對他又是很大的鼓勵。
兩人就擠在廚房里,氛圍突然變得和諧,互望的兩雙眼楮也多了分友善。
兩人也都感受到了,她轉身,跳著出廚房,逃開這迷魅的氣氛。
他把水喝光,放下杯子,走了出去。「妳在這里等著,我去買便當,至少可以有四菜一湯,妳別吃這些垃圾。」
「不要麻煩了。」她搖頭。
「不會,待會兒幫我開門。」他伸手撫撫她的臉,要她乖乖等他回來。
她屏息,脹紅了臉,想揮開他的手,他已轉身走了。
她一跳一跳的追了出去說︰「可是……這里的電梯要有住戶認證,你上樓來會很麻煩。」
「很簡單,卡片給我,還有大門鑰匙。」他穿鞋,打開大門走了出去,轉過身來向她要。
她見他人已在外面,為了他上樓方便,于是只好把擱在鞋櫃上的卡片和鎖匙拿給他了。
他接過鑰匙,笑著說︰「別再跳了,當心跌倒,乖乖坐在沙發上休息,等我回來。」門關上了,他去買便當了,而她愣在原地,心想怎會這樣?
不對啊,她不只請他進家門,現在還把家里的鑰匙拿給他了。
這是怎麼回事?她得仔細想一想才行。
何杰洛搭了電梯下樓到附近的便當店,腳步像踩在雲端一樣輕快。
握在手上的鑰匙告訴他,他和林晨衣之間突然有了很大的進展。
不只是有進步而且是進步神速,比他期盼中的還妙不可喻。
他唇上掛著笑,但願情況會愈來愈好。
午後,他買回便當和手搖茶飲,兩人就待在客廳里,她坐單人沙發,他坐在三人沙發上,一起配客廳里四十六吋的大電視享用午餐。
餐後她略微收拾,拿來小零錢包,站在他身畔,拿了一百五十元要給他。
「干麼?」他坐在沙發上,看到她手上的錢,抬眼問她。
「便當和飲料的錢,你買的排骨飯盒和綠茶一共一百五十元。」她不要欠他。
「不用。」他斂容說,心情從雲端掉回地面,敢情她是要跟他算清楚,這教他很失望,他還以為他們有了不錯的互動。
「不行,我不讓人家請的。」她堅持要把錢還給他。
「下次妳再請我不就好了。」他堅持不收。
下次?「還有下次喔?」她拿著錢的手都發酸了。
「不能有下次嗎?」他斜睨她。
她听得耳根發熱,明知他的意思,可她矜持地說︰「誰喜歡再扭到腳。」
「當然不是指那個,是指請吃飯。」他樂意跟她一起吃飯。
「我們是敵人。」她提醒他。
「我不那麼認為。」他黑眸定定的直視她閃爍的眼。
她察覺他目光中危險的警訊,他好像冒火了,不太高興。
「我怎麼知道你怎麼認為?」她把錢放在桌上,逕自跳走了,她不知要拿什麼心態面對他。
他起身,抓住她,走到她面前,要她別想逃走。
「不可以是情人嗎?」他問得毫不拐彎抹角。
她心湖動蕩,但她恍若有強迫癥似的,硬是不讓自己的心念隨他的話搖擺。
「不可以。」她不用考慮就直說。
「女人說不可以的時候,通常是可以。」他目光燃亮地盯著她說。
「我不適用通常的範圍。」她閃避他熱情的目光,胸口因急促的呼吸而起伏。
「別拗了,認真地想想我的請求。」他雙手轉而定住她的臉,強逼著她不要老是閃躲他。
她被迫看著他,他的凝視教她暈眩,他那聲請求更嚴重地模糊了她心里的焦點,她頓時失去了方向感。
她極力要自己理智,分手早成定局,那才是她的方向。
「我們早就分手了。」她拉下他的手。
「分手是妳的決定,妳沒有問過我同不同意。」他的大手反扣住她的兩手,將她整個人擄進懷里。
「那我告訴你,要在一起也要兩個人同意,而我不同意。」她慌亂地推開他,跳到離他三步遠的地方,深怕他又發狠的吻她,在這個私密的空間里,她實在難保會有什麼後果。
「為什麼?」他大步走向她,阻攔了她的去路。
「我……不當你的甜點情人。」她鼓起勇氣向他說。
「甜點?什麼意思?」他不懂。
「我不想……當一個可有可無的人。」她終于說出多年來悶在心里的一句話。
他認真地想理解她的話,他明白了,她恨他的理由是她認為他把她看得可有可無。
他們之間不只有誤會,而且這誤會可深了。
「妳怎會認為妳在我心里可有可無?」他眉頭緊蹙。
「還用問我嗎?」她匆匆繞開他,跳到沙發後面。
「告訴我。」他扯住她不讓她走,他不要再等,他現在就要解開誤會。
「你自己心里有數,居然還要我再說。」她傷感地說。
「妳還是把我看成花蝴蝶,把這無理的罪狀加在我身上?」他質問她。
「你是用情不專。」她眼眶紅了,她恨自己不爭氣。
「我哪里用情不專?只因為一些社交活動妳就誤會我?」
「別人說得繪聲繪影。」
「妳寧可相信別人加油添醋的胡說,就是不相信我?我發誓我沒有。」
「發四,我還發五。」
「妳別不講理。」
「好,我跟你講理,你快走,遠離我,不要再死纏著我,我也不想再被你煩。」她流著淚,推著他,要他走人,她想離他遠點,她不要受他的影響,倉促之間,她滑了一跤,跌在地上。
「怎麼樣了?有沒有怎樣?」他滿眼驚詫,蹲抱著她安撫。
「走開啦!都是你,不要踫我。」她感覺挫敗加上嚴重的沮喪,坐在地上掩著臉,忍不住地哭泣。
「別再像個任性的孩子,妳知不知道,妳其實很不成熟。」他極盡耐心地說,話里沒有責備的意味,而是哄著她。
「我不想再听了,你快走啊!」她摀著耳朵,不去听他醇厚的聲音,心崩潰了。
他一陣沉默,眼底隱含著苦澀,既無奈又挫敗,其實只要她願意傾听他,花點時間來面對他,她便能知道他受的傷有多深。
她絕不是唯一受傷的人。
但她從來不給他時間,不給彼此時間。
他的愛並不廉價,倘若她還是頑固地堅持她才是對的,那麼他做什麼都是枉然。
「妳真要我走?我走之後,我們絕不會再見面了。」他不再期待她會回心轉意,她若是執意不要他,他不會強求。
她抬起朦朧的淚眼,心突然一陣空茫,他說「絕不會再見面」,意思是從此就算她想見他也見不到?!
她心好痛,淚拚命地掉,隔著淚霧瞅著他抑郁的神色,他的俊臉不再顯得陽光,而是落寞的。
他的眼中有對她的包容和情感,她絕不允許他也用同樣的目光看著別人。
而她首度找到了明確的答案。
她明白她為什麼還愛他。
因為……愛很簡單,沒有理由,沒有原因,她就是愛著他。
愛情的獨特意義只因它發生在他們彼此之間,而不是發生在別人身上。
她愛他,也一直把他放在自己心底最深的地方。
「妳保重。」他得不到任何回應,默然地起身,走出她的家門。
她就這麼眼睜睜的看著他黯然地離她而去……
有那麼一刻,她想喚住他。
直到門砰地關上,她卻一句話都沒說,任由淚流滿腮。
這次她不只心痛,頑固的心牆也層層崩解了。
她深知她真的已經失去他了,再也追不回了。
第8章(1)
半個月後──
林晨衣受傷的腳踝早就復原了,她沒有因為腳傷就在家休養,反而天天搭出租車進公司上班,是最早進公司、最晚下班的人。
除了工作,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干麼?
「晨衣姐我先走了,玄關的燈會替妳開著,妳要走時再關。」李奇哲下班前貼心的幫她留了盞燈,這時公司的其他員工早就走光了。
「謝謝。」她待在自己的辦公室里,一手撐在額頭上,一手按著電腦的鼠標,眼楮看著螢幕,頭也沒抬地說。
公司的大門關上了,辦公室陷入無聲的空寂,安靜到令人耳鳴。
林晨衣繼續把一宗難搞的案子完成,存盤後她累躍在桌上,不想再動腦。
她枕著自己的手臂,手指玩著發亮的鼠標,再這樣下去,她很可能會累到爆肝。
她一直都很努力地維持著公司的業績,把所有的心思全投注在工作上,她的工作受到客戶的肯定,她有自己的房子、車子、銀行存款,卻無人可以分享她的成就。
回家後就只有一室的家俱迎接她,沒有半點溫暖的關懷,因為沒有那個關懷的人存在。
她也許會孤獨直到老死,但……她的人生就剩這樣嗎?
何杰洛走了,就不能再有別人嗎?
她深知不能,要真是有那種可能性,她就不會整天待在公司當個工作狂。
她用工作填滿時間,取代她對他的想念,她深怕只要一停下工作,他的身影就會再度佔滿腦海。
她時常想起那天他離去時的背影,她深深地自責,她為什麼不挽留他?可是當他人在她面前的時候,她偏偏就說不出她愛他。
現在她的人生沒有他這個人了,光是想念又有什麼用。
或者她應該放大假,暫時給自己一個假期。
工作都告一段落了,她可以出國去玩,玩到瘋,忘了何杰洛。
她動動鼠標找旅游的網頁,趴在桌上看各種旅游方案,日本、東南亞,她全都去過了,比較遠的去過美東、法國、意大利、英國……那些國家她在大學時代的寒暑假也都跑遍。
就在她和何杰洛分手之後,她沒有一刻讓自己閑過,她當背包客到處旅行,同時也試圖忘記他。
這世上大概沒有人像她一樣,這輩子都在拚命設法忘掉同一個人。
她合上疲憊的雙眼,陷入苦思。
靜寂中,她的手機響了,她仍是趴在桌上,懶洋洋的睜眼,拿來桌案上的手機一看,是家里打來的,不是爸爸就是媽媽了。
「喂。」她接听了。
「妹妹啊,怎麼沒精打彩的?」是媽媽。
「哪有啊!」林晨衣振作精神地說,她好久沒有听見老媽溫柔的聲音了。
「妳什麼時候會回來?別老是把工作忙拿出來當借口,老套了。」林媽媽先下手為強,她知道上回老公打電話要女兒回老家時,她說她忙著工作。
「媽,我……」林晨衣很心虛,她不是不想念雙親,而是怕回老家去爸媽會給她出另一個難題,說什麼要介紹誰誰誰給她。
「別說什麼『再看看』喔!那是妳習慣性的借口。」林媽媽再度把話說在前頭。
林晨衣拿媽沒轍,媽比老爸更了解她。
「我還沒有那麼說啊!」她撒嬌地說。
「呵呵……那妳到底什麼時候可以回家來一趟?」林媽媽要女兒說個時間。
林晨衣想了想,與其出國去玩不如就回老家走走,看看老爸老媽好了。
她大約有半年沒回高雄老家去了,不過,她也要把話說在前頭。「媽,別像爸說的那樣,我不要你們跟表姑給我找麻煩,我誰也不想認識。」
「不會,沒有人要妳認識誰。」林媽媽神秘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