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如煙看到佇立在玄關前的戰廷深,臉倏地僵了僵,雙腿也在玄關微微定住了。
“謝夫人,請。”戰廷深穩重道。
溫如煙不知爲何,表情忽然起了微妙的變化。
“謝夫人,請。”張惠將鞋子放到溫如煙腳前,說。
溫如煙微微吐氣,換了鞋,望着戰廷深看了幾秒,才捏緊手裡的包,緩步走了進去。
當溫如煙從他面前經過時,戰廷深明顯看到溫如煙側臉繃緊的線條。
雙眼眯了眯,戰廷深看向巋然不動坐在沙發裡的聶相思。
聶相思臉上沒露出什麼表情,盯着往沙發這邊走近的溫如煙。
“思思。”
溫如煙面對聶相思,面上的表情雖也不見得放鬆,但比面對戰廷深時,鬆緩許多。
“坐吧。”聶相思用平淡的口吻道。
溫如煙小心坐到靠聶相思較近的一側沙發。
坐定後,溫如煙卻是偏頭去看戰廷深。
“張姨,給我吧。”
戰廷深接過張惠手裡的茶,面色如常走過來,將茶放到溫如煙面前,“謝夫人,喝茶。”
“……謝,謝謝。”溫如煙不大自然說。
戰廷深盯了眼溫如煙,“不客氣。”
溫如煙,“……”
隨後。
戰廷深邁步走到聶相思身邊坐下,一條長臂自然的往後搭在沙發背沿,手臂沒有碰到聶相思。
但從前看,卻是將聶相思環抱着的姿勢。
聶相思看了看戰廷深,才又落轉到溫如煙拘謹的臉上。
因爲不知道溫如煙此行的目的,是以聶相思並未開口。
溫如煙一隻手緊握着放在腿上,手指不停的往掌心蜷縮,她的緊張和不適,很明顯。
戰廷深看了眼她的手,道,“我在家,讓謝夫人很不自在?還是謝夫人有話想單獨跟思思聊?”
“……我可以麼?”溫如煙盯着戰廷深。
“當然。”戰廷深說是這樣說,可人妥妥的坐在沙發裡,一動沒動。
溫如菸嘴角抽動,看着戰廷深,抿着脣也不好說什麼。
聶相思也忍不住斜了眼戰廷深。
戰廷深橫靠在沙發背沿的手臂收了回來,在沙發裡坐正,雙瞳深邃看溫如煙,“有個問題想請教謝夫人,不知道謝夫人願不願意替我解惑?“
聶相思淺蹙眉,歪頭不解的看戰廷深。
溫如煙也是怔然,盯着戰廷深,“什麼問題?”
“據瞭解,月初瑾玟是在去謝夫人家後失蹤的。謝夫人或許能告訴我,瑾玟在謝夫人家發生的事?”戰廷深黑眸精深,仿若安裝了測謊儀般,一瞬不瞬凝着溫如煙。
溫如煙現在聽到“瑾玟”這兩個字就鬱悶,所以在聽到戰廷深提到戰瑾玟時,眉毛先於意識皺緊了。活像聽到多不吉利的話似的。
聶相思和戰廷深將溫如煙的反應看在眼裡,但都沒什麼表情。
倒是溫如煙像是突然警醒了,快速看了眼戰廷深,一一掩住了面上露出的情緒,道,“四小姐先前是去過我家。只是四小姐來時,我正帶着芮芮在花園散步……”
“芮芮?”聶相思眉頭動了下。
“哦,芮芮是我四年前養的狗。”溫如煙看着聶相思,柔聲解釋。
四年前養的狗?
聶相思睫毛閃了兩下,後垂下眼皮,沒再說什麼。
溫如煙見此,彷彿有些失落,勉強扯了扯嘴角,繼續說,“等我回去時,四小姐已經離開了。所以,我並不知道中間發生過什麼。”
戰廷深聽後頓了頓,忽地問,“謝小姐這幾日還好吧?”
“……”溫如煙愣住,望着戰廷深的雙眼浮出一絲惶惑。
戰廷深神色淡然。
溫如煙另一隻手也捏緊了,“……四小姐失蹤的真相不是已經查出來,是陳屹寬和白心微聯手乾的嗎?”
戰廷深不言不語。
溫如煙眉頭鎖了起來,情緒一點一點焦灼,“這件事跟云溪沒有關係。她是我女兒,我瞭解她,她根本不可能做這種違法犯罪的事!”
她是我女兒……
聶相思突地一顫,連一點準備都沒有。
喉嚨沒來由有些刺疼,聶相思下意識的咽動。
可她越咽,那抹疼就越嚴重。
聶相思於是便把眼睛垂得更低,不讓人看到她此刻竟然露出受傷情緒的臉。
戰廷深擰了眉,去看聶相思。
溫如煙順着戰廷深的目光也看到了聶相思,焦急的眼眸裡閃過懊惱,用力抿咬着嘴脣,沒再開口。
……
戰廷深上了二樓,將客廳的空間留給溫如煙和聶相思。
客廳沒了戰廷深,那道無形之中帶給溫如煙無限壓力的壓迫感也隨之消失了。
溫如煙暗暗吐了好幾口氣,方去看聶相思,雙眼裡帶了些許愧疚,“思思,對不起。”
“你沒有對不起我。”聶相思沒看溫如煙,冷靜說。
溫如煙猛地從沙發裡站起,幾步走到聶相思身邊坐下,伸手捉住聶相思一隻手用力握緊,眼眶紅潤看着她,“思思,你告訴我,我要怎麼做,才能讓我們回到四年前?我真的懷念那時候的我們。”
聶相思低垂着頭,一隻手放在肚子上,輕輕撫着,沒吱聲。
“這四年來,我每天都在懺悔,都在心痛。我不知道下車的那一瞬間我自己在想什麼,我一片空白。直到看到那羣人載着你開車離去,我才忽然有了意識,我,我發了瘋的去追……”
溫如煙痛苦回憶道。
聶相思仍舊默然無語。
溫如煙望着聶相思,臉上的表情更疼痛,“思思,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好麼?就一次。我會做給你看。”
聶相思突然擡了擡眼,朝廚房的方向看了眼,旋即淡淡看着溫如煙,說,“你還沒吃午飯吧。不介意的話,吃了午飯再走吧。”
“……”溫如煙怔愣盯着聶相思,眼底的紅潤聚集到眼眶,堪堪欲墜。
聶相思面無表情。
溫如煙驀地擡手捂住嘴,嗚嗚哭了起來。
聶相思幾不可見的蹙眉,盯着溫如煙。
“思思,在你眼裡,我是不是隻是你一個認識的人?”溫如煙哀涼看着聶相思,啜泣着說。
剛開始,她拒絕讓保全放她進別墅。
後來她進來了。
從她見到她的一刻開始,聶相思的情緒反倒平復。
對待她,她不算冷漠,禮數盡到。
可那種禮貌,也僅限與主人家對家裡來客的禮節。
她現在主動開口邀留她吃午飯,也不過是出於最基本的禮貌。
聶相思一瞬不瞬的盯着溫如煙,半響,她緩緩開口,“您如果是出於對我的愧疚,或是自己良心不安,其實大可不必這樣的。因爲之前我就跟您說過,我沒有怪您。並且,我非常理解您當時的選擇。在生命面前,什麼都變得不再重要。您尊重您的生命,而我,尊重您的選擇。我真的不覺得這件事有再追究的必要。”
“思思,你在這麼說的時候,就證明你心裡是怨我的。是,你該怨我。是我對不起,做了讓你心寒的事。”溫如煙悲切的看着聶相思,“但是思思,我這幾年過得也不好,我備受煎熬。我很想你,也很後悔當初沒有留在你身邊。思思,我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求你。”
聶相思笑了下,清亮的雙瞳卻直直鎖着溫如煙的眼睛,“我有一個朋友之前跟我說過一句話。她說,她這輩子不會給同一個人第二次傷害她的機會!十幾年前,您因爲別人的女兒放棄了自己的女兒,您說您有苦衷。好,我接受了您的苦衷,也接受您的歉意。四年前的綁架,您爲了您自己的命,又一次拋棄了我……”
“我承認我很難過,不,難過也無法詮釋我當時的心情。那時候,我以爲三叔也不要我了。你也不要我。我和我的孩子,被全世界拋棄了。”
聶相思又笑了下,那抹笑,卻沒了一開始的淡然,分明添了重晦澀,“我因此生病,得了很嚴重的抑鬱症,情況糟糕得,險些害死自己和我的孩子。”
“思思……”溫如煙疼惜且愧疚的看着聶相思,“是我的錯,我鬼迷心竅,糊塗了。”
“我沒怨你,真的,我真的沒怨。”
聶相思看着溫如煙,“也許你不相信,但我心裡是真的理解你當時的選擇。其實,如果不是你們早有選擇,後來我也不會讓你們冒險陪我一起被綁架。他們的目標本就是我,你們不過是被牽連的。這一點,我還不至於想不通。”
“你千萬別這麼說思思,是我的錯,是我貪生怕死……”
就算聶相思此刻說的是真心話,溫如煙大約也不會相信。
平心而論,換位思考,誰也做不到這麼大度的不計較和原諒!
畢竟,對方不是旁人,而是自己的親生母親。
聶相思在心裡嘆了聲,看着溫如煙,“我上次說原諒你,是真的原諒了。也許我不能讓我自己回到四年前對你那般親近和依賴,但在我心裡,你是我的母親這一點,沒有變。”
溫如煙一震,盯向聶相思那一瞬,眼淚嘩嘩的往下掉,啞泣,“思思……”
“我還是希望你過得好,真的。”聶相思提氣,“你看,我就沒有我的朋友堅決。我想如果讓她知道我又原諒了你,她大概會罵我沒出息,沒長進。”
溫如煙心痛如絞,含淚看着聶相思,顫聲道,“那,現在呢?現在,我在你心裡,還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