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我們還有默契,到底也在「呱呱社」共同經營一陣子了,很能了解彼此的想法。一個眼神交換後,他便出面阻止,「別鬧了,詠芳。你想要你老哥為了吃這頓飯而鬧胃潰瘍嗎?干什麼把一件簡單的事弄成這樣緊張兮兮的呢!」
「老哥!」詠芳生氣地把矛頭轉向戴忠臣,「你不可以幫外人說話,我們是兄妹,你應該支持我,應該幫範心宇!」
戴忠臣回答她,「我就是在幫你,你不懂嗎?你三天兩頭這樣鬧,任誰都受不了的,像你這樣斤斤計較,只會加速一段戀情的結束,你把感情全吵光了,到時候如果不被遺棄,我輸你!」他撂下狠話。
原本只是威脅的話,誰知她一听竟然緊張得不得了,更緊抓住徐世輝,手指深深地嵌進了他小麥色的肌膚里,如同孩童般地吃語著,「你不會的,你不會遺棄我的,是不是?只要你不要對不起我,我什麼都可以為你放棄,你……不可以……不要……」
如此的舉動,當場已令我和戴忠臣咋舌,不明白何以她愛他那麼深。
但遲一點想,那是愛嗎?或者,只是自以為是愛,其實卻是自私的佔有,以及無止盡地索求呢?小說制作室*惜惜掃校
徐世輝的雙眉蹙得更緊了,我看見他緊咬著下唇,看見滾出了一滴血珠。而那顆血珠,就像從我的心滾出來似的,我無法不為它心疼。
無助的情緒狠狠地敲擊著我,我只能不斷地問自己,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想著,想著,我的頭就不禁垂下去了。我氣自己在這個時候已經完全不像自己,我變得怯弱,變得畏縮。
範心宇,你在哪里呢?你出來呀!
而當我不經意看見他的手,已經輕輕地拍著她的肩哄著她時,我突然覺得有某一種重要的東西,輕輕地從我的生命里剝落而去了。
「你們女孩,就愛人家哄。」戴忠臣很不以為然地說,算是這場小風波的結束。
對我來說,卻是開始。
第七章
我吃不下飯。我不想上課,我失魂落魄,我無可救藥。
我——亂了。
老爸的一千零一個笑話再也逗不起我的笑,米瑟夫的懇談再也挖掘不出我的心事。
每天每天,我就把自己鎖在房里,從日出發呆到日落。米瑟夫說我還真夠本事,要是換成了別人,恐怕已經瘋掉了。
他卻不知道,我是瘋了。就因為魂飛了,才會如此空空洞洞地過每一天,不知今夕是何夕。
老爸找來的精神醫師被我關在房門外,不得其門而入;任何人打來的電話都由我的電話錄音接收了,沒有人知道為什麼。
我知道房門外的世界早已為我亂成了一團,可是我也無力去整理了。
因為我死了。
直到那天,我听見米瑟夫在電話錄音上的留言。
「其實我知道你發生什麼事了,‘outofsorrow’,是不是?我想你八成也猜到了你和他之間的關系,雖然我有該阻止你的立場,但我更相信你們中國人所說的‘姻緣天注定’。如果不是冥冥之中的力量,不會再把你們牽扯在一起。如果是真心所愛,為什麼你不去追尋?不會撥雲見日卻反倒要把自己鎖在不見天日的死角呢?你好好想吧!哦!不介入這種事,只給你這把鑰匙。你自己去找尋那個保存幸運的箱子,去打開它。」
原來,米瑟夫知道了。我就知道,很少有事可以瞞過他的。
追尋?我忍不住想到詠芳那一臉愛得悲傷、愛得絕望的神情。她的愛、她的魂、她的生命,完全都依附一個人而生。而死了。
如果我再介入,便是那可恨的第三者了,我……怎麼可以?
米瑟夫,你可知道你給了我一把生銹的鑰匙?空給了我希望,卻打不開任何箱子啊!
第四天了,我依然沒有去找尋那個幸福的箱子,仍舊把自己鎖在那個叫做時間的箱子中。
不能得到的幸福,就讓時間把那樣的渴望帶走吧!我想。
可是……唉!那還得看天允許不允許了。
我接到永芳打來的電話,依然是我的電話錄音收的,我在一旁靜靜听著。
「嘿!大嫂,我還是喊你大嫂,因為我希望、衷心希望你成為我大嫂,我會努力促成你和我老哥。雖然世輝已經否認他認識你,可是你一天不‘死會’,我的心就一天像有刺在里面一樣不得安寧。你或許覺得我太大膽、太自私、太霸道、大直率,可是你知道嗎?這個時代的男女關系就是這樣,沒有人會再心甘情願無條件不佔有地愛一個人,你不去爭取、不去把握,就只有等著被fire。是的,打仗,這種新時代的愛情觀就是打仗。兩軍針鋒相對,你不去打別人,只好等著挨打了。」
語氣之斬釘截鐵,之尖銳,直撞擊著我的心。她要做什麼呢?擺布所有的人嗎?
「我希望你別再出現在‘outofsorrow’,除了有我和我老哥同行。‘我們’的店不歡迎你。我可以分得很清楚,在感情上,我們是敵人,可是,在其他方面我當你是朋友,就這樣,誰也別再越過雷池一步,否則,我會教你後悔。我不認同‘寬恕’那一套,你該知道,我受西方教育的影響比較大——當然,耶穌基督的博愛我也不認同。」
我總算知道戴忠臣口中所說的「問題」是什麼了,總算明白他的寶貝妹妹為何令他那麼頭大。
听了這一番話,其實,我很有生氣的理由,但我卻沒有生氣,只覺得嘆息。
為什麼愛得那麼辛苦?愛到用「打仗」來形容自己?如果這麼愛下去,就真能永不失去所愛嗎?
為什麼愛不能在放手後仍無怨無悔地愛呢?
我想,我也許該死了心才對,既然我對徐世輝沒有回憶,不會想起,也就不會有太大的不舍了,而感覺應當可以隨時間遠去。
我的雙手的五指攤開,貼在窗前,讓自己看個清楚——我,放開了。
忍不住大喊——對著窗口。「再見!再見!」以為如此便可以更加說服自己。
而當眼里的淚滾出來的那一刻,我才知道,我是不能的。
一會兒,忽然听見米瑟夫猛敲著我的房門,急切地喊︰「小表,你怎麼了?你怎麼了?」
沒有理還不打緊,一听見有人來了,反而哭得更狂、更放肆、更驚天動地。
如此一來,更急壞了米瑟夫,二話不說,便把門撞開沖了進來,緊抱住我,不斷地對我說︰「沒事了,沒事了,米瑟夫在這里,別哭,別哭!」
「米瑟夫!」我反身抱住他,哭喊著他的名字。
「沒事了,沒事了!」他不斷地告訴我沒事了,不斷地安撫著我。
但我除了哭,還是只有哭。
「怎麼突然——」
「我不……不知……道……」我語無倫次,沒章沒法地說著,「我……想要把……鑰匙丟——丟了,可是……我丟不下……我想丟……我……我不能……米瑟夫……」
「誰要你把鑰匙丟了?」米瑟夫問。
「沒有誰……是我自己要丟……的……可是……又……丟不……開……」我哽咽著說。
「傻孩子!」米瑟夫對我說︰「何苦委屈自己呢?感情的事,不是你一個介入不介入,人家就會幸福或不幸福的,你懂嗎?」
忽然,他用一種神秘而充滿笑意的語氣對我說︰「你的箱子來了。」
我一下于會意不過來,他便把我拉到窗前,往下看去。
多麼熟悉的一幕!卻又多麼令我震驚的一幕!他,就站在對街的街燈下,直向我們這邊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