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沒幾步,再回過頭頻催身後呆立,全然不知如何是好的人兒。
「走啊!」
伸手不打笑臉人。她拒絕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他怎麼還能笑臉迎人的不當一回事?
「快跟上啦,我的好弟妹。」懶洋洋的催促,更教柔人兒無法狠心回絕。
死皮賴臉,完全無視身份地位形象者,惟永一人是也。
***
這是哪兒?
幾乎只在月樓走動的芙儀,完全不知道自己被「拐」到什麼地方?
永誆了她!罷走來這兒,他突然直叫天上有鳥在飛,地上有蟲在爬,亂吼一通之後,他直呼要追鳥抓蟲去,一眨眼,人就不見了!結果留她一人呆然站在小徑上。
芙儀俺嘴失笑,好離譜的人!他腦子沒問題吧?
原以為永會回過頭來尋她,但等了好一會兒,小徑上仍只有她一個人。芙儀心想,光等也不是辦法,不如四處走走,看看能不能遇到府里的人,好問路回去。
念頭才下,突然,她好像听到了什麼聲音……不知道從哪兒傳來細細軟軟的吟唱聲。有人在唱曲兒?
總之,有人就好。芙儀往聲音的方向尋去。
綠蔭庭園,嬌紅粉白的花朵兒爭吐芬芳,競展其艷;楊柳依湖裊娜而立,輕風徐徐,柳條兒迎風回舞,更增添了湖畔賞曲的雅致。
嬌嬈女子站在皮子鼓前,一手拿響板,攜著絲絹的另一手拿著一根細鼓槌,邊唱曲、邊敲鼓兒打響板,身後斜飛的柳葉襯著窈窕的身姿,柔柔軟軟的呢噥吟唱聲,讓人如沐溫柔鄉里。
東籬半世蹉跎,竹裹游亭,小宇婆娑。有個池塘,醒時漁笛,醉後漁歌。嚴子陵,他應笑我,孟光台,我待學他。笑我如何,倒大江湖,也避風波。
永來到永璇背後坐下,一手搭在椅背,趨前問︰「現在唱到哪啦?」
永璇側臉,沒好氣地問︰「你跑去哪了?」
他貪靜,不愛熱鬧。要不是十七哥養了一班唱曲戲子,非要他听听不可,他現在也不會答應坐在這里。他不是不愛听曲,而是不愛和某些人往來。永幾乎把那些他平時有交情,卻不常往來的人全請來听曲了。
他隱約覺得永此舉透著蹊蹺,卻又說不出是哪不對。
「我剛為了你,去當傻子給人看。」該是嘻笑的話,永卻說得異常嚴肅,听來更是突兀。說罷,自顧自閉上眼,陶醉在呢噥軟語聲中。
永璇以為這又是永向來的不正經樣,冷嗤一聲。「十七哥,僅此一回,下不為例。」
「知道——」永閉眼慵懶回說。沖著同他的情分,他明白永璇只能讓他這麼一回。
「如何?唱得不錯吧?」
「你的品味還用說麼?」
「多謝十九弟夸獎。」
一曲罷了,席間突然有人提議。「小泵娘,點個曲來唱唱,行不?」說話的人是榮親王獨子,榮世寧。
「爺,請說。」
「就來曲……」
「鬼招夫!」世寧之妹,和穎突然提議道。
她這話一出,不少人暗抽了口氣。
這曲子唱的是女鬼招夫的故事,簡言之,等于是在暗諷永璇娶了「鬼格格」一事。
哎,專做這種搞破壞、煞風景之事的,通常只有一種人,那便是——情敵。
和穎愛慕永璇已久,一心希望她阿瑪榮親王能在皇上面前湊合他們的親事,未料,皇上竟以賜婚的方式決定了她心上人的婚配對象。她不只扼腕,她更不服,因為永璇娶的對象竟是那個丑八怪芙儀!
「放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世寧見眾人臉色微變,趕緊作態教訓親妹,以識大體。
和穎瞄了眼永璇。嗯?他沒什麼反應嘛——哎,他還是這麼傲——
其實,永璇之所以沒回應,是不把她當成一回事。但這卻讓和穎生了膽子。她放聲說︰「這曲兒挺應景的,不是嗎?」
「應什麼景啊?還是說你見過女鬼?」永笑說。由他說出口的話,就是能緩了煙硝味,暖了氣氛。
永璇偏過頭冷睇兄長,暗示他不該添話,眼角余光正好瞟見一抹縴細的身影,她站在花叢小徑上,略帶驚愕的看著他們。
她怎麼會來這里?瞪視加質疑的眸光回到兄長身上,是他……十七哥對她做了什麼?
「她來了?」永帶著捉弄的笑意問道。
丙然。永璇眯起眼,眼中泛出危險的光芒。
「別惱,她只是走錯路而已。」呵,能讓十九弟在乎的人,似乎又多了一個。
好在他眼力佳,才能在瞬間捕捉到那雙向來高傲的冷眸,出現了極其難得的波動,一是惱于他的捉弄,一是驚于她的出現。
冷眸雖然僅是輕輕一瞥,卻像是用盡所有的注意力般凝視著佳人。所以他才會直接猜想,應該是芙儀走到這里了。
「怎麼辦?」永壞壞的問。
永璇哼一聲,回過頭不予理睬。
永噙著一抹等著看好戲般的笑容,朝對著眾人喁喁私語的嬌嬌女笑說︰「和穎,你到底有沒見過女鬼啊?」
「有有有我是真的見過唷。」驕縱的鳳眸睨著部分听出了興味的人。「幾年前,有一回皇太後傳我和哥哥到宮里玩,我們就遇到過這麼一個人,她長得真像鬼咧。哥哥,你記得嗎?」
世寧做了個恍然大悟的表情。「你是說——鬼格格?」
聞言,在場人士莫不心驚,故作鎮定之余,皆瞄看彼此的反應。大家心知肚明,今天除了是來貝勒府听曲之外,大伙兒也都想踫踫運氣、試試膽量,希望能看見傳聞中的「鬼格格」——
和穎接續說︰「是啊,當時我被她嚇得……噢……」她撫著胸口,一副回想起往事便心悸猶存,十分痛苦的樣子。
「她長得什麼模樣?」眾人一愕,問話的人居然是一直默不作聲的永璇!
而他不開尊口則已,一開口便引爆出紫禁城里最熱門的話題——鬼格格芙儀的真面目?!
難不成,至今絕口不提婚事的他,決定要公開他的丑妻?
永這會兒連眉梢都在笑了。這個一向不把任伺人放在眼里的永璇,竟然會主動開口詢問別人?
他為的是什麼?
他要讓芙儀站出來為自己說話,他要為她制造一個戳破那些惡意傳聞的好機會!
就說這家伙外冷內熱嘛!站在後頭的好弟妹,你可要把握住啊。
「這、這……能說出來嗎?」和穎假好心地提醒,講出來你會很沒面子喔!
「說。」
「嗯……」和穎假意思索之際,花叢里的縴妍人兒月兌下白色瓖金滾藍繡邊背心,彎身刨起地上的泥士,堆放在背心里。
是他們兄妹!她記得他們兄妹——
和穎娓娓道來。「她長得……我不記得有看到她的眼鼻,只記得她整張臉烏漆抹黑的,頭也沒梳,髒兮兮的衣服也不知道幾天沒洗了!她一看到我和哥哥,就好像餓死兒投胎似的,直往我們兄妹倆撲了過來,噢,你們是沒看到,那說有多嚇人就有多嚇人!」和穎假意掩面低呼。
「和穎,你別說了!你忘了那時被鬼格格嚇得個把月不敢出門嗎?」兄妹檔沆瀣一氣,默契十足。有這麼可怕啊?眾人恍若又听了一件奇聞般。也有不少人覷著永璇,想看看他的反應。
永璇卻沉默不語,他似乎在等待什麼似的沉默著。
突然,群眾中有人驚呼了一聲,所有人都朝著發出驚呼聲的那人所指的方向看過去——
縴妍人兒的裙擺全沾了土,有點狼狽,她懷抱著一個大布包,筆直朝他們走來。
眾人議論紛紛——
「她是誰啊?」
「長得真美咧!」