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忙嗎?」她又問,不是關心,是好奇,別人怎麼過他們的生活?
「忙是無所謂,只是精神繃得很緊,時間久了日子會有些索然,工作上帶來的成就感很短暫,火花閃過之後反而更寂寞。」
「喔。」她輕輕的點點頭,原來忙和不忙的人都一樣寂寞。
「你很容易解除別人的心防。」他說,看進她的眼里。
「這樣才能從男人口袋里撈到錢啊!」她笑開了,意有所指地說。
「調皮!」他的食指在她的鼻尖上輕輕點了一下。「你常到海邊來嗎?」
「從來沒有過。」她有點黯然地說。
「不喜歡海?」
「對啊,很不喜歡……」送父親上船的港口就在附近。「我父親是個船員,有一次出海去就沒有再回來……」
沈雲珂幽幽地說,忽然傷心起來。前方的黑暗無邊無涯,遠方點點零落的、分不出是星星還是船燈的光,在她眼里變模糊了。轟轟然的海浪拍打在四周的氛圍里,還夾雜著叮叮當當的小鈴聲。
「呃……我好像不該約你來海邊……」唐振知覺到她的情緒,故作輕松地說。
沈雲珂搖搖頭。
「我要謝謝你,也要謝謝喜君,我很久沒有這麼輕松了。」
她望著他的目光重新回到海上,努力想著今晚快樂的時光,免得眼淚不听話,在別人面前流下來。
林家體面的大宅門前亮著一盞路燈,等門似的靜靜站在那里。沈雲珂在駕駛座車窗旁欠身和唐振道別。
「謝謝你送我回來。」她說,想等他先離去。
「應該的,為了安全,我必須看著你進屋去。」唐振說。
沈雲珂笑了,拿鑰匙開了門,唐振在她跨步進屋前叫住了她。
「雲珂!」
「嗯?」她回過頭來。
「還可以再見到你嗎?」他笑,看住了她。
「可能不會了吧。」她說,唇角一抹優雅的弧度。
下次?他?除非再有個精靈把她變成……不過那是不可能的,就算是灰姑娘也只變身過一次。
進屋前她轉身再次問他揮手,唐振看著大門關上,微微呼了一口大氣,驅車離開。
沈雲珂快步穿過花園,一進客廳就倒在沙發上了。真的好累,從中午和莊喜君吃飯到現在已經凌晨三點半了。
林浚偉不在,這空蕩的世界是她一個人的。她放點音樂,倒了一杯紅酒,把自己放在迷蒙的音樂里,慢慢享受狂歡退去之後的余韻。櫥櫃的玻璃門映照出她輕狂的身影;這一定是哪個精靈的杰作,不然,她不會忽然變成了「辣妹」,可惜,她不是變成公主,所以那個王子自然不是她應該遇到的。
唐振?他叫唐振?剛才他是怎麼說的?
醉意松綁了緊箍的心,她斜躺在沙發椅上,不可抑制的笑了,銀鈴般的笑聲隨著音樂在空蕩的屋子里跳舞,而且敲著窗戶想溜出去呢!
第二章
不在風里,也不在雨里,可是為什麼就是看不清呢?似乎是一種微弱的聲音,微弱的神氣,飄忽忽的像朵雲,靜謐的來了又去,雲絮卻又真實的撩著他,撩著他,像隨風飄起的發梢……
是你嗎?
是你嗎……?
「嘩嘩嘩」的鬧鐘響聲截斷了腦波流動,唐振從魅惑迷離的夢境里睜開眼楮,天花板上的吊扇若無其事的繼續單調的旋轉,聒噪的鬧鐘被他使勁一按,緊緊閉上了嘴。
他走過去推開窗戶,窗外是更聒噪的汽車喇叭響,還有車輛駛過潮濕馬路濺起水花的聲音。推開窗戶後他重新坐在床沿,似乎在等著仍然留在夢里的幾縷魂魄歸位,腳邊躺著一件昨晚月兌下來的長褲。
他的住處有點亂,十來坪大的一房二廳公寓,是剛到這個城市時許書誠替他找到的,一住就是兩年,曾有四分之一的日子里,斷續的有女人來住餅,那些時候屋子會整齊一點。唐振不喜歡整理家務,換洗的衣服交給洗衣店,民生問題一律在外解決,可是屋里還是凌亂的散落一些書籍、衣物。
六點四十五分,音響的預約播音傳出振奮人心的音樂,他隨著音樂甩頭、跳躍、拉筋、伏地挺身,把全身每個細胞都叫醒了,然後開始梳洗,吃早餐,開車上班。
每天都是這樣開始的,但是今天有些不太一樣。
進到辦公室,會客室門里一位小姐探出頭來叫住了他。
「對不起。」
「嗯?你好,有什麼事嗎?」
唐振停下腳步。
「我找業務課的邱小姐。」
「喔,業務課里只有一位姓邱,我們管她叫大姐……」他說,笑如朝陽。
「你坐坐,我去替你找她來。」
「謝謝。」
他在辦公室里算是個受歡迎的人物,年輕、英俊、風趣,總是精神奕奕,而且短短兩年從一個小職員晉升到課長,這分才情與沖勁,公司上上下下找不到幾個。
「邱姐,會客室里有位訪客。」唐振進來之後向正在吃早餐的邱姐說。上班鈴聲還沒響吧。
「喔……謝謝」
她起身離開。十分鐘之後領著那位向他問路的小姐走來。唐振很快的從辦公桌後面站起來,笑著。
「課長,這位是李小姐。」
邱姐笑著替他引見。「這位就是唐課長,他和許副理都是我們公司里最有身價的單身漢。」
「唐課長你好,剛才謝謝你了。」
她說。
「舉手之勞,不算什麼。」
他說。
「這是我的名片……」
她從皮包里拿出一張白底黑字的小紙片,唐振從容的接過來,看到她修長似蔥白的手指。
「李若荷……好名字。」
他笑,眼光停在她姣好的面容上。
「謝謝,希望有機會能替你服務。」
「當然,我連一張保單也沒有。找時間我們一起吃個飯,讓我可以有機會了解保險。」
唐振笑,不過並不拿出他的名片和她交換。
李若荷眼楮一亮,正要再說什麼,唐振桌上的電話響了,他拿起來接听,很快的收線。
「我有事要忙了,我們再聯絡吧。」他說完,向李若荷微微頷首,徑自離開。
李若荷看著唐振敲副理室的門,看著他走進去,臉上比剛才進來時多了些明亮。
許書誠一見唐振進來就掐著他的脖子。
「你居然把我送到喜君家里去,你哪根筋不對啊?害我沒回家,被我爸念到神經衰弱……」那天之後許書誠出差,一直到今天才有機會找他算帳。
「哎,你有點樣子好不好?辦公室耶……」唐振辦開他的手,一坐在許書誠的位置上。
許書誠和唐振是高中同學,兩人是一起打架、學抽煙,一起成長的哥兒們。唐振進這家公司也是許書誠介紹的,表面上許書誠是上司,而實際上這是個雙人組,兩人一起努力,一起升官,一起發財,只是唐振比許書誠更有企圖心。年近三十是個正值健壯的年紀,唐振卻已經覺得時不我予,求學時期曾有的荒唐耽誤了學業,退伍後才繼續讀完大學,等他真的完全投入職場已經比同年齡的人晚了兩三年,許書誠和他同年,卻已經是副理了。
「大半夜醉成那樣,送你回家,你爸不是更生氣?到時候連我也遭殃。」
他顱了眼,輕佻地說。
「送你去她家不好?軟玉溫香的……你們又不是第一次……她該不會要你負責吧。」
他們倆彼此和對方家里都熟,唐振的父親因為唐振將離家到這里來工作,還曾經打過電話請許書誠父親替他關照兒子,而許書誠的父親也一本為人師表的熱誠,時不時的提點說教。
「你說什麼你?」
許書誠在他的對面坐下來,正經八百地說︰「你以為每個人都跟你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