賒愛小女人 第30頁

其實,認真想想,她並不任性。

那本書替她解釋了若干答案與心情,于是他明白了,亮亮不是熱愛雨季,而是雨水能夠掩蓋她的哀戚;亮亮不是為了證明自己比堇韻能干,才找林道民麻煩,而是為了替堇韻出口怨氣;亮亮不是痛恨堇韻插在他們中間,而是無法排解自己的矛盾……他誤會了她這麼多,怎麼不欠她一個解釋?

他走進廚房,看她熟練地拿著鍋鏟做菜,以前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亮亮啊,竟在他不知道的時候,悄悄變成一個小熬人,用著他們不曉得的方式生活著了。

「我對堇韻的認定,早在她嫁給Norman的時候就結束了。」

莫名其妙的一句話,讓亮亮停下手邊的工作。二哥千里迢迢而來,就是要對她解釋這個嗎?

何必呢?他們之間的問題,不是他愛不愛姐姐,而是她根本不是他想要的女人啊。

這幾年,她想通了,想通自己對姐姐的敵視不但幼稚,而且可笑。

「嗯……那也不關我的事了。」她低下頭,繼續攪動鍋子里的食物。她沒有經驗,不知該怎麼對待自己多年不見的前男人——有趣吧?她連「前男友」三個字都不敢用,因為那是名不副實的字眼……

但確定的是,不管心底有再多埋怨,她都無法對他視而不見,因為這個男人,就算過去了六年,他的身影也從未有一天……離開她心間……

亦驊不管她的反應,繼續地往下說︰「我反對愛情、痛恨愛情,我討厭愛情存在。」

什麼意思?亮亮皺起眉,不理解世界上怎麼有人會仇視這樣甜蜜的事情。

「我的親生父母因熱戀結婚,婚姻卻只維持了短暫幾年就演變成暴力家庭,因此,我認為成功的婚姻要件不是愛情,而是適合的人。」

堇韻和我同時來到沐家,雖然媽媽疼愛我們,但有許多時候、許多心情,我們仍然只能對同齡的朋友講。我們走得很近,都有個酗酒父親的出身背景,堇韻是個好听眾,她不厭其煩地听我一遍遍講述著過去,而我說越多,心中的怨恨就越減輕,因為她,我不再憤世嫉俗,所以我喜歡堇韻,認定她是最適合我的女人。」

這件事不必二哥搭十六個鐘頭飛機特地來解釋,大哥已經在她離去的前一晚,對她說分明了,二哥對姐姐的認定,的確從很小的時候就開始。

「第一次受挫,是在上大學之後我送堇韻情人節禮物,她卻要我把禮物送給別人,她說我只是二哥。」

提這些做什麼呢?二哥是想解釋自己有多死忠嗎?當時她人在場,該知道的、該懂的,她全部曉得。

亮亮關上爐火,轉身嘆了口氣。

她應該對二哥凶一點的,應該把他趕出去,應該不準他和慈慈說話……應該做的事那麼多,她卻偏偏做了最不應該的事——讓他再次靠近自己,傷了自己的心。

她會這樣,是不是因為……潛意識里,她還在等他?

她苦笑著說︰「我記得,為了不讓你看見那盒巧克力就傷心,我問都沒問,打開巧克力就想把它們吃光,毀尸滅跡。可你生氣了,無可奈何地對我說︰「這個家里,不是所有東兩都是你的。」」

當時她太小,所以並不明白,可如果她聰明一點、成熟一點,就會懂得自動延伸他話里的涵義——不是所有東西都是你的,不是所有的人你都可以喜歡,不是所有的感情你都可以掠奪,不是所有人,你都可以掌控在手中……

倘若她早一點懂,也許後來就不會這麼慘了。

亦驊望著她。原來他又誤會她一次?她並非熱愛巧克力,而是不願見他傷心。

她關心人的方式,他怎麼老是看不清楚?

他緩緩吐口氣,走到窗邊。「我很固執,認為堇韻只是一時被別的男孩迷感,等她長大會明白,我才是最適合她的男人,直到Norman出現。」

「他不是個好男人,但我不能否認,唯有他才有本事讓堇韻露出幸福笑顏。參加婚禮的邪天,我才恍然大悟那就是愛情的魅力,即使我有多麼痛恨愛情。所以,在婚禮的當下,我已經了解自己不是最適合堇韻的男人,而堇韻也不是最適合我的女人。」

「後來堇韻離開Norman、回到台灣,許多時候她說起肚里的兒子,仍然希望孩子的眼楮像他、眉毛像他、才華像他……我不想同意,但我在堇韻身上見證到愛情對于一個人的影響。」

「直到現在,堇韻仍然想著李奧納多?」亮亮蹙眉問。

「對,Norman的愛情不在堇韻身上,但堇韻的愛情仍牽系著他。」

怎麼可以這樣?姐姐自己說的呀,她說,二哥是好男人,她早晚會愛上他、會回贈他對她的感情,讓他一輩子幸福……她怎能說話不算話?

心中的不平油然而生……她頓了下。但這又關她什麼事?

可明知不關她的事,她還是直覺問了,「那你怎麼辦?」

他笑了,大掌握住她的肩膀。「你沒听懂嗎?我對堇韻的認定,早在那場婚禮中結束了。」

第8章(2)

她是真的听不懂。

姐姐回來後,他便把姐姐看得比什麼都重要—一他把所有時間都拿來陪姐姐、想也不想就說要當姐姐孩子的父親、他對她的自殺無所謂,一心只想待在姐姐身邊呀……不是嗎?

「堇韻帶著受創的身心回到台灣,我不能不守護她、陪伴她,我知道你為此不開心,但我沒有別的辦法,無論如何,堇韻都是我的妹妹。」

「因為這樣而讓你落單、踫見林道民,我很愧疚,所以我耍狠了。我用最惡毒的方式讓他再也翻不了身,違反了爸爸教我「得饒人處且饒人」的處世原則。但我就是要這麼做,誰教他千不該萬不該惹到你頭上。」

「那天晚上你要我回去時,我有听出你聲音里的無奈與恐懼,但是我沒辦法離開。因為那時堇韻難產,正面臨生死關頭,而我待在手術房外,眼看一袋袋鮮血往手術室里送,心急如焚卻無計可施。」

「我應該告訴你的,但我亂得失去方寸,直到你在電話那頭說……你要自殺。亮亮,你給我出了個大難題知道嗎?堇韻正在生死一瞬間,我怎麼能夠離開她?更何況,你不知道我有多痛恨自殺這種事!」

「我的父親是個酒鬼,我的母親偏偏愛得離不開他,她寧願待在那個家里被打得全身是傷、寧願看著兒子被丈夫用香煙燙出疤痕,也不肯和她的愛情說再見。直到發現我父親外遇後,她崩潰了、自殺了,她終于自愛情中解月兌,而我被送進育幼院?」

「所以你痛恨愛晴、憎惡自殺……而我總是踩到你的痛處?」終于弄明白他們的問題,她是個很糟糕的女人。

「對,我知道自己不正常,卻無法坦白自己不正常的關鍵。」

亮亮搖搖頭。不是他不正常,是她沒想過去認識小小的鐘亦驊,嘗試了解他受過的傷。

抱歉……她在心底對他說。

「我在醫院守了一夜,慶幸堇韻終于度過危險,沒想到卻接到你離家出走的消息。你走了,大大方方地把股票、房產送給了我們,要過戶那些東西不是一兩天的事,你早就決定離開了,對不對?」

「我到處找你,幾乎把台灣每寸地皮都翻遍,可你就像蒸發似的消失了。我找不到你,卻無法不提起精神,陪堇韻度過人生黑暗期,幸好堇韻比我們想像的要堅強,工作和孩子讓她重新振作起來。但你呢?你去了哪里?你能去哪里?你想去哪里?我重復問著自己這個問題,答案只有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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