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左眼愛上你的右眼 第5頁

然後她總是別過臉來,提高八度聲線說Bye-bye。

Vince往往就在女圭女圭的懶音之中找到她那千分之一秒的依依不舍。

是喜歡我嗎?抑或不是?Vince躺在床上,思索了千分之一秒。

但思緒一過後,他便決定不再去想。太多女人喜歡他了,女圭女圭沒有什麼特別令他留有印象的地方。

☆☆☆

牙醫椅上繼續進行性事,周末周日少不免在外頭進行狩獵。

有一夜他喝得額外的興奮,與新相識的女伴自disco走出來,兩人抱著走在灣仔的街上。在接看吻看的一刻,給女圭女圭踫上了。

女圭女圭捧看夜宵的糖水,看見Vince和那個性感的女人,頓時顯得結結巴巴。

Vince卻是非常的驚喜,連忙空出右手臂,把女圭女圭也抱在懷里,左一個右一個。那並不是個好玩的夜,但女圭女圭還是勉為其難地躺在床上,像一個稱職的員工,明知辛苦,明知老板「溫笨」,也毫無怨言地完成。

女圭女圭離開那張大床,背看躺在上面的一男一女。

她走進浴室,如常地沐浴,同樣是Vince慣用的Escape沐浴露,同樣是那種輕淡清爽的氣味,可是這次,她決定好好討厭這支沐浴露。她把瓶身倒轉,讓粉藍色的液體化成泡沫,在身體上流走。

她落下淚來。粉藍色的泡沫中加了三滴眼淚。是的,不能夠討厭沐浴露的主人,也可以討厭這支沐浴露吧!

由落淚漸變成嚎哭,女圭女圭哭得崩潰,在牆邊蹲下來,蹲到牆角去。

頭頂蓮蓬頭的水熱烘烘的。Vince走進來,看見女圭女圭腫了的眼楮,還以為有什麼意外,直至他也一同蹲下來,看見她汩汩的淚,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原以為她不會動情,不會受傷,原來也是一樣。

「傻女,你知道我是不能愛的。」他說。

她卻輕輕搖頭,苦笑道︰「你怎麼不能愛?」

他抹去她臉上的淚,說︰「女人對我來說是怎麼一回事你不會不清楚。」

她把自己的臉埋在他的手掌內,溫柔地告訴他︰「你瘋狂地喜歡與女人,正如我瘋狂地喜歡你一樣。」

他怔了怔,為她這句話而訝異。做了二十多年人,從未如此感動過。

女圭女圭還加上一句︰「所以,我與你是平等的,亦是非常相似啊!」

他凝視她的眼楮,然後輕輕地搖頭,把毛巾蓋在嬌小的她身上。

已經一年了,還是首次產生愛護她的沖動。

他不能抗拒她剛才那句話。那樣的無私,那樣的無條件。

睡房內的女人已經走了。女圭女圭坐在床沿抹了抹身體,擦了擦頭發,然後探身往床邊拿回自己的衣服,逐一穿上。

到了把腰帶也圍上的時候,她向坐在身邊的Vince笑了笑,然後說︰「Bye-bye。」

她站起來,熟能生巧地背著他離開,心里默默記著他剛才替她披上毛巾的溫馨,渴望著一次的例外。

「女圭女圭--」他叫住她。

她轉身。

「今晚可否留下?」他問。

她垂下眼,心里有說不出的快樂。終于,Bye-bye不只是Bye-bye。

她走向他,溫婉的細膩的。她知道,或許Vince只會感動一夜,明天又會再次變回冰冷無情,但她不會介意。等了這麼久的東西,珍貴無比。

又或許他會從此感動一世哩!誰知道啊!埋在他懷里的小瞼孔,興奮到不得了。

而抱著小臉孔的那個大男人也在想,其實心靈上有愛也感覺不錯,好不好就在今晚開始學習好好地愛一個人,然後戒掉與不同女人的習慣。

不知道哩。距離明天尚遠……

第四章送你一個蘋果批

我很小的時候,已經有人告訴我,像我這樣的人,一生也不會有人喜歡。

那人好像是我的媽媽,又可能是我的同學,更可能是我的老師。

沒有人喜歡我。小息的時候,我會獨個兒站在操場旁邊喝維他女乃,看著其他小朋友跳橡筋繩、玩猜皇帝。在課室內的時候,我永遠獨自坐在最後一排,沒有人願意和我一起坐。

老師問書不會問我,只因我試過一次在她發問後站起來,整整三十分鐘沒有說話,狠狠地把她瞪個半死。

自此,大家都說我難教、古怪。

我不介意,我知道當我長大之後,自然會有人喜歡。

不會是媽媽,不會是爸爸,他們怪我不對他們微笑、不親他們。我沒有怪他們不好好對待我;事實上,我也沒有好好對待他們。

終有一天,會有一個願意對我好,而我又願意對他說話和微笑的人出現。

小時候的日子就在大家「黑口黑面」中度過。我不介意,但其他人卻十分介意。

然後我升上中學,學校設有家政課。我十分喜愛家政課。在家政課裡,我可以學煎蛋、沖女乃茶、焗曲奇餅、蒸鯇魚、炒飯……我終於找到一種可以叫我垂頭微笑的東西。

當我把火腿切絲的時候,我愉快微笑,加糖加醋的時候,我溫柔地笑,開爐爆薑蔥蒜蓉之時,我更會笑出聲來。家政室內的女孩子因著我的愉悅也齊聲笑了,而我從此成了家政班中的傳奇,被譽為天才廚師的接班人。

但我從不寄望自己成為天才廚師,也不希望可以享負盛名,亦沒想過要以烹飪賺錢,只是,我真的很喜歡烹飪的感覺。

請別叫我解釋,我不會知道為什麼我會願意在柴米油鹽之間微笑。

十四歲的我相信,原來快樂是沒有理由的。

後來,我依照烹飪書中的食譜,自行創作午餐飯盒,於是我的午餐往往是獨一無二的釀墨魚飯、酥炸軟殼蟹、酒釀丸子、冬筍燉蛋……等等非家常小菜。

同學和老師都因而把我留意起來,但是,依然是沒有人喜歡我。

只怪我不開口和他們說話。

為什麼要開口說話呢?口只是用來吃東西的嘛。

十六歲的時候,我開始研習西式甜品的製法。

都說,西式甜品是最考功夫的。我也有好勝的一面,我願意好好挑戰自己的能力。

參考食譜,我買了半打蘋果、一斤麵粉,創製我第一個蘋果批。

我把蘋果切絲,加上蜜糖,釀在模子內的麵粉皮中,繼而蓋上另一層薄薄的麵粉,在邊沿扭上花紋,放進燒紅的焗爐裡。

四十五分鐘後麵粉度呈金黃色,我的第一個蘋果批誕生了。

我看著金黃色的嬰兒,微笑了。

我切了一小塊,放進口裡。味道剛好,不太甜,批皮也夠香。

就那樣,我以錫紙包好餘下的蘋果批,捧著它乘纜車往山頂。我要到山頂公園。上次我把煮好的蜜汁排骨帶到山頂公園,很受野狗先生的歡迎。這次我要再接再厲,以甜品表示我對無人飼養的野狗先生的致意。

我把蘋果批放在大腿上,心情很好。

纜車向上爬,像一個吊頸的人給人用力地扯動頸上繩索一樣,只剩半條人命地往上移去。中途站上,扯繩索的人手一鬆,車便停下,有人從中途站步進纜車內,像是毫無選擇那樣,坐在我的身邊。

是個男孩子,比我大兩、三年,高度是五尺九寸左右,架一副銀框眼鏡,穿寬身棉質白恤衫,像「無印良品」的那種,加上米色帆布褲和棕色織皮Loafer鞋。

我望了望他,他又望了望我,他的目光由我的眼楮落到我大腿上的錫紙盤。

「很香。太香了。」他說。

「是蘋果批。」我告訴他。

「噢!」他滿眼的驚喜。「可否給我嘗一塊?」

我猶豫。「那是用來餵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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