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不是他,那不是于少帆?她心里一陣狐疑,兀自出神,路面一個坑洞也不知閃避而直接騎了下去,機車進了坑洞之後彈了起來,瑾兒重重的跌在地上。她費力的坐起來,腦袋一下子給震亂了,只覺得痛,卻不知道痛在哪里。
「你要不要緊?」一輛輕型小綿羊在她身邊停下來,很快的熄了火,騎士走下來扶她。
看到他的臉,瑾兒的神經幾乎在瞬間繃斷,不能說話,不能移動,只是張口結舌的盯著他,提防著他的下一個舉動。
少帆小心的伸手想去攙扶她。
「不要!」她防備的說,身體向後縮了縮。
「你受傷了……我送你去醫院……」他急著說,她的雙肘、手臂、雙膝磨出深深的擦痕,殷紅色的傷口沁著血。
「我可以自己去……」他巡視她傷處的眼神讓她全身寒毛直立。
「站得起來嗎?」他說,仍是伸手扶她。
「不要!」她慌張的驚叫,少帆伸出的手觸電似的縮了回去。
他一直都在跟蹤她!確定了這件事,她絕不可能讓自己再留在他眼前,多一秒也不。
每動一下就牽動全身骨頭的痛楚,她仍然努力的從地上站起來,一拐一拐的走到她的機車邊。少帆趕過來替她牽起車子,這次她沒再叫著不要,因為她真的無法牽起機車。瑾兒退了幾步靠在電線桿上,她覺得眼前一片灰沉,幾乎要看不見了。
少帆費了好大的功夫幫她把車子發動,受了傷的機車有些無力的喘息,他放下機車腳架讓車子自己站著。
「你真的可以嗎?」他退了兩步看著她。
瑾兒不再回答,現在腦中只有一個念頭——趕快離開!跋快離開!
「小心一點,後視鏡斷了……」
瑾兒勉強撐起身子走過來,從他手里接過機車把手,很快的瞥了他一眼,牛仔褲、藍襯衫、一雙球鞋,身上有些灰土。
可是,她不敢看他的眼楮。
「我只是想幫你……」少帆慢慢的說。
瑾兒沒有回答他,騎上車子倉皇離去。
第五章
少帆穿著長袖襯衫從大樓里出來,他剛剛替客人送了一對盆景來。離開屋內二十五度的舒適溫度,覺得室外比方才更熱,市區里水泥柱子似的大樓像一群吐著熱氣的大怪獸,混亂的視野之中,車聲隆隆,行人匆匆。
整個城市是個烤熱的鍋子,人們是熱鍋上的螞蟻。
「好熱。」少帆低低的咕噥了一聲,用手臂抹了一下額頭,袖子上留下一片深色汗漬。
快步回到他的停車處,利落的一跳,躍上貨車駕駛座,驅車離去。車子很顛,他左手握著方向盤,右手拿起放在前座的一瓶包裝水,單手旋開瓶蓋,咕嚕咕嚕的喝掉一大半。
駕駛座沒有冷氣,沒有防紫外線隔熱紙,他搖下車窗讓陽光直接照進車內。長時間在外工作,使他原本白淨清秀的臉變得黝黑。
回到園藝店里,他不急不徐的把貨車停好,園藝店老板正在整理店面,少帆將鑰匙交給他。
「辛苦你了,先吃飯……我也要休息了……」老板是個五十開外的人,挺著一個啤酒肚,笑笑的說。他對少帆實在很不錯,這年頭沒有年輕人願意做這種工作了。
少帆應了一聲,走進辦公室,幾個剛送來不久的便當仍透著微微熱氣,他拿起最上面那個,找一張椅子坐下來。打開便當盒,拆開筷子,一串銀鈴似的聲音伴著一點嘖意,堵住了他正要送進嘴里的第一口飯。
「于少帆!」
他回過頭看,一個清新的像只黃鶯的女子,站在辦公室門口。
「小霓?你怎麼會知道我在這里?」他有些驚訝,記得沒告訴她在這里工作的事。
「是門口那個人說的。」
她嬌俏的走過來站在他面前說,不過這並不是少帆要的答案。
「他是我的老板。」
「我到處找你找不到!」她有幾分抱怨。
「要不要一起吃?」他笑,將便當遞到她面前,便當盒最上面是一只油膩膩的雞腿。
「別吃了,我們一起出去吃。」她沒回答他,伸出手搖晃他捧著便當盒的手。
「我還在上班!」少帆握著她縴細柔軟的手。她大概還不知道上班是不能隨意離開的吧。
「你怎麼會到這種地方工作?」
少帆皺起了眉頭。這句話讓他非常不高興,他松開她的手,低下頭吃他的飯。
「別吃了……」拿走他的便當,小霓硬是要拉他起來。
「我說過了,我還在上班!」他有點缺乏耐心了。
「沒關系,沒關系,下午也沒什麼事,你可以先走。」店老板走進來,笑眯眯的說。「女朋友難得來,陪她走走應該的。」
老板都這麼說了,少帆似乎也沒有拒絕她的理由。帶她離開辦公室,穿過前庭的花團錦簇,來到門口的停車棚。
「你的車呢?」她納悶。
「這就是我的車。」他說,指著他那部五十西西的小綿羊。
「我是說那部跑車。」她提高一點音量。
「賣掉啦。」他淡淡的說,跨上機車座。
「賣掉了?」她非常驚訝。
「快上來呀。」
「這樣我怎麼坐嘛。」她有幾分慍色。
「大小姐……要不要吃飯啦!」
小霓很是勉為其難的坐上機車後座,緊緊抱著少帆的腰。他們來到一家面店,叫了兩碗面、一點鹵味。小霓實在很不習慣,因為以前和少帆出門,坐的是拉風跑車,吃的是高級大飯店,而許久不見了,沒想到他居然是這樣對她,帶她到這種地方!
這里……幸好還有冷氣,否則她肯定拂袖而去!
少帆唏哩呼嚕的很快把面吃完,而小霓的仍是一碗滿滿的。
「怎麼會把車子賣掉了?」她說,顯然有壓抑不住的火氣。「賣掉車子也不跟我說一聲……」
「我上班用不了這麼大一部車。」他說,向剛好走過去的面店老板叫了杯飲料。
「那以後就不能送我回家了。」她月兌口而出。她的老家在中部,每次假日都是少帆開車送她回家的,當然,她不是開不起車,是不敢開車。擁有優渥生活的她根本不需要自己開車,而且一直備受呵護,膽小邊了,什麼也不敢做,連點個打火機都不敢,典型的嬌嬌女。
于大中和她的父親是舊識,小霓每次看到他總是嗲嗲的叫聲「于伯伯」,而于大中沒有女兒,所以對友人的女兒也算疼愛,少帆和她交往,他更是樂觀其成。
少帆繼續喝完碗里的最後一口湯,沒听到她說什麼似的。
「我更是不明白,為什麼要賣掉車子?為什麼要在這里工作?」她完全無法理解這件全天下最莫名其妙的事。
「在這里工作不好嗎?」他問,從一見面她就沒有好臉色。
「弄得這麼髒……」她說。
「嫌髒就別靠近我,嫌我沒車子就別來找我了。」他說,咽下嘴邊本來想和她說的話。真的不明白在園藝店工作讓她這麼不高興。
他以為他們之間是有感情的,可是今天見面的感覺實在非常不舒服;沒有問候,沒有關心,他從來沒被嫌惡過,即使在這里工作,老板也是對他贊譽有加,可是小霓的臉上寫滿了鄙夷。雖然她針對的是那個地方、那個老板,但他覺得她的鄙視也把他包括進去了,他為她的反應感到丟臉。
這個女人,想要的只是一個體面的男朋友?
「你!」她瞪著他。他敢這麼跟她說話,他敢!
小霓真的站起來,向門口走去。自動門打開,她頓了頓腳步,沒有回頭,踏出店門,向左轉,看不見了。
少帆靜靜坐在椅子上,喝完飲料,結帳,離開。走在街上,心情……有些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