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歌(下) 第3頁

這姑娘不知受了多少苦,才會變得這般狠。

當她替她擦完了身,再要替這姑娘上點傷藥,卻發現方纔那些在她女敕白肌膚上的刮痕,似乎變淡了些。

白露一怔,以為自己眼花,仔細再看,那些傷痕竟就在她眼前緩緩消失。

她吃了一驚,回首看向那在矮桌邊吃飯的男人。

「少爺,她——這姑娘身上的傷——」

宋應天轉過頭來,瞧了一眼,見她手上還拿著膏藥,只道︰「不礙事的,她自己會好。」

「什麼?」她小嘴微張,愣愣的看著他。

「我撿到她的時候,她整只右手都不見了,身上被咬得七七八八,活像個破布女圭女圭似的。」

他老神在在的看著她,一邊端起了熱茶,將其吹涼,道︰「當時,我還以為她死了,本打算挖個洞把她埋了,卻發現她心還在跳,只好將她帶上車,想說帶去鳳凰樓給二師叔看看。」

說著,他垂眼輕啜了口茶,才又慢條斯理的再說。

「誰知,一路上她傷就慢慢好了,還來了一堆魑魅魍魎想吃她,你也知道,二師叔那兒正在辦喜事,我若帶著一串妖魔鬼怪去鬧場,銀光定會怪我觸了霉頭,所以干脆掉頭往回走——」

「吃她?」白露瞪大了眼,小臉刷白︰「為什麼要吃她?」

听見她的問題,他抬起眼,問︰「我忘了說嗎?」

「說什麼?」

「他們想吃她的原因。」

「你沒說過。」白露告訴他。

「雖然她沒承認過,但我想應該是因為……」宋應天笑容可掬的瞅著她,泰然自若的吐出一句讓白露瞠目結舌的話。

「她是個妖怪吧。」

她呆愣的看著那位少爺,好半晌,才有辦法吐出一句。

「妖……妖怪?」

「是啊,妖怪。」宋應天點點頭,朝她再一笑︰「或類似的什麼,我不是那麼確定,二師叔可能熟一點,祖師爺寫的書,都在二師叔那兒。不過沒關系,反正她一時三刻,那兒也不能去。改明兒個,我寫封信去問問。對了,她脖子上那串珠子,你別將它取下,那多少能讓她安分點。」

第10章

白露回首,看向那躺在被褥上被少爺強制昏睡的姑娘。

妖怪嗎?

她看來,就像一般的姑娘,不像個妖怪,可她也確實親眼瞧見她身上疤痕就這樣消失。

但,就算是妖怪又如何?

當年她來這兒,也同這姑娘差不了多少吧?

或許是因為自己也是被少爺撿回來的,她總也無法對這姑娘興起畏懼之心,總也像是瞧著當年的自己。

不再多想,她抖開衣裳,幫那可能是妖怪的姑娘穿上。

門外的男人,閉眼盤腿坐在廊上。

她開門時,他渾身冒著蒸騰的煙氣。

白露注意到,他的衣與發,幾已全干。

少爺偶有淋濕,也會這般行功運氣,因為他懶得再換衣物,可她知不是每個會武的人,都能這般。

她知他會武,卻不知他功力如此好。

當她拉上門時,他中斷了運氣行功,睜開了眼。

她裝沒看見,只提著空竹籃,繞過天井,穿過前廳,開門下了門廊,往湖邊走去。

她听見他站起身,跟在她身後穿過林木,和她一起上了船,三嬸見了他,愣了一下,但不敢多說什麼,只載著他倆回對岸。

她盡力不理會他,想假裝他不存在,卻很難做到。

船很小,他硬是跟著她擠到那船篷里,坐在她對面,長長的腳抵到了她腳邊。

她垂著眼,不瞧他,可她知道他在看她,他不再急著解釋,不再試圃說服,一路上都沉默的不發一語,就只是直勾勾的看著她。

船靠岸了,下了船,他繼續跟在她身後,跟著她進了倉庫,穿過地道,跟著她回到少爺的房間,再一路跟著她穿廊過院,當他跟著她到了她閨房外,她意識到他想要跟著她回房。

他該不會以為,在她知道他騙了她之後,還會讓他進房吧?

再無法無視他的存在,她在門邊站住,躊躇、遲疑、掙扎著,半晌後,終于還是回首朝那惱人的男人看去。

她出地道前已吹熄了燈籠,但不遠處的廊上還有燈點著,在霧中散發著微弱的光芒。

他靠得很近,厚實的胸膛,就在她身後,遠超過一般人與人之間該有的距離,她可以聞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看見他下巴上已開始滲冒而出的胡碴。

她將視線緩緩往上移,瞧見他抿著的唇,那大又挺的鼻子,他被那姑娘抓傷的臉,然後才是他的眼。

他垂眼看著她,那雙黑眸炯炯,微泛著光,像要看進她心里似的,讓她幾乎想閃避他的視線。

她微惱,開口想叫他回他的客房,吐出唇的,卻是帶嗔的埋怨。

「你究竟想做什麼?」

他抬起手,輕撫她頸上已干涸的血痕。

白露反射性的想往後閃避,卻看見他眼角微抽,抿緊了唇,也停下了手。

一時間,心頭竟因他受傷的反應而抽疼。

原以為,他會放棄縮回手,誰知他停了一下,還是繼續讓手指落在她頸上,她屏住了呼吸,無法再閃,她做不到,只能感覺他的手,輕輕撫著她頸上的傷,啞聲開了口。

「我要你相信我。」

她眼一縮,心更疼。

她曾經信過他,她真的相信過這個男人。

「你騙了我。」她不想說的,不想一再重復,不想讓他知道她如此在乎,可心中莫名有怨,那些話語起了頭,便自個兒溜了出來,好似他溫柔的指尖,松開了她的喉嚨。

她惱得咬住了唇,想轉身進門,將他關在門外,卻怎樣也無法照做,他臉上那微帶懊惱又受傷的模樣,讓她沒辦法移開視線。

「我只是騙你我是宋應天的朋友,但我沒有欺騙你其他事情,除了和他有關的事之外,我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

「你不曾說過你是將吏,你來這兒只是為了查案——」

「就算一開始是,後來就不是了。」他擰眉打斷她,輕觸她的下巴,著惱的道︰「你應該知道。」

他低頭,湊得更近,直視著她的眼,嗄聲說︰「你該知道,我是認真的,我若不在乎你,我不會做得那麼多。」

是的,她知道。

她知道他在乎,就是因為知道,所以才更氣、更惱、更痛。

他的認真,讓她陷了下去,幾乎是不顧一切的投入他的懷抱,她是那麼渴望被人擁抱、讓人疼,卻忘了自己沒有那個資格。

「你叫我相信你,但你卻不信任我,不是嗎?」

她的話傷了他,她知道,她能看見他眼里的痛。

心口微顫抽疼著,可她仍強迫自己看著他,低斥著︰「如果你信任我,過去這些日子,你有很多機會可以告訴我,你可以告訴我你是為何而來,你有的是機會說,可你沒有。你只是讓我以為你是少爺的朋友,讓我誤會你真是為探友而來,讓我妄想你離開戰場,來到這兒,就只是想找個地方落地生根、好好過日子——」

他下顎緊繃,粗魯的打斷她︰「我是想找個地方安定下來,我想娶妻、想生子,想找個懂我、知我的姑娘,和我一起攜手白頭——」

不……別說……別說……

她驚慌了起來,小臉刷白的抬手搗住他的唇,但那沒能阻止他。

「——我想和你在一起。」

他抓著她的小手,告訴她,聲暗啞,眼炯炯。

熱淚,浮現眼眶。

他是認真的,她清楚,一直知道,可她沒料到他想了這麼多,不知道他真的會考慮,她不敢奢望,不敢妄想。

她抖顫著唇,逼自己說︰「我甚至不知道你是誰……」

「我是蘇小魅,關于我是誰,我並沒騙過你,我打過仗、殺過人,因為受傷,我離開戰場,這些你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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