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歌(下) 第2頁

他兩手空空的走了出來。

俗話說的好,窮寇莫追,逢林莫入,做人不要太鐵齒,若看到前面有陷阱,那就別自己傻傻的跳下去。

最重要的是,雖然他對那神鬼之說擺出不以為然的模樣,可夜路走多了,總也會撞到鬼,他確實知道也見過那些魑魅魍魎。

而江湖傳言,應天堂背後的鳳凰樓主,就是其中之一。

據他所知,傳言自有其真實之——

瞧見那不知何時也跟了過來,杵在天井邊,立于屋廊上的女人時,他思緒驀然一頓。

糟糕,他忘了她還在生氣,更糟的是,她看起來竟然沒那麼氣了,那不是說她已經原諒了他,根據過往的經驗,女人從來不會輕易原諒男人犯的錯,特別是他還騙了她。

「你應該知道,我騙你是不得已的。」總而言之,先下手為強。

「將吏大人要辦案,總得要見機行事。」她垂下眼,客客氣氣的說︰「民女自當配合。」

嘖嘖,好刺耳、真刺耳。

他就知道事情沒那麼簡單。

好吧,既然她想公事公辦,他就公事公辦。

深吸口氣,他將雙手抱胸,高高在上的看著她道︰「過去三年內,岳州城里突然暴斃或因急病而死的死者,共計有二十八名,除去太老、太小,本身就有疾病的二十一名,還有七名死者,而她們全都是女的,除了這點之外,被害者們唯一有的共通點,就是她們都到應天堂看過診,且全都給宋應天把過脈。我奉命捉拿在岳州謀財害命的疑犯,所有的證據都指向他,他涉有重嫌,我必須找到他。」

「大人要問案,應當直接詢問並告知民女。」她話語輕柔,卻帶著指責︰「民女自當會通知少爺盡速歸來。」

「我不確定他是不是有涉案,若問了你,你或者其他人必然會通知他,無論他是不是犯人,我都得先找到他,和他談過,才能確認他是否真的牽涉在其中。」

「他沒有。」她驀然抬起了美目,斬釘截鐵的說︰「他沒有殺人,殺人太麻煩了,少爺懶得做。人是我殺的,和少爺無關。」

「我知道,你剛剛說過了,你說他不是殺人犯。」

她眼里再次閃現惱怒的火光,語帶諷刺的問︰「我說了大人就會信嗎?」

他瞅著她,懷疑她是否知道自己忘記自稱民女了,自嘲的笑了笑,他開口回道︰「是啊,我信。」

沒料到他會這麼說,白露一怔︰「什麼?」

「因為你信他,而我相信你。」他苦笑道︰「至少,我試著想要相信。」

她粉唇微張,啞然無一言、不可置信的瞪著他,好半晌,方能吐出一句,「你平常都是這樣辦案的嗎?」

「不,平常我並不是這樣。」嘆了口氣,他看著她說︰「據說平常我機敏過人,只相信證據,不相信人,因為只要是人就會說謊,但證據不會。眼下所有的證據都告訴我,宋應天是關鍵。」

他模模臉上被那姑娘抓破的傷,自嘲的笑了笑︰「那個連續以毒藥藥人的凶手,利用宋應天當掩護,你說他沒有涉案是在說謊,他就算不是凶手,也一定會知道那個可能的嫌犯是誰,所以我才要找到他。」

說著,他頓了一頓,瞧著她道︰「當然,應天堂的事都是你在管的,我早該想到若有人涉案,你一定月兌不了關系,只是我一直不想相信。」

這一句,讓她瞳孔微縮。

她吸了口氣,再問︰「現在,你信了嗎?」

瞧著那夜夜窩在他懷中的女人,他再嘆口氣,道︰「我信了。」

她極力忍著,但微翹的眼角小小的抽了一下,他注意到她握緊了藏在袖中的小手,緊緊攥成了拳頭。

輕言淺語的,她直視著他,再問︰「你要逮我歸案嗎?」

「不。」

「為什麼?」

他吸了口氣,看著她道︰「因為,我知道你不是那種心狠手辣的人,否則你不會試圖替我擋刀。」

他可以看見她眼中細微的情緒,可以察覺到她臉上幾不可察覺的表情。

唉,所以他就說,他問案時得看著人的臉啊。

「或許你真的動了手,但我不認為你真的殺了人。」

一瞬間,她屏住了氣息,黑眸閃過無數復雜的情緒,可當他試圖辨認,她已飛快垂下了眼,客氣又無情的下了逐客令。

「既然大人認為民女沒有嫌疑,鬼島是私人島嶼,不歡迎外人私自造訪,還請大人您自行離開,白露有事要忙,就不多送了。」

說著,她繞過他進了門,當著他的面,將兩扇拉門刷的拉上,關得密不透風。

懊死!

瞪著那扇緊閉的門扉,他暗咒一聲。

所以,他現在成了外人?

一個時辰前她還躺在他懷里,現在他就是外人了?

即便心里早有若惹火了她,就會遇到這事的準備,他還是覺得像被她狠狠戳了一刀。

話說回來,外人比大人好?

不,他決定當大人還是比外人好,至少大人可以光明正大的當無賴,

所以他拾起手,輕敲了兩下貼著絲綢的窗門,揚聲通知她。

「民女姑娘,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國法在家規之上,這鬼島洞庭怎麼算都還是在大唐之內,大人我既奉刑部之命查案,就有權利留在任何我想待的地方——」

他是個官。

白露知道他上過戰場,可她以為他就只是當過兵而已。

她怎樣也沒想到,他竟然是個官,還是個直屬刑部尚書的將吏。

他沒有那種派頭,沒有那種狗眼看人低、仗勢欺人的德行,她知道當官的也是有好的,可他看起來不像個官。

那男人在外面嚷嚷。

話未完,她就發現自己錯了。

他果然是個官,還是個狗官!

听著那男人的宣告,她惱得想回身開門,用力的將手中的包袱摔到他臉上,但最終還是忍住了。

她沒那本錢,也沒那資格發脾氣,她的麻煩已經夠多了,不需要再增加更多,她還有事情要處理,沒空同他瞎攪和。

白露深吸口氣,朝已經盤腿坐在矮桌旁的宋應天走去,將手中的包袱與竹籃擱到了矮桌上,它們方才掉落在地,有些髒了,幸好三嬸備的食物沒有湯水,才沒讓東西全部泡湯。

她把竹籃里的饅頭包子一一拿出來,再用他燒滾的熱水,替他泡了壺茶。

「他就是那個讓你氣色變好的人?」瞧著她,宋應天好奇開口。

白露泡茶的手一僵,然後才繼續將茶水注入杯里,道︰「抱歉,我不知他跟了來。」

「不怪你。」他笑了笑,咬了一口包子,瞅著她說︰「是我不該在這時辰要你出來,只是我不想太早讓人知道我回來了。」

「我不知他是官,若我知道,定不會讓他待在堂里。」她將茶水送到他手邊。

宋應天接過茶水,不在意的說︰「他是官,若真想待著,誰能攔著他?你別放心上,這事遲早會發生。」

她抿了抿唇,歉然道︰「白露給您添麻煩了。」

「你不麻煩。」他笑著指指躺在一旁的那位姑娘︰「她才是個麻煩。」

瞧見被褥上躺著那姑娘,白露把剛剛在房里收拾的包袱解開,道︰「我收了些我的衣裳和鞋襪,都在這兒了,她或許能穿。」

說著,她拿起一件裙裳跪坐到床褥邊,想替那昏迷的姑娘穿上,看見她身前全是沙塵,才想起她方才被外面那位大人給壓在了地上。

她從一旁水缸里舀了盆水,以布巾小心的替她擦身,白露知那男人為了救她,才會對這姑娘下這麼重的手,可看著那女敕白肌膚上的刮痕,她心頭還是抽了一下。

雖然她曾挾持她,又差點砍了蘇小魅,她卻無法痛恨這姑娘,她清楚人被逼到了盡頭的時候,會做出什麼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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