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歌(下) 第27頁

對眼前這男人,她吶吶無語,半晌只道︰「那你還信我?」

「我當然信,我見過真正嗜血的殺人犯,你不是那種人。」他垂首研究她的孺衣,找到了衣帶子,解開了它,說︰「我知道你不是,我曉得有事情不對,我遺漏了什麼東西,卻一下子想不明白。」

他褪去她上身的襦衣,解開她裙裳的結,邊說︰「我在墳旁躺了一夜,直至天大亮,看見了草尖上的露水,才整個想通。你很聰明,做事又小心,你說著謊中的謊,遮蔽了我的眼,我一直以為你說謊,到那時方知你沒有,你真的殺了人,殺死了那些被虐打的女人。」

她屏住了氣息,昂首凝望著他。

蘇小魅愛憐不已的瞧著眼前這聰明又膽大心細的女人,莞爾一笑,道︰「我真的差點也著了你的道,可當我確定你並沒有說謊時,我再次查看棺里的尸體。我看過許多尸,我早該在一開始就發現,但我太心急,看到棺里真的有尸,讓我大受打擊,沒想到經過了那麼久時日,她不應該那麼完美。」

她的裙裳落在地上了,真好。

低頭看著終于只穿著單衣,任他寬衣解帶的小女人,他微微一笑。

「而且,她是香的。」他說著,再伸手,三兩下便解開了她單衣的腰帶,垂首在她耳邊,嗅聞著,然後啞聲說︰「太香了。」

「我只想到下葬前,有人會要看著封棺……」白露輕輕一顫,瞅著眼前退開站直的男人,看著他小心的解著她單衣側邊,那以兩條細長衣帶打出的小結,他長了老繭的手指很大,但萬分靈巧,他很快解開了一個,再一個。

她听見自己喃喃道︰「我沒想過會有人事後還去挖墳……」

「相信我,會去挖墳盜墓的人可多了。」他告訴她,一邊又解開了一個小結,說︰「你沒瞧她整身穿金戴玉的,光一只鐲子,就能讓平常人家一家四口吃上好幾年,是洞庭這兒民生富足,若在貧瘠一點的荒地,越是有錢人家的墳,越是容易被人開棺偷盜。」

白露吶吶又無語,心神因為他的行為有些渙散,不太能集中。

他解開最後一個結了,開心的問︰「那尸首,是你做的,對吧?以木頭為底,其上敷蠟為膚,讓那尸看來更似真人,之後再擦上粉、加上胭脂,就幾可亂真了。」

「你怎知是蠟?」她喃喃再問。

「我……」他張嘴,將她拉進懷里,咬了她小嘴一口,說︰「吃了她。」

「什麼?!」白露一下子醒了過來,小嘴微張,愣瞪著他。

「我得確定你是用什麼做的,所以我摳了一點臉皮來吃,那是蠟,是蜂蠟與木蠟混合的蠟。」他噙著笑,瞅著她道︰「你是用藥堂里的大鍋加熱的吧?那蠟還帶著藥味呢。」

白露看著眼前的男人,震懾不已。

誰能料到,他看到了尸,還不死心,見到了證據,還不甘願?

為了她,他竟吃了那尸呢,雖然是蠟做的。

「你怎麼那麼傻?」她悄聲問。

「你不也傻?」他撫著她的小臉,說︰「哪個聰明人,會以己身性命,力保旁人?即便已惹殺頭之禍,仍不肯道出原由?」

她黑眸一緊,小手抵著他的胸膛,再問︰「阿霞是你叫來的?」

「是。」

「棺里的尸……」

「前魏家少夫人。轉過去,上床趴著,我幫你上藥。」他說著,在她轉身時,月兌下了她的單衣。

白露一下子紅了臉,明知自己的身子,他瞧過許多回了,卻還是覺得羞,上床時,還是忍不住拉了被遮住了腰臀。

她小小的動作,逃不過他的眼,那樣的羞怯,反倒讓他心更癢。

他沒阻止她的行為,只吸了口氣,鎮定下來,檢查她背上的傷,邊說話轉移她的注意力,道︰「不過這頭餃她不怎麼愛。」

所以,那棺里的尸果然真是少夫人。

白露趴在床上,枕著自己的小手,好奇再問︰「你怎知她人在哪?」

她背上的傷好多了,結的痂開始月兌落了,但看來還是有些觸目驚心。

「發現那具尸是假的之後,我知道你一定有幫手,這些工程太浩大繁雜,你一個人不可能做得如此天衣無縫。」

他打開藥膏,溫柔的替她的背上藥︰「所以我回到應天堂,告訴余大夫你想做什麼,我說服了他,我有一次解決所有問題的辦法。我告訴他我的計劃,听完後,他就幫我找來了岑叔和三嬸,他們聯絡了其他人,剩下的就等好戲上場了。」

他撫著她的背傷,不舍的道︰「你要認罪,我讓你認,只是我還以為,可以避免你挨上這幾杖。」

她揪緊了身下的絲被,啞聲問︰「那些墳里的尸……」

「都換了。」他說。

她一怔,想起在墳場時,刺史讓那些縣丞都回去審案了!

「你該不會把每個人都——」白露驚慌的驀然回身坐了起來。

他挑眉瞅著她潔白的身子,安撫道︰「我沒讓所有的人都再躺一次棺,只有你知道的那一個,其他年月久了,必也會腐,真躺一個完整的人入棺那不更奇怪?我按著往生的年月,分別放了同年同月走的尸進去。」

這一說,她方想起白日確曾听到長史似是提過,可她當時被他變的戲法搞得胡涂了,到那時早亂了神,那一刻,她知他竟真讓她月兌了罪,讓她有了將來時,她只能瞧著他,也只能想著他,啥也無法再多想。

「你哪來這麼多尸可替?」白露愣看著他。

「京城啊。」他瞧著她,扯著嘴角,道︰「那兒離鄉背井枉死的無名氏多了,想有幾年幾月的,便有幾年幾月的,我讓鳳凰樓的人夜半去挖了,運過來。那些無主的尸,在京外的亂葬崗沒人祭祀,來這兒山多水美,逢年過節,還有人拜,多好?」

白露怎也沒想到,能用這法子。

她想很多,可這男人想得更多,一點細節不漏。

「你怎讓仵作願意說謊?」

「記得兩年前那位富商的小妾玉卿嗎?」

白露記得,那小妾來時,身上全都是燙傷。

「她現在是他老婆。」

她呆了一呆,難怪那仵作這般配合。

他瞧著她笑,心疼又不舍的撫著她的臉︰「起初,我只找了魏家少夫人,若要演這出戲,她最重要,可你被抓的案子傳了開去,我讓人傳開這消息,又帶你到岳州待審,是要拖延時間,等尚書大人責令開棺的公文信函,一方面也讓你有時間養傷。誰曉得,她們听說了你被抓,知你連死也不肯說,還要認罪,她們便自己來了,見著了那些女人,我才知,原來不只七個。」

白露瞪大了眼,屏住了呼吸。

「你人好,我知道,她們也知道。」他溫柔的問︰「你以為她們會看著你死嗎?」

「不……我只是……」她望著他,心好緊,只有淚盈眶,道︰「我沒想那麼多……」

她從沒想過,竟能這樣解套,或許因為她從不敢去想,她不認為自己值得,她這一生,什麼也沒有,死不足惜。

直到遇見了這個男人,她才真正有了想活下去的渴望。

她搗著唇,含淚瞧著眼前的男人含笑繼續道︰「她們之中,有人嫁了縣尉、仵作,有人跟了木匠、商旅,有人當自己是寡婦做起了小生意,還有一位女扮男裝,等上了功名,成了個小闢呢。雖然她們跟著的,都不是什麼大富大貴的人家,卻全都是條漢子,可懂得疼娘子的呢。」

白露听了又是一愣。

然後不由得,哭了,又笑了起來。

她哭了,因高興而哭;笑了,因開心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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