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王征月 第14頁

灰眸往岩地斜掃,大腳接著踩上大石邊的一雙彎刀,以防將人放開之後還要惹來血光之災。

透過比劃,她的動作顯然比他離去之前還要凌厲,足以證明她的傷勢又好了許多,看來他離開的這段日子,她休養得還不錯。

「听說你這段期間幾乎都待在外頭?」他問,總算松手放開她。

而就在他松手的瞬間,她也唰地起身,迅速離開他坐在炊火的另一頭。

雖然她氣、她惱,甚至恨不得一腳踹上他那張笑得好可惡的俊臉,卻也清楚自己斗不過他,尤其他還故意將她的彎刀踩在腳底下,她壓根兒沒有勝算,意氣用事只會讓自己又陷入困境。

確定他似乎不打算再刺探她的身手,她才將樹枝拋過炊火。

「是又如何?」她回答。

「不如何,只是想問你過得好不好。」他利落接下樹枝,就著炊火,愜意的烤起野兔,焰火烤出野兔體內的熱油,發出噗滋噗滋的焚油聲響。

「好又如何,不好又如何?」她冷哼,沒有正面回答。

他勾起嘴角,早料到她的反應。

她冷漠少語,不愛與人打交道,就算真的受到刁難,也能自行處理,絕對不可能埋怨,只是她老是這樣拒他于千里之外,他還真的有點寂寞呢……

越過跳躍的火焰,他凝望她冷漠又孤傲的身影,不禁加深唇邊的笑意。「這段期間你沒逃走,是決定留下來幫助塔克干了?」他換了個話題。

「我說過,我欠你一條命。」

「所以?」

「所以這場仗我會打,但不是為了塔克干,而是為了南朝百姓。」她冷哼。

「你最好信守承諾,而且事成之後我要回南朝。」除了他先前所作出的承諾,她還另外加上條件。

灰眸深處瞬間掠過一抹幽光,他依舊保持笑意。

「你回南朝,只是自尋死路。」他忍不住提醒她。

「那是我的事。」

「就算你把人殺光,死去的人也無法復生。」

「那也不關你的事。」她加重語氣,全身發出刺人的冰寒,極度厭惡他那仿佛看透一切的眼神。

「既然你想回南朝……那好吧。」他爽快答應她的條件。

她皺緊眉頭,敏銳的嗅到一絲陰謀,他答應得太過輕易,反倒顯得可疑。

不過也罷,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就算屆時他出爾反爾,她也早已模清塔克干四周的地理形勢,她要走,誰也擋不住她。

無論如何,總有一天,她都要回南朝將那些狗官昏君除盡!

火焰在彼此間燃燒,月魄暗暗握緊拳頭,轉頭望向岩洞外的天空。

緹紅夕陽褪去,緊接而來的是玄黑色的黑幕,和寒凜的夜風,大大小小的星子紛紛燃破黑幕,在無盡的幽黑間綻放光芒。

夜開始冷了,也開始亮了,而約莫再過一個時辰就要刮起沙暴。

她閉上眼,全神聆听那潛藏在風中的危險訊息,愈來愈能掌握沙漠中每一個細微的動靜,卻沒發現火焰的另一頭,拓跋勃烈始終瞬也不瞬的凝視著她。

那全神貫注的凝視,就像是要她困在眼底,永遠不放她走。

***

族里的氣氛似乎有些不對。

當拓跋勃烈結束議會,自氈帳內走出,就見到遠方有幾名婦人神情猶豫的交頭接耳,手中各自拿著一個羊皮水囊和一缽石榴,不知在討論什麼。

討論了會兒,婦人們似乎有了結論,于是喚來在附近玩耍的孩子,指向月魄所居住的氈帳,低聲交代孩子們將東西放到氈帳內。

灰眸微閃,他特地繞過幾座氈帳,比孩童們早一步抵達月魄的氈帳外。

昨晚因為沙暴來襲,她才回到營地過夜,誰知道天還沒亮她又消失了蹤影。

他知道她在訓練自己習慣沙漠,也知道她在探勘周遭的地形地勢,更知道她這麼做的用意,卻沒料到族里的婦人會暗中送水和石榴給她。

雖然他歸來之後,族人應該不敢再明目張膽的刁難她,卻也不至于會主動讓孩童們送上飲水和石榴,畢竟在這茫茫大漠之中,水和石榴都算珍貴,唯有親友客人才能得到這樣的贈禮。

拓跋勃烈若有所思的在氈帳外等著,果然就等到孩童們一塊兒走來。

「王……王!」沒料到會在月魄的氈帳外遇見拓跋勃烈,四名孩童慌張的想要單膝跪地,卻被拓跋勃烈阻止。

「這些石榴看起來相當甜美,是要給誰的?」他明知故問,伸手拿起其中一顆石榴審視。

「稟王,是要給那南朝女人的。」孩童學著族里的大人,也用南朝女人稱呼月魄,一雙雙眼楮卻是十分畏敬的看著拓跋勃烈。

「她的名字叫月魄。」他用南朝語念出月魄的發音。「你們可以喊她月魄。」

「月魄?」孩童們仰著頭,眨巴眨巴的看著高大的拓跋勃烈,學他念出月魄的發音。

「嗯。」拓跋勃烈勾起嘴角。

「月魄?月魄?」孩童們重復那陌生的南朝語,雖然不僅月魄的意思,卻覺得這名字挺好听的。

「為什麼要給月魄這些東西?」拓跋勃烈又問。

「因為月魄救了我們。」孩童們快言快語,天真的道出實情。「扎克羅的娘說若不是那南朝女人……呃,不對,若不是月魄及時吸出蛇毒,扎克羅就會死了,所以要我們把東西送給她。」雖然他們還是討厭南朝人,但是月魄救了他們,他們絕對不會不知恩圖報。

拓跋勃烈加深笑意。「就是你們發現毒蛇的?」

「是。」四名孩童一致點頭,全都是先前劫後余生的小孩,而被毒蛇咬傷的扎克羅,此刻還躺在氈帳內休養。

「做得好。」大掌將石榴放回到缽內,模了模四個小孩的頭顱。「進去吧。」

「是!」得到贊美,孩童們立即咧開大大的笑容,開開心心走進空無一人的氈帳。

直到孩童離去,拓跋勃烈這才斂下笑容,肅穆的望向遠方。

看來扎庫司是故意隱瞞了些訊息,不過無妨,族里有人願意放下仇恨釋出善意才是最好的消息,而這就是他所期盼的改變。

畢竟他和斑圖離開王都已過了三個月,巴丹、古特、拉瑪三族不是傻子,必定早已猜出他和斑圖此行的真正目的,他們彼此都在養精蓄銳,和等待時機的到來。

何況昨夜王都更緊急傳來急報,西方古特、巴丹兩族已有兵力暗中會合,並悄悄往東移動,完全證實了他的推測。

引蛇蠍入塔克干果然只是個幌子,兩族真正的目的是打算聯手東進,共同佔領古爾斑通,將他推下王位,而位于東方的拉瑪族則是負責南進,擊垮騰格里。

只是巴丹族究竟派出多少兵力與古特族會合,日前還不得而知,也無法確定巴丹族不會另外派出軍隊往南攻入塔克干,但無論巴丹族和古特族會如何派兵,他們的動作都比他預料的還要快。

身為新王和古爾斑通一族族長,他都必須盡快趕回王都指揮作戰,看來他是沒有多余的時間讓塔克干族人完全接受月魄。

倘若巴丹族和古特族打算聯軍進攻,那麼他至少可以牽制兩軍行動,大大損耗兩軍兵力,就算巴丹族打算另外派軍攻打塔克干,也不至于對塔克干造成太大的威脅。

只是戰爭無情,就算最終獲得勝利,仍然避免不了傷亡。

十二年爭戰,十二年血腥風雨,北國血流成河,死傷慘重,他費盡心思維持北國太平,最終仍然避免不了再次爭戰。

區區太平兩個字,究竟要用多少犧牲才能實現?

第6章(1)

傍晚未到,月魄卻在塔克干戰士的帶領下,掀開氈毯,走入拓跋勃烈所居住的氈帳,這是她頭一次進入他的氈帳,卻沒有好奇的東看西瞧,而是筆直走向那盤腿坐在矮桌前,正提筆在羊皮上繪制地圖的高大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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